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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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喜的是,不知從哪天起,她的門口忽然清凈起來,別說打歪主意的,就是正經(jīng)來提親的人都絕了跡,再也沒人來添亂。某天她出門去竇姨媽那里,有個從前在巷口賊兮兮徘徊的人見了她掉頭就跑,見到煞神似的,不知是被誰狠狠教訓(xùn)過。 唯有顧藏舟抽空來了兩回,她都避而不見,送的東西也原樣退回。 所憂的是她的出路。 戴庭安若不受重傷,于他算是躲過了場劫難,她卻也失去了沖喜嫁給他的機會。幾番往來后,她顯然已讓他有了不淺的印象,想長久躲到他的羽翼下求庇護(hù),卻得再想想法子。 好在手里有他那枚玉佩,真碰見事兒也用得上。 青姈忍不住翻出懷里藏的錦袋。 那錦袋是戴庭安裝蜜餞用的,她一直沒還,洗干凈后正好裝他的玉佩,因怕弄丟了,始終貼身帶著,就連睡覺時都壓在枕下。 該怎么辦呢?總不可能拿著玉佩去自薦枕席吧,那估計得被戴庭安踹出去。 …… 臘月轉(zhuǎn)瞬到了盡頭,除夕夜過得平淡無奇。 陳紹夫婦耐不住清貧寒冷,借著過節(jié)的由頭,厚臉皮去了白香云家。青姈跟徐嬤嬤則結(jié)伴去竇姨媽那里,聽著外面爆竹聲里吃飯閑聊,也算是團(tuán)聚了。 初四那天是立春,日頭漸漸暖和。 陳紹夫婦出門閑游,徐嬤嬤在竇姨媽那里當(dāng)幫手,青姈打算跟馮元娥湊熱鬧去寺里進(jìn)香,外面人多眼雜,為免這張招眼的臉惹來麻煩,她還特地戴上帷帽,穿了件不甚起眼的木蘭色緞面披風(fēng)。 誰知才推開院門,迎面竟撞上了顧藏舟。 春光漸盛,明媚照人,他孤身站在門前,穿了件太師青的團(tuán)花錦袍,不知來了多久。 年才弱冠的公府嫡長孫沉穩(wěn)端方,眉如刀裁,身似山岳。 青姈才跨出門檻的腳又縮了回去,“顧公子?” “柔柔?!鳖櫜刂鄣穆曇粲悬c啞,臉上似乎憔悴了很多,只眼神依然溫和。他抬腳跨進(jìn)門檻里,就勢虛掩上院門,并未過分靠近,只將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緩聲道:“很久沒見你了?!?/br> 上回見面還是臘月初,她毫無征兆地說了一番絕情的話,之后數(shù)次登門,她要么避而不見,要么不在家,連他送的東西都盡數(shù)推拒。顧藏舟原以為是府里用了陰私手段脅迫,沒來攪擾她,只命親信暗里去查,結(jié)果并沒任何蛛絲馬跡。 他愈發(fā)不明白她的心思,明明兩人情投意合交情很深,她卻忽然如此堅決。 除夕那晚萬家燈火,他祭祖后借口有事偷偷策馬過來,院里卻空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 顧藏舟終于按捺不住。 他站在門口,攔住她的去路,“究竟為何避而不見?” “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宜再見面?!鼻鄪栒f。 顧藏舟忍不住欺身近前,“不宜再見面,就該一刀兩斷?你知道我的心思,也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陳家出事,我沒能救下陳伯父,是我無能。但是柔柔,我發(fā)過誓會盡全力照顧你,你究竟在顧忌什么?” 初春料峭,他只穿了夾袍,聲音克制自持,神情里卻分明有疼惜深究。 看來這陣子他已明白她不是鬧脾氣,而是認(rèn)真的。 青姈舒了口氣,抬眉看向他,“你能娶我嗎?” 這話從閨中少女嘴里說出來,著實過于直白,卻也戳中要害,顧藏舟的眸光在那一瞬凝聚,“我當(dāng)然能!” “什么時候?”她微微偏頭,仍是從前的嬌憨姿態(tài),“明年、后年,還是十年八年?” “我在說服祖父,不會等太久?!?/br> 這句話青姈前世曾聽過很多遍了,可惜到頭來,終是自欺欺人。 青姈微微笑了下,退后半步,竭力讓聲音平穩(wěn),“其實你很清楚,鎮(zhèn)國公府不會給嫡長孫娶罪臣之女,皇后娘娘更不會讓顧家門楣蒙羞。我等不到那么久,你更不必為此觸怒長輩,一意孤行。從前多謝照拂,相識一場我很高興,是我自私懦弱對不住你?!?/br> 她斂手屈膝,端端正正地朝他行禮,“顧藏舟,我們后會無期?!?/br> 說完,低垂著眉目,繞過他緩步出門。 走在巷中抬頭望遠(yuǎn),云翳飄動,日光漸漸慘淡。 院里不知何時起了風(fēng),刮在臉上冰涼透骨。顧藏舟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被回來拿東西的白氏撞見,才失魂落魄地離開。 …… 正月十三日,京城外的梅園里是徐國公府的宴席。 徐國公德高望重,在府里頤養(yǎng)天年,甚少過問朝政,在京城高門貴戶的口碑很不錯。他們家設(shè)宴,多半人都肯來湊熱鬧,加之梅園里風(fēng)光旖旎,男女賓客都來了不少。 貴女們聚在一處,走在花園里,難免聊些女兒家關(guān)心的事。 “來時在門外碰見顧藏舟了,看著魂不守舍的,是怎么了?”相府千金梁嬌手染紅梅,一襲孔雀織金的披風(fēng)在日頭下金晃晃的耀人眼目。旁邊是她的手帕交,看周圍沒旁人,低聲道:“我聽顧六姑娘說,是被國公爺罰跪祠堂了,為了婚事?!?/br> “哦?”同行的陳未霜挑眉,“他不是心心念念地追著……” “就是為她。聽說顧公子執(zhí)意懇求,惹得國公爺大怒,年都沒過好?!?/br> “嘖,紅顏禍水。”陳未霜感嘆,轉(zhuǎn)了一圈,便找表妹戴柔嘉,將此事說給她聽。 戴柔嘉是靖遠(yuǎn)候府的長房千金,跟京城里許多貴女一樣,暗里對端方如玉的顧藏舟好感頗深。 陳未霜將此事告訴她,原是想引得表妹唾棄那禍水,誰知戴柔嘉聽完,也只嘆道:“有時候我挺羨慕她的,雖然出身不高,卻能得他青睞。不管最后能不能成,被他這樣真心相待,已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br> 不像她,生在靖遠(yuǎn)候府,跟恭王成了表兄妹,無論如何都沾不到顧家的邊。 陳未霜見她如此,大失所望,“沒出息!”轉(zhuǎn)念想起一事,又問:“剛才聽梁嬌說,她家丫鬟曾見過表哥帶著謝青姈走在街上,是過年前那會兒,真有此事?表哥跟她已熟悉到這個地步了?” “不可能。”戴柔嘉搖了搖頭,“堂哥那脾氣,我在府里都忌憚著呢,誰敢去他跟前放肆?那天還聽祖父抱怨,說他快弱冠了也不肯花心思娶親,他又那么傲,謝青姈跟顧公子的事無人不知,他才不會去碰?!?/br> 說完,瞅著表姐低聲打趣,“你啊,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等貴妃娘娘發(fā)話吧!” 陳未霜面上微紅,“胡說什么!” 換來戴柔嘉一串輕快的笑聲。 表妹倆各藏心事,躲在僻靜處說私房話,外間的男人堆里,不少人亦偷偷打量宴上的稀客戴庭安——他浴血回京后,雖得圣眷封號,在侯府的地位也跟嫡出之子無異,性情卻離經(jīng)叛道,喜怒無常,前一刻還散漫淡笑,后一瞬便能陰鷙狠厲,交的朋友不多。 戴庭安也甚少閑游,這般宴飲場合更是鮮少露面。 今日他卻來了,甚至還去拜見了賞臉赴宴的肅王殿下。 肅王咬著牙,含笑讓他免禮。 薛玉被前妻踩得下獄之后,蔡隱的事便無從隱瞞,露出了肅王暗里籠絡(luò)大將軍廖通的一點馬腳。元和帝盛怒之下重罰肅王,若非皇后和顧家求情,差點令他閉府思過。饒是如此,除夕那晚的宮宴上,元和帝又忍不住出言斥責(zé),令肅王顏面掃地、誠惶誠恐。 初八開朝后,元和帝又讓戴庭安帶著李時深查。 據(jù)戴庭安探到的消息,此事若查實,肅王的奪嫡之路怕是得曲折很多。 肅王聞訊坐立難安,看出這刑部郎中比皇城司的鷹犬還難纏,恨不得殺了他以絕后患。 戴庭安很懂事,那位既有殺心,他便主動湊了過來。 …… 徐國公府的宴席熱鬧了整日,到傍晚才陸續(xù)散了。 陳未霜自上次因青姈的事而被戴庭安斥責(zé)后,已有許久沒碰著他,難得見戴庭安有閑心赴宴,當(dāng)即找了個由頭,撇開自家車駕不用,而是鉆進(jìn)了戴柔嘉的那輛,打算跟戴家女眷一道回城。 因滿園梅花開的正盛,她還特地折了枝新綻的拿在手里,襯著錦繡披風(fēng),暗含期待。 誰知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臨行時卻四顧不見戴庭安的影子。 問了問,才知道他是被人絆住了。 絆住戴庭安的人是個小將,武舉出身,祖上也有人征戰(zhàn)沙場,立過不少功勞,難得碰見戰(zhàn)功赫赫的戴家人,機不可失,想請教些兵法韜略。戴庭安沒藏私,跟他找個安靜角落,從后晌說到深夜,借著徐國公府別苑的梅花喝光了兩壺酒才起身辭別。 臨近元夕,夜深處月明星稀。 戴庭安似乎喝了不少,翻身上馬時身子微晃,徐國公府的管事不放心,想派人護(hù)送他回城,被戴庭安哂笑著駁回。 “沙場上醉酒狂歌,闖敵軍老巢都不怕,京畿地界能有什么事,魏鳴,回府!” 他夾動馬腹,利箭破弓般疾馳而出。 魏鳴甚少見他在京城放浪形骸,有點尷尬地解釋,“我家主子喝多了,見諒?!闭f完翻身上馬,跟同行的三名護(hù)衛(wèi)一道疾馳追趕上去。 那管事瞧見,只能無奈失笑。 別苑離京城有點遠(yuǎn),戴庭安酒后興致高昂,騎著那匹踩敵無數(shù)的黑馬肆意馳騁,還不慎繞到了偏遠(yuǎn)僻靜的山林。魏鳴一路跟隨,左手執(zhí)韁右手按著劍柄,在呼呼夜風(fēng)里分辨周圍的動靜,直到不遠(yuǎn)處響起錚然破空之聲,當(dāng)即拔劍去擋。 數(shù)步之外,戴庭安的劍也在那一瞬脫鞘而出。 眼底佯裝的醉意與張狂早已收斂殆盡,他沉眉肅容,眼底深若寒潭。 破空聲接連響起,冷箭在暗夜里亂飛,直到那一陣暴雨般的疾襲稍停,與他并轡疾馳的魏鳴才沉聲道:“主子,還不反擊嗎?” “不用,往咱們的別苑逃?!?/br> 戴庭安吩咐完,回視月光下樹影交錯的山林,心思微動,“分兩人先到別苑查探埋伏?!?/br> 背后敵情未明,魏鳴有點擔(dān)心,“別苑那邊都是府里的人,讓他倆護(hù)在這邊更穩(wěn)妥?!?/br> “府里的就一定會忠心于我?” 戴庭安的聲音冷沉,轉(zhuǎn)瞬融于夜風(fēng),卻驚得魏鳴背后幾乎冒出冷汗。 他想起前陣子戴庭安讓他探查的事,瞬間明白了用意,當(dāng)即道:“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蟹蟹白鹿的地雷~ 第21章 沖喜 青姈得知戴庭安受襲重傷的消息時,已是元夕之夜。 京城的元夕夜自然很熱鬧。 皇宮外堆了三層閣樓高的彩燈,沿著朱雀長街往城門走,兩側(cè)皆是各地官府進(jìn)獻(xiàn)的精巧花燈。而別處的長街、河道兩側(cè)也有高門貴戶和商家懸掛的花燈,竹骨琉璃糊著薄紗,如亭臺樓閣、如草蟲飛禽、如山河美人,流光溢彩,繽紛奪目。 月上柳梢時,青姈跟馮元娥出門看燈。 越靠近朱雀大街,人潮也越來越擁擠,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圍珠翠環(huán)繞,綺羅錦繡,兩人挑有趣的燈謎猜,在馮家管事的護(hù)送下擠進(jìn)酒樓。一路過關(guān)斬將地到了閣樓頂層,游人漸少,敞廳懸掛燈謎,雅間里則是高門貴戶女眷賞花燈的雅間。 青姈原沒在意,直到聽見里面斷續(xù)隱約的議論—— “聽說是從徐國公府的宴上回來遇了刺,這可是天子腳下,聽著真是嚇人?!?/br> “那位可是沙場上練出來的,戴將軍的名聲誰不知道,如今受著重傷昏迷不醒,枉費老侯爺那樣疼愛?!?/br> “靖遠(yuǎn)侯爺沒找皇上?敢在京畿地界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