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間實在不大，為了不打擾

    我工作，他看電視也總是帶著藍牙耳機，我的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他輕輕把我推開：“等等哈，我看完這一段的… … ”

    我把他的耳機直接拿下來：“我有事兒跟您說… … ”

    歐先生怏怏然白了我一眼：“必須得是個大事兒，要不然我可不原諒你?！?/br>
    “您怎么騙人啊？”我都想好了，上來先問責。

    “哪句？”他倒是有點意外。

    “您說的，熱錢就像打地鼠，不在股市上出來就會在別的地方出來，怎么我到現(xiàn)在還沒打著我的地鼠呀？”

    “對，這話我是說過… … 你沒打著地鼠呀？”

    “沒有?！蔽夷局槨?/br>
    “沒找到錢?！?/br>
    “對。”我說。

    “項目不夠好唄。再把計劃書ppt好好做一做，會有的。放輕松哈，現(xiàn)在趕緊走開，別打擾我看電視。”

    他又想把我從眼前扒開，我肩膀頂住硬是沒動地方：“天使輪的投資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在要進行下一步，我的渠道都試過了，沒有進展。您給我想想辦法吧… … 當我私人求您?！?/br>
    歐錦江看著我，兩根手指把一?；ㄉ胚M嘴巴里：“還是那個節(jié)能發(fā)動機的項目。”

    “嗯?！?/br>
    “制造業(yè)實體。感覺就笨重，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項目或者那些賣概念的聽上去俏?；貓笾芷诳赡軙荛L很長。很多人很多錢死在這上面。”

    “但是前景非常可觀。會賺很多錢?！蔽疫B忙說。

    “所有融資方都這么說。我憑

    什么信你的？”

    “… … ”

    他輕輕一笑：“項目其實是好項目，一時找不到錢就跟好萊塢的電影一樣，現(xiàn)在都流行超級英雄打怪獸的電影，誰還去拍《辛德勒的名單》呀。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求求您快說呀，別賣關子了… … ”

    “兩步。一是需要包裝，到了這個時候了，得有人認可你的東西，知道你的產(chǎn)品，那，我給你一個人的電話，你讓融資方跟他們接觸，把項目介紹給他們，也許會有起色?！?/br>
    他在自己的手機上把一個人的電話推給我，我看看：“這是誰？… … ”

    “這都不知道？門戶網(wǎng)站的總編。你讓他對接科技板塊的人給你?！?/br>
    “哦。好的。”我點頭，“您剛才說，還有一步呢？”

    “之后再看吧。我說的是政府支持。發(fā)動機的項目做大了能夠解決就業(yè)，這個對政府來講至關重要。能得到官方支持，你們接下來可以等著地鼠嗅到氣味之后來找你們了?！?/br>
    “啊… … 受教受教… … ”我充滿敬仰的。

    “現(xiàn)在趕快躲開，我還沒看完這個電影呢。”我到底是被他一把給扒拉到旁邊去了。

    我回到自己的桌子前跟歐先生介紹的人聯(lián)系，等待通話的間隙偷偷看看聚精會神看電視的他，他穿著一套深藍色絲綢的睡衣，顯得臉特別白，眼睛很亮。東北男人，比如我爸就不這么穿，一套買回來，他只穿睡褲，上面配

    圓領棉t恤，打麻將熱了就脫掉t恤，直接當膀爺。不過上海男人有時候講究得過了頭是讓人受不了，頭發(fā)梳得油亮亮穿著成套睡衣上街買菜的也不少見，歐先生出門就總是高領衫，窄西服，老儒雅清爽的，那是他的風格。

    … …

    說回楊總，哎，楊總這個人呀。

    人是好人。特別有想法的工程師，特別投入的創(chuàng)業(yè)者。不過我在后來的工作里終于開始明白為什么他總也找不到錢了。因為他特別特別容易激動，而他激動的時候，幾乎說不了一句完整的話，更別提解釋那些復雜的電機結(jié)構(gòu)了。

    “楊總呀，您聽我說，冷靜一點，先別掉眼淚。您看您這么激動，工作人員怎么錄制呀？這幸好是錄播的節(jié)目，這要是直播的，看您這么苦大仇深的，給人什么印象呀？咱們是干什么來了？咱們是做宣傳，做包裝呀… …對對對，深呼吸，就這樣，你看，這不是很好嗎？我覺得您還挺上鏡的… … ”我通過歐先生介紹的關系找到了門戶網(wǎng)站，科技創(chuàng)新板塊的負責人對節(jié)能發(fā)動機非常感興趣，大約一個星期之后就在網(wǎng)上推出了專題，并且邀請楊總來位于北京的工作室制作一個訪談節(jié)目，讓他介紹自己的發(fā)動機項目?？墒菞羁傇诂F(xiàn)場掉了鏈子，主持人把話筒一對著他，他就哭，一對著他，他就哭。我就只好這么勸楊總，他咬了半天嘴巴，終

    于說，行了我準備好了我不激動了，主持人說請楊總介紹一下吧，鏡頭一給他，他又哭了… …

    第十章(5)

    訪談不得不改日再約。

    網(wǎng)站方面客客氣氣地打發(fā)掉我們說再找檔期，可是誰知道還能什么時候約得上！

    從北京回上海的高鐵上，我雙手交叉緊緊靠在椅子背仰著頭想，為什么馬云喬布斯能成為商業(yè)領袖？為什么扎克伯格馬斯克能拿到別人的錢？因為人家都長著一張好嘴呀！孟夫子云，征于色發(fā)于聲而后喻，我斜著眼睛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楊總，真是長得不行，嘴也不行，拿什么去找投資？！硬生生地錯過了我爭取到的機會，楊總上了高鐵倒是平靜了，就是一直沒敢再跟我說話。

    下了火車我扭頭就走，肚子里面餓得夠嗆，也沒心情跟楊總再約后面的事情。楊總是很過意不去的，非得把我拽住了，小江，那個，咱們別空著肚子回家，走，我請你吃點東西去，你再跟我說說這個怎么上鏡，怎么控制情緒的事兒，走吧，別總臭著臉… …

    我們找了個吃面的地方坐下來，楊總跟我說起來他上初中的時候曾經(jīng)作為班級代表在升旗儀式上發(fā)過言，效果相當不錯的，可是后來念書工作都是用不著當眾說話的專業(yè)，慢慢地，這一部分的機能好像就退化了… … 我說您在直播間里面也不是當眾說話呀，不就是你和主持人兩個人嗎？他說那播出的時候得多少網(wǎng)友看呢，再說了，最近也是遭了很多罪，真是一想起來有多艱難就想哭…

    …我說要不然在公司里面找個人替你？楊總翻了個白眼，你放心吧，我是所有那些工程師里面最會說話的一個了… …哎… …

    面條上來了，我們都餓了，痛吃了幾口都沒再說話，我這碗口味有點淡，想加點辣醬，這邊沒了去旁邊的桌上拿，手剛伸過去就愣了一下，坐在鄰桌帶著球帽的男孩正把個面湯底兒倒進嘴巴里，然后站起來轉(zhuǎn)身要走。那是徐冬冬呀！我跟他原本是并排坐著，他的臉朝向楊總，不知道是他故意遮擋還是我們忙著說話，誰都沒注意到他。

    “冬冬！”我站起來喊了他一聲。

    他腳下沒停，繼續(xù)往外走，我扔下手袋追出去，一直追到小面館的外面，他上了個帶棚子的電動車，上面是快遞公司的標志，我撲上去攔在前面：“喊你沒聽見是嗎？我跟你說話呢！徐冬冬！”

    里面的男孩終于抬起頭來，黑亮亮的眼睛，紅嘟嘟的嘴巴，不是徐冬冬還是哪個？

    “我有事兒，我還得干活兒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