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對方要她彈琴? 秋姜想了想,在琴前坐下,調(diào)試了幾下弦后,隨意彈了一曲《菩提凈心曲》。 一曲完畢,吱呀一聲,院門由外開了,兩個身穿銀甲的妙齡少女走進來對她躬身行禮,道:“姑娘請跟我們來。” 秋姜起身,跟著她們往外走。 院子外面是茂密的竹林,在小暑天內(nèi)分外陰涼,行走其中,但覺清風(fēng)拂面,淡香盈盈,說不出的愜意。 走過鋪著光潔鵝卵石的小徑后,前方赫然出現(xiàn)了一角紅樓。樓后有一小瀑布,大約三十丈高,嘩啦啦地落下來,匯成一灣溪流,繞著紅樓蜿蜒游走,叮叮咚咚,頗具情趣。 溪流上浮著些許碧綠荷葉,銀甲少女們帶著秋姜踩著荷葉往前。秋姜本有些疑惑,但踩上去后發(fā)現(xiàn)那些荷葉是假的,不知何物所雕,栩栩如生,取代了原本應(yīng)有的橋梁,顯得別致有趣。 穿過溪流后,有十二級白玉石階,上面就是紅樓。樓高兩層,占地寬廣,碧瓦朱檐,丹楹刻桷,好不精美。 門前有一石桌,桌上擺著一盤棋,棋已下了一半,看起來黑子將勝。 棋盤下也壓著一張紙,上面寫著“解”。 秋姜也不多廢話,仔細(xì)沉吟了一會兒后,拈起白子走了一步。 只聽咔咔一聲,紅樓的大門就開了。 銀甲少女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秋姜獨自一人走進樓內(nèi),銀甲少女們便將房門關(guān)上了。 門一合上,光線驟暗,秋姜瞇了瞇眼睛,再睜開時,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她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地上突然躥起七簇火光,七盞油燈同時點亮,在地上排成了北斗七星的陣勢。 明亮的火光,映得秋姜臉色蒼白。 她的手在身側(cè)握緊,深吸口氣,朝前走了一步。 嗖嗖兩聲,一排飛箭突從兩壁射出,幸虧她反應(yīng)極快,立刻退回門邊。箭支齊齊射中了她原先所走的地方。 是機關(guān)么?秋姜暗暗皺眉,抬頭打量四壁,在搖曳的燈光里看起來就像一張大張的嘴巴,等著將她一口吞噬。 既然如此……那就…… 秋姜一掌擊出,七盞油燈同時破滅,趁著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見,她飛了起來,幾個翻騰,踩著七盞油燈跳到了對面的樓梯上。 一陣掌聲響了起來,似是從樓上傳來的。 秋姜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 明亮的光,一下子罩了過來,秋姜抬手擋住眼睛。不得不說,有時候光線運用好了,也是殺人的利器。若有人趁此機會偷襲,她肯定躲避不及。 但幸好,沒有人偷襲。 秋姜心中松了口氣,但等她適應(yīng)了亮光將手挪開,看到面前的景象時,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房間內(nèi)綁著兩個人。 左邊是個四十出頭的矮胖男人,大腹便便頭發(fā)半禿,看起來老實巴交;右邊是個徐娘半老的美貌婦人,一雙水汪汪的杏花眼,不笑時也有三分風(fēng)情。 這兩人看見她,全都露出驚恐之色,拼命搖頭,示意她趕緊離開。 秋姜的雙腳就像是被釘子釘死在了樓梯口一般,不能動彈分毫。 因為……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秋家酒廬的老板和老板娘——她名義上的父母——本該燒死被下葬了的兩個人。 一時間,全身血液都朝頭頂涌了上來。 秋姜深吸口氣,慢慢抬步朝二人走過去。 沒有人出現(xiàn)阻止。 她很順利地走到了秋氏夫婦面前,將他們的xue位解開:“爹……娘……你們……怎么會在這?” 秋氏夫婦有苦難言,之前明明緊著用眼神催她走,這會兒得了自由卻又全都不說話了,只是面色灰敗,又是尷尬又是害怕。 秋姜伸手將他們一一扶起,并把他們衣服上的灰塵拍掉——做著女兒所應(yīng)做的事情,最后抬起頭,環(huán)視四周。 二樓也是空無一物,看上去這個精美雅舍被空置了許久,然而,她卻不信沒有其他人。 對方布置了這么多環(huán)節(jié),還抓了秋氏夫婦,為的不就是看謊言揭穿的一瞬么,如此精彩的場面,怎么可能舍得不看?所以,肯定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是,放目望去屋中一片空曠,并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秋姜目光微閃,踱起了步子。 從東到西,一遍;從南到北,一遍,每一步都是一樣的距離。 她突然狠狠地往西邊的墻壁撞了過去。 眼看墻壁就要被她撞個大洞,咔擦一聲,整堵墻突然移走,秋姜撞了個空,一頭栽進去。 栽倒在一雙鞋邊。 鞋子是純黑色的,方口素面,樸素?zé)o華。但落在識貨者眼中,就知道是用玉洗坊的貢錦所制,單這么一雙鞋,便需常人小半年的開銷。 秋姜暗嘆口氣:這么好的鞋,卻穿在一個不走路的人的腳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這個不走路的人自然就是風(fēng)小雅。 秋姜抬起頭,就看見風(fēng)小雅坐在滑竿上,靜靜地望著她。 他那兩個如影隨形的隨從——孟不離和焦不棄沒在他身邊。 是什么讓他如此有恃無恐? 秋姜沒有起身,保持著那個伏在地上抬頭的姿勢,怯生生地問道:“為什么救我?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又為什么抓了我的父母?” 風(fēng)小雅笑了。 他眉目陰郁,但此刻笑容一起,眼神卻變得格外溫柔和靈動。 “你的父母不是燒死了么?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們是假死?!?/br> “哦?為什么?” “有個厲害的仇敵來尋仇,所以先一步佯死避世而已?!?/br>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跟著一起假死?不怕對方找不到你爹娘,對你下手?” “總要有人出來收拾殘局。那個仇敵還是有點原則的,不會對晚輩出手。” 風(fēng)小雅唔了一聲,笑意越發(fā)深邃了起來:“好口才。這個說辭確實說得過去??上愕餂]你這么機靈的反應(yīng)……” 秋姜不由得轉(zhuǎn)頭看向秋氏夫婦,果然,二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耳中,聽風(fēng)小雅悠悠道:“不過也怪不得他們。因為他們趕到下一個據(jù)點時,遇到的接頭人,被我掉包了?!?/br> 也就是說風(fēng)小雅提前一步派人到了下一個據(jù)點,假扮成接頭人,套了秋氏夫婦的話? 可是……怎么可能? 他怎會提前知道這個計劃?又是如何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 除非…… 秋姜駭然地看向窗外的天空——天色大亮,旭日懸中,分明是初夏再標(biāo)準(zhǔn)不過的晌午,但也許,是另外一天? “發(fā)現(xiàn)了?”風(fēng)小雅看出了她的想法,點頭道,“沒錯,你已暈了三天四夜。今天,是六月初五?!?/br> 秋姜咬著下唇,不說話了。 她之前,之所以在墳地暈倒,是因為發(fā)現(xiàn)有人在暗中監(jiān)視,所以裝暈而已。沒想到對方竟真的讓她昏迷了,不僅如此,還一睡睡三天。 三天時間,足以讓很多真相浮出水面了。 如果說一開始說謊是為了圓場,但到這一步還說謊就是笑話了。 秋姜當(dāng)機立斷,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由于風(fēng)小雅是坐在滑竿里的,她一站起來就比他高了一頭,因此,就變成了他仰視她。 兩人彼此對望,秋姜什么也沒說,拍完灰塵后就轉(zhuǎn)身回到秋氏夫婦面前。 秋氏夫婦哆哆嗦嗦,無比愧疚地看著她,喃喃道:“對、對不起……” 秋姜沒等他們說完,就開口道:“背叛組織者,死?!闭f著一掌,朝秋老板頭頂拍下。 掌到中途,被人攔下。 秋姜扭頭一看,竟是風(fēng)小雅。 風(fēng)小雅居然從滑竿里飛了過來,并出手將她攔下。 秋姜挑眉:“喲,原來你還是會自己走路的?!?/br> 風(fēng)小雅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平靜的臉上有著難以言說的深沉:“不要再殺人了?!?/br> “哈?”秋姜冷笑,“還有一顆菩薩心腸?!?/br> 風(fēng)小雅并沒有理會她的嘲諷,只是又說了一遍:“不要再殺人了。秋姜?!?/br> “我不叫秋姜?!鼻锝料履?。 她確實不叫秋姜。 她沒有名字,只有一個代號——“七兒”,隸屬于一個叫做如意門的組織。 如意門按照佛教的如意七寶將門內(nèi)弟子分類:一金二銀三琉璃四頗梨五硨磲六赤珠七瑪瑙。七門中最優(yōu)秀的人,可以得到七寶的頭銜,擁有排行。 而她,便是第七寶——瑪瑙。 自她十五歲時受封此號,四年來,瑪瑙再沒換過人。 三個月前,有密報說四國譜落到了風(fēng)小雅手中,組織一連派了三批弟子查探真?zhèn)?,卻都折在了風(fēng)小雅手中。于是,這一次,由她親自出馬。 秋氏酒盧是如意門安插在玉京的據(jù)點之一,秋氏夫婦是門內(nèi)弟子,負(fù)責(zé)監(jiān)視玉京動態(tài),用送酒的方式通傳情報。每當(dāng)需要夫婦親自離開處理一些任務(wù)時,就會以“上山探望女兒”為借口關(guān)閉酒盧。 因此,她選擇了“秋姜”的身份——一個體弱多病的、帶發(fā)修行的、會釀酒的小姑娘。再加一項善舞的長技,和一段凄慘身世,以素齋為切入點,制造跟風(fēng)小雅的見面。 但現(xiàn)在看來,在她布局試圖誘惑風(fēng)小雅的同時,也一腳踩進了風(fēng)小雅所布的陷阱中。 秋姜定定地看著眼前之人,想著他到底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又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還有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會如此奇怪,就像看著一個久違之人。 風(fēng)小雅就用那種古怪的眼神,一字一字對她道:“只要你愿意,你就還可以是?!?/br> 秋姜皺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