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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禍國·歸程(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61節(jié)

第61節(jié)

    只是,他第一次聽說品先生還有個稱呼——從目先生。似乎在門中頗有話語權(quán),能干涉如意夫人的很多決定。再想細問,刀刀卻是答不上來了。

    他甚至描述不清二人的長相,只道:“如意夫人是個很好看的女人,但頭發(fā)是假的,眉毛是假的,牙齒是假的,笑起來臉是僵的,感覺哪都是假的。從目先生是個很高很好看的男人,跟你差不多好看,但他老了,你還年輕?!?/br>
    風小雅最后問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刀刀沉默許久,才道:“我想要一把世界上最快的刀。七主有足鑌,但差了一位鍛造大師。”

    “好。我現(xiàn)在要把你送往監(jiān)獄,罪名是殺害更夫。只要你乖乖在牢中待足十年,屆時我送你一把當世最快的刀?!?/br>
    刀刀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問:“你若死了呢?”

    風小雅笑了一下,指著一旁的孟不離和焦不棄道:“那么,他們把刀帶去給你。”

    刀刀就真的去坐牢了。

    燕王對此舉大為贊賞,感慨萬千:“這年頭,世家江湖全都濫用私刑草菅人命,難為你還記得國有律法?!?/br>
    “那么陛下,何時更新大燕律法?略人之惡,父親生前沒能推行新政懲戒之,小雅愿繼承家父遺志,祝君一臂之力?!憋L小雅說罷,俯身深深一拜。

    那一年風小雅,拖著病重之身各種奔走。

    那一年的燕王,因為謝長晏而牽引出了多年前的舊事,正式下決心要鏟除如意門。

    那一年的謝長晏,決定去大海的另一端看看如意門所在的程國;

    那一年的秋姜,用內(nèi)力催化后發(fā)起高燒,全身僵硬。大夫聲稱需去寒冷干燥之地靜養(yǎng),才能慢慢恢復行動力。于是被送上了云蒙山,醒來后忘記了所有的事情。

    第二年,也就是華貞六年年初,燕王終于力排萬難,頒布了新令,禁止民間略賣人口。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無論是否已賣,都處以磔刑,知情收買者與同罪,不知情者黥為城旦舂,舉報者賞帛三匹。十歲之下孩童,不管其父母是否自愿,皆視為略。

    新政頒發(fā)后,切膚組織人人彈冠相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如意門的青花組織受到重創(chuàng),決定正式開始實施燕國的奏春計劃:謝長晏假死遁世的堂姐謝繁漪,帶著燕王的孿生弟弟謝知微,同鈺菁公主秘密相會,想用謝長晏引出燕王,趁機謀朝篡位。

    如意夫人依舊閉關(guān)不出。

    如意門內(nèi)一團混亂。

    然后,品先生出現(xiàn),穩(wěn)住時局,并且,幫助頤殊公主謀奪程國的帝位。

    風云際會的華貞六年,也就是圖璧四年,風云際會的三王齊聚蘆灣,成為后來史書上最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最初構(gòu)設這一切的兩個人,一個失憶待在山上想要恢復行走。另一個,回去的路上死了,終究沒能歸程。

    第十九章 行道

    秋姜垂著眼睛沉默了許久,最終抬起頭,凝視著風小雅道:“我要回如意門?!?/br>
    風小雅道:“我陪你去?!?/br>
    “不?!鼻锝獡u頭,“你應該去做更重要的事。不然,怎么對得起胡九仙幫你設的這個局?”

    風小雅一怔:“你知道?”

    “胡九仙不愿去程國,故意借快活宴,配合你和頤非演了一場戲。這場戲的結(jié)局,是不是玖仙號沉沒,胡九仙雖然獲救但重病不起?他提前一步激女兒離開,甚至放任我做手腳,將胡倩娘送入云笛之手,也是因為你們早就約好了的?!?/br>
    風小雅目光閃動,“還有嗎?”

    “他還幫你們引來周笑蓮和馬覆,如此一來,程國五個候選者,你們搞定了三個。剩下的楊爍和王隋玉,入程后再見機行事。你跟頤非商量好了,表面上,是你選王夫吸引外界視線,內(nèi)地里,是他聯(lián)手世家改朝換代。作為交換條件,你甚至要求他幫你監(jiān)視我、考驗我,或許,還想再次改造我?!?/br>
    風小雅一笑,滿是嘆息:“你真是我生平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br>
    “正如我覺得,只要我當上如意夫人,就能徹底結(jié)束如意門一樣,你們覺得,換頤非為程王,才是徹底消滅略人組織的方法。燕王,姜皇后,和未來的程王頤非,三王聯(lián)手,唯方將會有一番新景象?!?/br>
    “沒錯。這是我們真正的計劃?!?/br>
    秋姜閉了閉眼睛,神色卻是難掩的蕭索,半響后,慘然道:“世事如此無?!l能想到……璧國,竟會搞成這樣……”

    昭尹為了一己之私,滅了薛家不算,還打壓姬家,扶植姜家。姜老狐貍竟生出個姜沉魚那樣的怪胎,當了皇后,得了璧國的權(quán)杖。

    而被姬嬰看好的頤殊因為脫離如意門的控制,變得荒yin殘暴,令程國陷入了更加不堪的境地,倒讓當初姬嬰不看好的頤非,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秋姜忍不住想:莫非老天見她沒能趕上去年的三王會程,所以特地補償她重新來過?

    一念至此,心中突生希望:是?。‰m有無數(shù)悲憤、痛苦、遺憾,幸好還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秋姜迅速做出了決定:“你們盡管按照你們的計劃走。我先自行回如意門,隨時配合你們。”

    “如意門現(xiàn)在不知什么情況,你獨自一人太危險,我們一起?!?/br>
    “不行。帶著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br>
    風小雅的眸光黯了下去,體內(nèi)不斷跳動的六股內(nèi)力無比清晰地告訴他——她說得沒錯。他每次動用武功后,都需要大量時間休息,平日里也要時時刻刻保持平靜,免遭反噬。這樣的他,于秋姜而言,確實是個拖累。

    “那帶著我呢?”船艙中,忽然傳出了頤非的聲音。與此同時,艙簾挽起,佝僂消瘦的“丁三三”就那么笑嘻嘻地走了出來,他的腰間重新系上了那根被賣掉的薄幸劍。

    秋姜冷冷一瞥,他便收了笑,彎腰開始咳嗽起來,認認真真地扮演好角色。

    秋姜真不知是氣還是笑,問道:“你不隨云笛回去處理大事?”

    “玖仙號沉沒,云笛關(guān)心弟弟安危,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搶救,再載著幸免者們回蘆灣,那般人多眼雜的,我跟著他,是生怕別人認不出我么?”

    “那周笑蓮和馬覆怎么處理?”

    “云家船救了許多幸免者,獨獨找不到周馬二人,只能向女王請求支援。我那meimei大概會派她的新寵袁宿處理此事。當袁宿坐著戰(zhàn)艦出海四處尋找時,你說他會想到周馬二人其實就在云家船的密艙里囚著么?”

    好計!秋姜認同這一點,最明顯的地方,確實是最容易疏忽的地方。而且,袁宿想必是個棘手的人物,將他從頤殊身側(cè)調(diào)走,也更方便云笛行事……

    “所以……”

    “所以,還是三兒我,帶你這個叛徒回如意門找夫人,聽候夫人發(fā)落?!鳖U非沖她眨眼一笑,然后看向風小雅,“對不住了鶴公,你的心肝寶貝還得繼續(xù)跟我混。放心,我肯定把她照顧得妥妥當當、平平安安,毫發(fā)無損地帶回來給你?!?/br>
    風小雅望著他,過得片刻,深深一拜:“多謝頤兄?!?/br>
    秋姜眼底閃過一絲尷尬。他們兩個這番話,說得好像她還是風小雅的十一夫人一樣,明明是假的,而且已休了。只是……她跟風小雅之間,也確實說不清楚了。

    金錢易討,情債難還。

    罷了。

    ***

    云笛很快派了小船來接應,將風小雅、周笑蓮、馬覆和云閃閃帶走。頤非則cao槳劃著小船帶秋姜離開。

    風小雅離去時,似有萬語千言要說,但秋姜搶先一步道:“我會平安的。你要保重。”

    風小雅便沒再說什么,笑了一笑,揮手而去。

    秋姜心中似落了一塊千斤重石,松了口氣?;仡^,卻見劃船的頤非眼神揶揄地笑道:“這算不算是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

    “分明是——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彼闹芯烤故侨绾蜗氲模蛔闩c外人道也。

    秋姜說著就要進艙,卻聽頤非望著廣闊無際的大海,悠悠道:“你看這悠悠空塵,忽忽海漚,淺深聚散,萬取一收。”

    秋姜一怔,腳步下意識停止。

    再扭頭看向頤非時,他不再說話,專心地劃起槳來。陽光曝曬,他的面目如被融化,看不出真實表情。但不知為何,秋姜卻直覺地覺得,這一刻的頤非,是悲傷的。

    一種萬事與我無關(guān),我與喜悅無關(guān)的悲傷。

    他這樣的人,會因為什么事而真正地高興呢?得到皇位,成為一國之君后,就會開心嗎?可如果不開心,又為什么要去爭呢?

    也許,是跟她一樣,天降大任,擺脫不了。

    是宿命,更是……原罪。

    ***

    秋姜心中十分清楚,此趟旅程危險重重。但她沒想到的是,第一重磨難,會來自于老天。

    跟風小雅分別不久,海上的風就變大了。

    頤非放下槳,爬上桅桿眺望一番后,開始收帆。

    秋姜見他面色凝重,便也出來幫忙,問道:“要有風暴?”

    頤非嘆了口氣道:“我出海前忘了拜龍王,你拜了沒?”

    秋姜想了想,問:“現(xiàn)在拜還來得及嗎?”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莞爾。

    收好帆,藏好槳,封好門,清點了一番食物和水后,頤非在角落里坐下道:“好了,能做的都做了,聽天由命吧?!?/br>
    “為何不發(fā)焰火求救?”風小雅的船應該沒走遠。到云笛的大船上,總比這艘小船平安些。

    頤非做了個掐指算命的動作:“因為我們要等另一艘船經(jīng)過,算算時間快到了?!?/br>
    “什么船?”

    頤非看著她,別有深意地說道:“青花?!?/br>
    秋姜瞳孔微縮。

    從燕、宜、璧三國略來的人,都是用青花船偷運到程的。一艘裝一百的船,因為大多是孩子的緣故,往往塞夠了二百人才走。因此船艙里又悶又擠,再加上缺水少飯,常常有人挺不過去,半路上就沒了。

    沒了自然被扔進海中,尸骨無存。

    秋姜忽然想起了某件事,一件她以為自己忘記了,但其實一直記著的事。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手里有個酒瓶。

    秋姜一愣。

    頤非將酒瓶往她跟前又遞近了些,目光中有了然之色。

    秋姜便沒再拒絕,接了過來,小船隨著海風搖擺,晃得那酒漿也蕩個不停。

    “聽說你以前很愛喝酒?!鳖U非給自己也開了一瓶,骨碌碌喝起來。

    秋姜注視著瓶中琥珀色的酒漿,點頭嗯了一聲。算起來,她已經(jīng)五年沒有喝酒了。

    “那為何不喝?”頤非挑眉。

    秋姜垂下眼睛:“我認識的人里,不要命也要喝酒的人,有兩個?!?/br>
    “一個是‘我’呀!”頤非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綠色的眼珠,他指的自然是一口辣椒一口燒刀子的丁三三。

    “另一個,是風樂天?!?/br>
    頤非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自是知道風樂天是被秋姜殺的。雖然現(xiàn)在被證實風樂天是求仁得仁,但很顯然,這道檻在秋姜心里還沒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