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蘇瀾在餐廳坐了半個多小時(shí)，奚嘉終于姍姍來遲。

    “秦阿姨，您好，我是奚嘉。”

    秦蘇瀾淺笑著，示意她坐。

    奚嘉座位上已經(jīng)擺了筆記本電腦，季清時(shí)讓餐廳經(jīng)理給準(zhǔn)備的。

    秦蘇瀾和奚嘉互相添加了聊天方式。

    秦蘇瀾：【阿姨打字，你說就行?！?/br>
    奚嘉怕聲音太大，被其他人聽到了不好。她說：“我也打字，我們就當(dāng)是網(wǎng)友聊天?！?/br>
    秦蘇瀾覺得這樣也不錯，有些話她放在心里二十多年都說不出口。她看奚嘉眼圈還紅著，關(guān)心道：【嘉嘉，怎么了？要不我們等會再聊？】

    奚嘉沒避諱，【剛剛遇到了前夫。我跟我前夫關(guān)系挺好。我很愛他，他對我也好?？吹剿蟆碗y過了一下下，沒事兒?！?/br>
    秦蘇瀾：【感情這么好，多可惜呀。】

    奚嘉：【我這個病，跟老人的阿爾茨海默癥，有些像，最后可能就是癡呆。會成為他負(fù)擔(dān)。離了后，可能短時(shí)間內(nèi)，都很難過。不過，時(shí)間是良藥，他會慢慢忘了我，再有新的生活?！?/br>
    秦蘇瀾指尖落在鍵盤上，遲遲不知道要輸入什么。

    奚嘉沒再聊自己的私事。

    赴約前，她看過筆記本，季清時(shí)跟她說過，秦阿姨的初戀丈夫出軌，私生子比她孩子都大。

    她承受不了，一度抑郁。

    還有個巨嬰兒子。

    奚嘉：【阿姨，說說您對劇本的要求吧?！?/br>
    秦蘇瀾：【知道為什么非要找你約劇本嗎？】

    奚嘉開著玩笑：【因?yàn)槲沂莻€能守住秘密的小可愛?！?/br>
    秦蘇瀾也笑。終于知道，莫予深現(xiàn)在為何開朗許多。

    奚嘉：【阿姨，您說吧，我看著?！?/br>
    秦蘇瀾：【因?yàn)槲覂鹤痈慊嫉氖且粯拥牟?。兩年了，他現(xiàn)在不與人交流，有時(shí)好多天不說一句話。他以前很優(yōu)秀，受不了自己沒了記憶，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他要是像你這樣樂觀就好了?！?/br>
    【因?yàn)橛辛诉@個病，他沒法交女友，覺得自己是別人負(fù)擔(dān)?！?/br>
    奚嘉無比震驚。原來秦阿姨遭遇這么凄慘。

    秦蘇瀾：【我兒子明年就三十，還沒戀愛過。我知道你跟他一樣的病之后，就想從你這里多了解一些，希望能幫助他，開導(dǎo)他。我別的不怕，就怕有天我老了，沒法照顧他，他一個人要怎么辦?！?/br>
    奚嘉心底最敏感的那一塊被觸動，她明白秦阿姨此刻的無助?！景⒁?，要是有我能幫上忙的，您盡管說。對了，您兒子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秦蘇瀾：【做音樂的，他唱歌可好聽了?！?/br>
    奚嘉：【他跟我一樣，現(xiàn)在聽不到了嗎？】

    秦蘇瀾：【勉強(qiáng)能聽到，就是記憶不行，嗓子也不行了，唱不出。】

    奚嘉惋惜。她是聽不見，能說。那人是聽得見，沒法說?！景⒁?，您放心，在我變傻前，我會盡量幫他走出陰霾?！?/br>
    秦蘇瀾感激不已?！緦α耍渭?，劇本里，我也想把我兒子的經(jīng)歷寫進(jìn)去，我愧對我兒子，沒做到一個母親該做的。他從小跟爺爺奶奶生活，我對他一點(diǎn)也不了解，要是有可能，得麻煩你幫我多了解了解他。】

    奚嘉答應(yīng)下來，在接觸過程中，她希望將他從封閉的世界給拉回來。

    秦蘇瀾：【我兒子不愿出來見人，我怕刻意把你介紹給他認(rèn)識，他排斥。等哪天你有時(shí)間，到我家做客，我們盡量做的自然些?！?/br>
    奚嘉：【沒問題。到時(shí)您提醒我就行，我怕我會忘了?！?/br>
    秦蘇瀾：【我兒子叫秦醋醋，你先記一下?！?/br>
    奚嘉：“……”

    秦蘇瀾忍著笑，【醋醋是他小名?！?/br>
    第五十七章

    奚嘉沒追問醋醋的大名叫什么，興許是隨了父姓, 后來沒改名, 秦阿姨不愿提起那個名字。

    醋醋就醋醋吧。

    秦蘇瀾：【我兒子不是很會聊天, 再加上這兩年生病, 可能你說半天，他都不一定說一句。到時(shí)要委屈你了?！?/br>
    奚嘉寬慰秦蘇瀾：【阿姨，這樣正好, 反正我也聽不見~我猜呀，到時(shí)不是我?guī)痛状?，是醋醋聽我嘮叨, 只要他不嫌我煩就好?！?/br>
    秦蘇瀾心道，他巴不得你天天跟他說話。

    也不能一直聊醋醋，秦蘇瀾怕說多反倒會引起奚嘉懷疑。她開始說自己，二三十年前的事，一下不知從何說起。

    【是他追的我，其實(shí)我也暗戀他。】

    奚嘉看著屏幕。秦阿姨打字很慢, 那些疼痛，時(shí)隔多年，再提及，歷久彌新。

    秦蘇瀾每打出一個字, 心臟某處就多牽扯一毫。但每說一句給奚嘉聽，她心里頭就輕松一點(diǎn)。

    莫予深昨晚跟她說，不想說以前，可以隨便編個故事給奚嘉。她臨時(shí)改了主意, 不想編，就說自己。

    說出來，也許就輕松了。

    也不用再自我懲罰。

    一個多小時(shí)，秦蘇瀾打了一千三百多字。

    說出來后，心里頭沒之前那么堵得慌。

    奚嘉跟秦蘇瀾歇了會兒，兩人吃了簡餐，繼續(xù)聊。

    季清時(shí)說的對，幫助別人，也是幫她自己。

    一個下午，她沒時(shí)間去悲傷，寬慰秦蘇瀾都來不及，還要不停記筆記，把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故事人設(shè)記下來。

    秦蘇瀾有個小小的要求，盡量讓別人看不出是她的故事。

    奚嘉答應(yīng)她，會給她再安排一些人物進(jìn)去。

    六點(diǎn)時(shí)，秦蘇瀾收到莫予深消息：【你們還沒聊完？我在餐廳樓下?！克挛缂s了人，已經(jīng)談完事，沒想到她們還沒結(jié)束。

    秦蘇瀾：【馬上?！?/br>
    奚嘉和秦蘇瀾約了下次見面時(shí)間，道別。

    秦蘇瀾給莫予深發(fā)消息：【嘉嘉出去了。】

    已經(jīng)過去六個多小時(shí)，奚嘉早不記得她在走廊遇到過莫予深。

    幾分鐘后，奚嘉從餐廳走出來，莫予深假裝去餐廳用餐，跟她迎面遇到。奚嘉手機(jī)震動，她沒注意對面走來的人。

    兩人擦肩。

    莫予深：“……”他轉(zhuǎn)身看著奚嘉的背影。

    秦蘇瀾也從餐廳出來，拍拍兒子的肩膀，“繼續(xù)?！?/br>
    莫予深大步跑到奚嘉前面，再次制造偶遇。

    秦蘇瀾看著兒子跑去的背影，西褲襯衫，與他此時(shí)行為，說不出的違和。這該是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孩子才會有的幼稚舉動。

    他晚了十幾年。

    奚嘉還在低頭走路，偶爾會看一下前方，緊貼靠右邊的灌木叢。她接到了武楊的視頻邀請。

    武楊把鏡頭對著她的幾匹馬，奚嘉笑著，跟她的馬擺手打招呼?！皩氊悅?，你們的小仙女在這里。”

    莫予深不指望盯著視頻看的奚嘉能抬眼看他。奚嘉從他旁邊路過，他瞅了眼手機(jī)屏幕。

    視頻里是馬場背景。

    不用想，她在跟武楊視頻。

    莫予深撥了武楊的電話，武楊沒接。

    他接著撥打第二遍。

    武楊還是沒接，但結(jié)束了跟奚嘉的視頻，發(fā)消息；【老板找我，一會兒跟你聊?！?/br>
    莫予深打了第三遍，武楊才接：“莫總。”

    莫予深聲音冷淡，“把俱樂部第一季度的報(bào)表給我。晚上十點(diǎn)前。”

    武楊：“……”

    有苦難言。

    財(cái)務(wù)已經(jīng)下班了呀。

    莫予深也無意讓其他部門加班，“你那邊匯總一份簡單的給我就行，不需要財(cái)報(bào)?！?/br>
    “好的，莫總，十點(diǎn)前發(fā)到郵箱?！?/br>
    武楊抓抓頭發(fā)。

    這就是沒立即接老板電話的后果。

    他要是跟莫予深說，剛才在跟奚嘉視頻，想讓她看到馬高興一些。

    莫予深肯定就不會這樣為難他。

    現(xiàn)在奚嘉跟莫予深離婚了，他不想說人家傷口上的事。

    莫予深：“明晚十點(diǎn)前發(fā)過來就行。”

    武楊一愣：“好的。”

    莫予深又隨意問了問俱樂部最近的賽事，武楊一一回答。

    莫予深還要跟奚嘉偶遇，沒時(shí)間聽那么多，匆匆掛了電話。

    武楊一頭霧水，他以為莫予深會問問奚嘉什么情況，然而并沒有。

    奚嘉沒坐車，讓司機(jī)先回，她一個人沿著路，漫無目的逛著?？粗顺睋頂D，她突然特別想念莫予深。

    不知道此時(shí)，他在做什么。跟誰在一起。

    拐彎時(shí)，跟對面走來的人不心小心蹭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