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最后考的是《學科知識與教學能力》，教學活動設計題給出的材料為韓愈的《貓相乳說》。

    竹言蹊左手撐額，右手握筆刷刷刷地移走，不受控制地聯(lián)想到談容偏頭對他道“喵”的畫面。

    他改去捻了捻耳垂，筆尖不停頓地寫出情境設置，心說難怪漫畫小說里的人氣角色幾乎都帶有或大或小的反差萌，猝不及防反差一回，還真讓人抵御不住。

    到了三月中旬，日落時間比過去延后了不少。

    竹言蹊早早交卷出來的時候，天色勉強轉(zhuǎn)暗到一半，在教學區(qū)燈光的染襯下，隱隱透出幾分祥和平寧。

    原先稍遠停放的車輛已經(jīng)臨靠在出口的路邊，車身映出燈盞暖調(diào)的光影，似乎要將空氣中殘余的料峭春寒盡數(shù)擊破。

    竹言蹊提了提單掛在肩頭的包帶，跨下大廳臺階，小小地助跑兩步，拉開了車門坐進去。

    “要去哪家醫(yī)院？遠不遠？”竹言蹊把包丟去后頭，兜著筠筠扣好安全帶。

    “在涌金路，半個小時的車程?！闭勅輈ao動方向盤，進入校區(qū)的主干道，從側(cè)門駛出，“給筠筠做完檢查，我們回家前再去晉江廣場一趟。”

    “要買什么？”竹言蹊問道。

    晉江廣場是離學府區(qū)最近的購物中心，主建筑是座商廈，周邊全是流量可觀的大小商街。

    “去取個東西?！闭勅萆裆?，回答得并不具體。

    竹言蹊點了點頭，一手將筠筠圈在腿上，一手摸著筠筠的背毛，惹得小貓咪咕嚕嚕地哼個不停。

    談容說話也是簡潔派的作風，他不去詳說的東西，要么無關(guān)緊要，要么沒必要讓對方費神理解。

    這和竹言蹊的扯謊存在本質(zhì)區(qū)別，竹言蹊知道自己沒有細問的需要。

    他們?nèi)サ膭游镝t(yī)院在江城口碑很好，一樓除了前臺，還設有待領(lǐng)養(yǎng)寶貝們的活動場地。貓貓狗狗好幾只，都是接受過醫(yī)院救助的可憐流浪兒。

    談容帶筠筠去見預約的醫(yī)生，竹言蹊留在一樓等候區(qū)，剛落座就被熱情活潑的毛孩子們包圍了。

    “哈哈哈，同學你很有動物緣噢。”前臺小哥給他倒了杯水，笑呵呵地道，“煤球愿意親近的人可不常見?！?/br>
    “煤球是哪只？”竹言蹊抬頭看他。

    “喏，”小哥伸手一指，“就是這只小四眼。”

    那是只短腿的黑白四眼狗，兩只眼睛上各有一個小圓點，瞧著奶兇奶兇的，自帶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哥風范。

    竹言蹊只跟它對了一眼，立馬被逗笑了。

    這小狗模樣太神氣了，身為中華田園犬，顏值還不低。

    “上個合它眼緣的人已經(jīng)決定領(lǐng)養(yǎng)它了，約好了明早過來接走。”前臺小哥說道，“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要去新家了吧，今晚特別活潑，領(lǐng)著一群毛孩子風呢。”

    竹言蹊聽完又笑，手指勾了勾煤球的小耳朵，也替這位幸運兒高興起來。

    他剛在前臺小哥的介紹下，把幾只毛孩子的名字對上號，揣在兜里的手機震響警報，又是莊嚴女士的專屬鈴聲。

    竹言蹊掏手機時順便掃了眼時間。

    他是五點半交卷出來的，現(xiàn)在過去了將近一個鐘頭，他媽估計是想問他考得怎樣。

    “發(fā)揮穩(wěn)定，無往不利。答起題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出了考場我差點忘了自己是誰?！彪娫捀σ唤油?，竹言蹊搶在莊妍開口前先吹上了。

    莊妍被他堵了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成，這可是你自己畫的餅。你要是沒有發(fā)揮好，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br>
    “好的我明白了，萬一最終成績出了意外，我絕對不主動靠近家門半步。”竹言蹊嬉皮笑臉的。

    一聽他有心情貧成這樣，莊妍稍微放了心。

    她心里替兒子感到欣慰，嘴上卻不露情緒，嚴慈相濟地給他敲警鐘：“這只是一場小小的筆試，重頭戲還在后面呢，你不能只為這點小成績沾沾自喜，卯足干勁準備五月份的面試才是正事?！?/br>
    竹言蹊噎了下，無奈道：“媽，我才剛考完試呢，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繞著學習來回念叨，先夸我兩句有那么難嗎？”

    “我倒是想夸你，可是歷史經(jīng)驗告訴我，你這孩子不經(jīng)夸，一夸準把尾巴翹上去?！鼻f妍笑了笑，“等你面試也考過了，我連著這次一塊夸，這總行了吧？”

    竹言蹊撇嘴。

    對面是他們家的掌權(quán)女王，就算不行也得想法子行啊。

    “面試的難度比筆試要大，以前只考察初級的授課能力，今年把授課的專業(yè)水平也算進分了，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莊妍開啟老媽子模式，“總共六本書，那么多篇課文，試講抽到哪篇都有可能，每篇都得提早做好準備?！?/br>
    竹言蹊垂眼看著拱他褲腿的三花貓，伸手摸摸它的頭，敷衍應道：“好好好，這些我都明白?！?/br>
    “你不能光明白，你得付諸到實際行動中去。從現(xiàn)在算起，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別考完筆試就把心玩散了，適當放松可以，但是不能丟了緊迫感?！鼻f妍說，“還有，你那畫畫也不許現(xiàn)在就搞，一切等考試結(jié)束了再說。愛好和前途要分清主次，到時候mama給你換個一體機，聽話啊?！?/br>
    莊妍說的是專業(yè)級別的繪畫屏一體機，五位數(shù)起步，配置越高，價格越貴。

    “嗯，知道了?！敝裱怎钀灺暤?。

    說來也怪，那明明是他一直想要的獎勵，可是眼下聽莊妍講完，他卻完全沒被激勵到，反而覺得有點沒勁，連腳邊的三花貓都不想摸了。

    等談容抱著筠筠下樓，瞧見的就是竹言蹊倚在靠椅里，心不在焉掰手指頭的模樣。

    “抱歉，讓你等久了。”談容騰出一只手，蓋在他頭上輕揉了兩下，“是不是無聊壞了？”

    “沒有，我正想著考完試該怎么浪幾天呢。”竹言蹊回神，揚笑站起來，伸食指點了點筠筠的鼻頭，“檢測結(jié)果怎么樣？筠筠有沒有多挨一針？”

    “抗體數(shù)值都大于5，少吃了苦頭?！闭勅莅沿埥唤o他。

    竹言蹊自然而然地接進懷里，下巴蹭蹭筠筠的腦殼：“回家一定得給我們筠寶好好補補，小可憐的，檢查抽了不少血吧。”

    筠筠聰明通人性，他習慣了對筠筠說話逗它玩。

    以往但凡逗過幾句，筠筠都會睜大眼睛同他對視，有時還會扒到他身上，膩歪歪地緊貼著他。

    然而這次，筠筠聽了沒抬腦袋。

    它趴在竹言蹊懷里，小鼻子湊近他的衣服，一抽一抽的，上下左右連聞了好幾圈。

    竹言蹊沒讀懂筠筠的舉動，不解地看它聞來嗅去，疑惑地抬高胳膊自聞一下：“我身上有什么怪味嗎？”

    談容走在他肩側(cè)，哼笑一聲：“你在一樓的時候，沒少抱醫(yī)院里的那些貓吧?！?/br>
    竹言蹊愣了下，看看談容，再看看懷里眼神嚴肅的筠筠。

    “它或許是聞到其他貓的味道了吧?！闭勅萃崎_醫(yī)院大廳的玻璃門，側(cè)身讓他先出去，自己隨后跟上。

    竹言蹊：“…………”

    這話說的，他頓時感覺自己像家有妻室，還去外面放蕩流連的死渣男。

    筠筠已經(jīng)聞完了味道，嘴巴的小胡子抖了兩抖，慢吞吞地抬起圓眼睛，深深注視著自己的衣食父母。

    竹言蹊心里一虛，硬是從那張貓臉辨出了難過和委屈。

    更絕門的是，全天處于靜音模式的筠筠還張了張嘴，小聲小聲再小聲的，軟軟“咪”了一下。

    竹言蹊：“…………”

    他有罪，他該死。

    “對不起筠筠，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回頭我就把這件衣服扔了！”竹言蹊收緊雙臂，讓筠筠更加嚴絲合縫地貼在自己懷里。

    談容坐在駕駛位，笑著搖搖頭。

    等竹言蹊攜貓上了車，驅(qū)車駛往晉江廣場的方向。

    周末的廣場格外熱鬧，街上人流熙攘，燈影璀璨斑斕，正是人間煙火味最濃的時段。

    談容沒把車停進商廈的底下停車場，只是簡單停靠在外面的臨時車位。

    他甚至壓根沒有進商場的意思，領(lǐng)著竹言蹊，徑直往一家烘焙店去了。

    這家烘焙店竹言蹊來過，消費水平偏高一些，不過甜點種類繁多，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出彩。

    “我們要買甜品嗎？”竹言蹊視線掠過成排的陳列柜，眼睛都映出了光。

    “你想吃什么？可以買。”談容走向柜臺，出言提醒，“少拿一些，不能貪嘴。”

    竹言蹊這才反應過來，談容是來取東西的，不是專程過來消費的。

    他跟在談容身后，對著前方的柜臺眨了眨眼，依稀意識到了什么。

    柜臺后的店員對談容有印象，立即堆起笑：“談先生對嗎？您是來取昨天訂的蛋糕？”

    “對?！闭勅蓊h首。

    “好的，您稍等。”店員暫離，走去門后的冷藏柜。

    “談教授，你訂了蛋糕？”竹言蹊從談容肩后歪出頭，瞟了瞟店員的身影，又將目光投向談容側(cè)臉。

    談容也看向他，不可置否。

    “給誰的？”竹言蹊挑著眉梢，眼尾帶笑，明晃晃的明知故問。

    “你說呢？”談容反問，眸底也染上了笑意。

    竹言蹊笑得露出了兩點虎牙，問道：“為什么要給我訂蛋糕？先說好，我的生日可不在這會兒啊。”

    他隱約能猜出原因，但他就是喜歡賣乖，偏不往正確答案上靠攏，非要讓談容親口說出不可。

    談容熟知他的小性子，依著他說：“某些考生備考不易，好不容易考完了，總該給他慶祝一下?！?/br>
    竹言蹊擺正腦袋，忍笑幾秒又歪出去：“只考個筆試都有慶祝？你就不怕我膨脹了，飄上天，面試考崩玩兒完了？”

    “不怕，飄上天我再逮回來?！闭勅莶辉谝獾剌p笑。

    店員取來蛋糕，請談容確認簽收。

    談容轉(zhuǎn)頭落筆，背對著竹言蹊。

    竹言蹊站在男人身后，先前盤旋在心頭的沒勁感頃刻散去。

    他垂眼抿了抿嘴，心里是開心的，但是莫名還有點酸溜溜的甜。

    他伸出一根手指，偷偷碰了碰談容的大衣后面，心說幸好他還有“干爸爸”在。

    第35章 醉酒

    談容訂的是一個6寸的小蛋糕，對兩個人來說綽綽有余。

    他飲食自律，不像竹言蹊那么愛吃甜食，只給自己切了很小一塊，其余全進了竹言蹊的肚子。

    隔天周末，談容也沒再督促他起床，等竹言蹊一覺睡到自然醒，公寓只剩下筠筠趴在床尾陪他了。

    他右手去夠手機，左手熟練攬過湊上來的筠筠。

    解鎖亮屏，九點二十分的時間下面，還冒著微信的未讀消息預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