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被家族拋棄了。

    從某一種意義上說，殷無盡和鮫皇一樣，既是不幸的，又是幸運(yùn)的。

    他們都受過許多來自人類的折磨，卻又被人族女子所救。

    殷無盡聽他說了這么多，卻還是道：“你既已成鮫皇，為何沒有想過回去尋找母親？”

    晏休則察覺出一絲異樣，“你既能被人族修士所制，說明你當(dāng)時修為不算高，為何不過二十年時間，你就成為了鮫皇？”

    他是在殷無盡母親已經(jīng)懷孕的時候逃掉的，殷無盡如今二十歲左右，也就是說，鮫皇回到浮空海后成為鮫皇還不過二十年，因為他在路上逃命耗費(fèi)了不少時間。

    鮫皇金色的瞳仁黯淡下來，“是因為傳承之地?！?/br>
    他當(dāng)年快要成年，對海洋之外的世界充滿好奇，瞞著族中之人，偷偷潛到近海，就被人族騙了。

    他在人類世界待了數(shù)年，無法在成年后去往傳承之地，故帶著傷回到浮空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傳承之地。

    或許是因為他與人類女子結(jié)合，生下了半妖，故天道給了他一些警示，也給了一些饋贈。

    這些警示和饋贈其他族人都不曾有過。

    他的修為因此暴漲，可也因為此，他必須聽從天道之令，一直鎮(zhèn)守鮫人族，用自身修為維持傳承之地的正常運(yùn)轉(zhuǎn)。

    他不能離開，只能坐在這里等待一位人杰。

    天道告訴他的只有這些，更多的就沒有了。

    所以晏休帶著殷無盡來到這里的時候，鮫皇才沒有驚訝。

    精通諸道法門之人，方可被稱為人杰。

    晏休：“……”她不就是穿個書嗎？怎么這么大一口鍋就砸在她背上了？

    人杰是什么？總感覺天道在鬼扯。

    當(dāng)然，她也只是內(nèi)心吐吐槽，面上依舊一派高人的模樣，相當(dāng)唬人。

    “既如此，讓無盡入傳承之地罷?！标绦萏嶙h。

    殷無盡算半個鮫人，如今已經(jīng)成年，確實應(yīng)該進(jìn)入傳承之地，鮫皇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跟我來?！彼麛噢D(zhuǎn)身往內(nèi)走去。

    晏休與殷無盡并肩而行，隨鮫皇在海水里游蕩好半晌，才終于停在一片珊瑚群前。

    “這就是傳承之地？”晏休有些驚訝。

    鮫皇搖首：“自然不是?！毖粤T，掌心聚起磅礴妖力，硬生生在珊瑚群上開了一扇門。

    他修長的指尖點了點光門，對殷無盡道：“進(jìn)去罷?！?/br>
    話音剛落，傳承之門忽然光芒大盛，不僅將殷無盡籠罩住，居然把晏休也給拉了進(jìn)去！

    晏休：“……”她不是鮫人?。?/br>
    眼前一道白光閃現(xiàn)，強(qiáng)大的力量推著她跌入傳承之地。不知過了多久，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徒弟那張美絕人寰的臉。

    “無盡……”

    一根修長的手指抵住她的唇瓣，成功阻住她未盡之言。

    “尊主。”殷無盡的神情忽然變得相當(dāng)惑人，瞳仁也泛著詭異的幽藍(lán)光芒，聲音極低沉暗啞，他緊緊盯著晏休，緩緩靠近。

    沒吃過豬rou還能沒見過豬跑嗎？

    晏休頓時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一句廢話也無，抬手就將他給敲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萌糖糖的地雷~么么噠~

    第69章

    抱住殷無盡軟倒下來的身體，晏休輕緩將他放在地上，然后才開始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

    全是茫茫白霧，看不見任何景物，就連神識也探測不到。

    按理說，傳承之地是賦予成年妖族能力的地方，怎么會是這個鬼樣子？

    而且，殷無盡方才會變得那般詭異，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幻境。

    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她明明不是鮫人族，為何會被拉進(jìn)這個地方。

    身在未知之地，晏休也不敢輕舉妄動，她坐在殷無盡身邊，掏出幾張清心的符箓送給他，看看能不能讓他恢復(fù)正常。

    大概真是符箓起了作用，不過一會兒，殷無盡就睜開眼睛，茫然看向晏休。

    “尊主?！?/br>
    “醒了就起來看看這到底什么地方，”晏休給自己喂了一顆凝雪丹，看起來還挺愜意，“這里都是霧，什么也沒有……”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眼前的白霧瞬間消失，映入眼簾的是萬紫千紅的瑰麗場景。

    晏休陡然扭頭看殷無盡，“你弄的？”

    殷無盡有些茫然，“不是啊，尊主方才說這里都是霧，我怕尊主煩悶，就想著這里要是……我也只是想想，我也不知道這里怎么會變成這樣?！?/br>
    “這里是鮫人族傳承之地，當(dāng)然只聽你的?！标绦菡酒鹕?，“要不你試試用神識跟天道溝通？”

    總感覺此傳承之地非彼傳承之地，也不知那扇門將他們拉進(jìn)這里是要干嘛。

    殷無盡向來聽她吩咐，聞言立刻放開神識，小心翼翼往更遠(yuǎn)處探查。

    忽地一頓，睜眸看向晏休，神情透著幾分困惑。

    “如何？”晏休立刻問。

    殷無盡知無不言，“確有天諭示下。天諭讓我隨心而行。再無其他?！?/br>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令人詫異，饒是聰明如晏休也猜不出來天道到底要搞什么鬼。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你再問問，這是什么地方?！?/br>
    “方才問了，未答。”

    晏休環(huán)顧周身慢慢花海，呼吸著幽幽芬芳，迫使自己靈臺清明，沉心靜氣，待突入異境的恍然感消失后，她終于察覺到天道的暗示。

    既是隨心，總得有要讓殷無盡隨心的場景，思及自己剛醒來時徒弟突如其來湊近的面容，晏休想了又想，還是問道：“你還記得自己之前受了幻境影響嗎？”

    殷無盡當(dāng)然不記得，要不然醒來后不可能這么淡然，現(xiàn)晏休這么一問，他知道晏休不會無的放矢，遂肅眉問：“我方才做了什么？”

    “沒什么，就是舉止有異。”晏休用下巴點點前方，“與其一直待在這，不如往前走走?！?/br>
    “好?！?/br>
    兩人穿過殷無盡思維幻化出來的花海，便見到一座窄小的房屋。

    說實話這也稱不上房屋，又矮又窄，四面墻壁除了一個小門，連一扇窗戶也沒有，看上去就令人壓抑。

    晏休沒注意到殷無盡異樣的神情，她徑直走上去，推開了那扇并未上鎖的小門。

    外頭的光瞬間填上陰暗漆黑的小屋，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晏休忍不住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屋內(nèi)空地上，地上幾乎鋪滿了淡藍(lán)色的鱗片，那些鱗片是硬生生從身上摳弄下來的，還連著rou，沾著血。

    手腕突然就被人緊緊握住，耳邊是殷無盡攙滿痛楚的聲音：“別進(jìn)去?！?/br>
    帶著一絲乞求。

    晏休心臟悚然一拎，她驀然回首看向殷無盡，只見他眉頭緊皺，雙眸緊閉，面色煞白，似乎在拼命抗拒著什么東西。

    殷無盡是在強(qiáng)迫自己不要再想過去不好的事情，他想要將那些陰暗的、令人作嘔的畫面從腦子里驅(qū)逐出去，可是他越是想要驅(qū)逐，那些場景就越是扎根在腦子里，然后具現(xiàn)在這個幻境內(nèi)。

    他沉浸在被桎梏的絕望中，久久不愿醒來，內(nèi)心深處忍不住發(fā)出一句嘶喊。

    “尊主……”救我。

    他唯一全身心信任的人，只有他的師尊，晏休。

    晏休不了解殷無盡的從前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但是眼前的小屋和殷無盡蒼白憂懼的面容，讓她明白了。

    殷無盡拼命揪著她的手腕，仿佛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看起來可憐極了。

    自家徒弟當(dāng)然得自己寵著，晏休沒有掙開殷無盡，而是反握住他的手，帶著他一起邁進(jìn)屋內(nèi)。

    殷無盡現(xiàn)在沉浸在自己的意識中，但身體還是遵從晏休的指令，跟著她一起入內(nèi)，踩在布滿陳舊與新鮮的血跡上。

    一個幼小的半鮫縮在角落里，奄奄一息。身上沒有任何遮掩之物，渾身的傷痕看得晏休心驚。

    那些原本生著鱗片的地方，如今卻是一個個血洞，依舊汩汩流著血。

    小孩面前，兩個修士背對著晏休，手里皆拿著尖銳的錐形利器，利器尖端已經(jīng)被鮮血染成紅褐色，還沾了幾粒rou……

    晏休第一反應(yīng)是作嘔，第二反應(yīng)是她要殺了這兩個畜生！

    她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胸腔處仿佛有熊熊大火灼燒著五臟六腑，也燒毀了她的理智。

    沉玉劍激嘯而出，一片劍光之中，那兩位被絞得粉碎，在洞虛期大能的威勢下，化為齏粉。

    角落奄奄一息的小孩驟然睜開眼睛，與晏休對上。

    仿佛一股生機(jī)重新灌注進(jìn)去，那雙眼睛從死寂漸而變成璀璨。

    身后的殷無盡忽然驚喘一聲，角落里的小半鮫瞬間消失，晏休頓覺被握住的指骨受力極大，她轉(zhuǎn)過身去，便落進(jìn)一望無際的深海中。

    深海中有光，牢牢牽住她的心神。

    殷無盡陡然將她擁住，緊得幾欲讓人窒息，他仿佛重獲新生般驚喜，驚喜到忘乎所以。

    逼仄的暗室也隨之消逝不見，晏休沒有責(zé)怪他失禮，反而覺得心疼。

    他經(jīng)歷過的痛楚，絕非僅僅方才看到的那些。

    殷無盡擁住她良久，方平息情緒放開她，面上有些歉意，眸子卻亮得驚人。

    “尊主，謝謝您?！?/br>
    晏休笑，“舉手之勞。還要繼續(xù)往前走嗎？”

    “聽你的?！?/br>
    小徒弟乖得不得了，晏休也已經(jīng)習(xí)慣做決定了，便牽著他的手，繼續(xù)往前走去。

    徒弟的手修長細(xì)膩，仿若千年暖玉，握在掌心極為舒適，晏休握著握著也就不舍得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