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沉，到達(dá)登機(jī)時間，廣播的女聲溫柔報站，前往上海的旅客開始登機(jī)。

    夏藤隨著人流前進(jìn)，走過長長的走廊，盡頭連接著艙門，巨大的機(jī)械聲轟著耳朵。

    她和喬西同排，她靠窗，喬西坐中間。

    把背包放上置物架，夏藤插好安全帶，帶上耳塞，跟喬西說：“我睡一會兒?！?/br>
    喬西點(diǎn)頭，打開筆記本剪片子。

    夏藤合眼，耳邊吵吵嚷嚷的。

    困意襲來。

    睡過去就好了，希望睜眼的時候，她已經(jīng)離開這里了。

    喬西的肩被人拍了把，她扭頭，眼睛頓時瞪大，差點(diǎn)兒掉出來。

    “你——”

    他食指放唇邊比了下，然后給她看座位，低聲說：“換一下?！?/br>
    “我靠?！眴涛髋d奮不已，“你什么時候……”

    “你快點(diǎn)。”

    得。喬西抱著筆記本起來，跨出去，往他肩上重重一把，“你比我?guī)煾绾?，我服?！?/br>
    他扯了下唇角。

    夏藤已經(jīng)陷入半沉睡狀態(tài)，一邊耳塞突然被人摘掉，有人說了句“別睡了?！?/br>
    她睜開，眼睛不滿地斜過去，然后定住。

    她以為在做夢。

    可是不是。

    她說不清這一刻是想哭多一點(diǎn)，還是想笑多一點(diǎn)，她斷片了，大腦停止運(yùn)作，一片空白，身體只剩本能的呼吸。

    祁正看著她整張呆掉的臉，笑出聲，“你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

    “你……”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都不知從哪里問起，愣了好一會兒，“你什么時候買的票？”

    他還穿著早晨她走時的衣服，什么都沒變，變得只是他出現(xiàn)在這里。

    “昨天晚上，你和你師哥在門口談情說愛的時候?！彼f得云淡風(fēng)輕，買了張飛機(jī)票像買了瓶水。

    縱然知道他做事完全隨性，夏藤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去上海？”

    “嗯?！?/br>
    “……干嘛？”

    他看著她，“你說呢。”

    她不敢自作多情，又忍不住自作多情。

    “因?yàn)槲?？?/br>
    這一次，他沒反駁。

    “你說是就是吧?！?/br>
    夏藤腦子里亂成一鍋粥，“可是你走了，那么多店怎么辦？”

    他說得輕淡，“不要了唄。”

    “不可惜嗎？”

    “那我等下找人都砸了，當(dāng)我沒開。”他眨眼睛，“還可惜嗎？”

    夏藤被堵的說不出話，忍不住打他，“你到底要干嘛啊?！?/br>
    永遠(yuǎn)都是他恣意妄為，她在旁邊擔(dān)驚受怕。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我外婆家人那么多，扔給他們就行了，你瞎cao什么心。”

    那也是他經(jīng)營出來的啊。

    說不要就不要。

    情緒漸漸平復(fù)下去，夏藤想到一件事，其實(shí)不該在現(xiàn)在說，但還是說了。

    “祁正?！彼⒅难劬Γ拔蚁聦W(xué)期要出國進(jìn)修。”

    她做不到祁正的決然，拋棄自己擁有的東西，她追求能力，能讓自己更強(qiáng)大的東西。得到這個機(jī)會的時候，她以為自己不會再需要愛情。

    現(xiàn)在，一切推翻。

    她坦白，因?yàn)椴幌牍钾?fù)他的誠意。

    他瞇起眼，“別是跟那姓許的一起吧?！?/br>
    祁正的重點(diǎn)果然跟別人關(guān)注的不一樣。

    夏藤實(shí)話實(shí)說，“是他推薦的，但他已經(jīng)從那個學(xué)校畢業(yè)了，我自己去。”

    “哦。”

    不和那人一起，祁正臉上的陰霾散去些，“幾年？”

    “兩年?！?/br>
    她又說：“如果你不能接受，也可以……”

    可以了半天，沒可以出來。

    她不想，也說不出口。

    “可以什么，讓我落地再買張票回去？”

    她以為他生氣，低下頭，“不是?！?/br>
    “頭抬起來?！?/br>
    她再抬頭，眼睛一點(diǎn)一點(diǎn)移上去。

    與他的碰上，原本浸入冰冷的心又漸漸回溫。

    祁正好像，從來沒有怪過她。

    他罵她，刺激她，言語羞辱她，多過分的都說過，卻沒有怪過她，埋怨過她，她做得每個選擇和決定，他都沒有阻止過。

    “不是?！彼终f了一遍。

    他說：“夏藤，你記好，我過來不是只為了你，我的生活里也不是只有你。”

    蘇池要他去上海發(fā)展，尤其他民宿開得風(fēng)生水起，她想撈他進(jìn)她的公司幫忙。

    蘇池不想結(jié)婚，把祁正當(dāng)兒子養(yǎng)，這幾年她拼夠了，起了退意，她不想祁正一輩子只活在昭縣。

    提了好幾次，他都拒絕。

    他知道自己去了上海就會忍不住找她，他說過不會再為她這種人不要臉。

    不過現(xiàn)在，隨便了。

    不要臉就不要臉，反正只對她這樣，早點(diǎn)認(rèn)清，少受點(diǎn)折磨。

    “是我追你，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彼f，“你爭點(diǎn)氣，別到時候回來，還得我養(yǎng)你?！?/br>
    他知道她是不服輸?shù)娜?，她喜歡往高處走，他不會阻擋她追求她想要的東西，更重要的是，他是從零開始，過往的一切都為空，他不能讓自己站在她身邊的時候，什么都沒有。

    她那么漂亮，他給她的東西，要配得上她。

    飛機(jī)穿過云層，飛向高空，陽光灑滿云端之上，天空分層，夜與晝交替，美得像另一個世界。

    夏藤的眼睛被照亮了。

    認(rèn)識的那年太早，分別又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他們似乎都忘了，他們還年輕，可以放下，可以開始，可以有無數(shù)種未來。

    前半段獨(dú)自行走的黑暗已經(jīng)過去了。

    他們一定會在更高處相遇。

    ……

    ……

    夏藤的工作室成立一周，便接到了大單。

    快回來的日子里，她和喬西商量著創(chuàng)立這家工作室，在她回國前一個星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開起來了。

    客戶挺多，夏藤名聲在外，人脈算廣，丁遙和許潮生私底下幫著宣傳，很多人找他們拍片。

    他們也有意挑選符合要求的客戶，想給工作室的服務(wù)群體定位，一切高標(biāo)準(zhǔn)。

    沒想到僅一周，就接到了一家私企的郵件，給他們公司拍宣傳片。

    對方來頭不小，開價高，指定掌鏡人，夏藤還沒回國，工作室先推薦了幾位過去，想商量一下，全被婉拒。

    做的拍攝計(jì)劃發(fā)過去，也通通不行。和對方溝通，人家說不是他們挑刺兒，是他們老大說不行。

    喬西網(wǎng)上搜了搜，這家公司挺牛逼，老板是個中年女人，照片上很漂亮，她琢磨著，隱隱覺得有點(diǎn)眼熟。

    喬西做事經(jīng)常粗中露細(xì)，再往下翻一點(diǎn)兒，就能看到熟人的名字，她不，關(guān)了網(wǎng)頁，說估計(jì)就是沖著夏藤來的，明星效應(yīng)，就算是前明星效應(yīng)，也是好用的。

    于是拍攝暫擱，等夏藤回國，對方竟然也同意，說這樣是最好的。

    一晃眼，夏藤回國。

    回家連口水都沒喝完，喬西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你快，非要今天讓你去?！?/br>
    夏藤要摔杯子，“我他媽兩小時前剛落地，都沒合過眼?！?/br>
    “我也納了悶，平常愿意等，我當(dāng)這甲方多好說話呢，今天就催上了，奪命催?！眴涛鏖_著車，“我快到了，你收拾好就下樓吧。”

    *

    坐到車上，夏藤還在氣頭上。

    喬西給她扇風(fēng)，“別人回國不黑也胖一圈，你怎么還跟以前一樣?！?/br>
    她側(cè)頭看一眼，“哦，頭發(fā)留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