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聊?”陸東深似乎不滿她的用詞,“不過是問了一下成分,需要很長時間嗎?是你說的事態(tài)緊急?!?/br> “???啊……”蔣璃嘟囔了句,“做你的女人估計也沒啥意思?!?/br> 聲音很低,但還是被陸東深先聽到了。 他笑,“你又沒做過我的女人,怎么知道做我的女人沒意思?” 這話說著正常,聽著就曖昧了,促使蔣璃的心忽悠一下,像是被人抓起來拋高一樣,不知怎的,竟覺得臉頰有點熱。 “那個……你情人怎么說?” 陸東深給她倒了茶,“她叫陳瑜?!?/br> “好,陳瑜怎么說?”蔣璃剜了他一眼,叫啥不都是你情人? 不過這個陳瑜挺厲害的,應該不會年齡太大吧,像是陸東深這種成功人士,雙眼都是盯著年輕漂亮的姑娘看的。那么她有此成就著實厲害。 處理氣味空間也是調香師的工作范疇之一,事實證明,氣味會跟一個人的記憶相關。一個空間,或商場或酒店有了自己獨特的氣味會更讓消費者記得住,越是大型商場、店鋪和酒店就越是有自己象征性的氣味,這氣味就跟品牌效應一樣至關重要。 有的氣味不是很明顯,甚至會讓消費者聞不到,可置身其中就覺得溫暖愉悅,下次還有光臨的欲望,這就是調香師調香的最高境界。 “除蟲劑里的成分跟你描述的一樣,里面含有藒車香、艾納香和白千層?!标憱|深說回正事,“只是,你怎么確定這里有對邰國強過敏的成分?” “艾納香的全草主要成分含有5個,白千層的全草成分含有39個,這兩種植物的葉、莖都可提取香氛,或經(jīng)過提煉后都有驅蟲和防腐的效果。艾納香和白千層因為還具有鎮(zhèn)痛等藥用價值被很多調香師、芳療師甚至是中醫(yī)青睞,使用廣泛、栽培也普遍,性溫,所以幾乎不會有人對這兩種植物有反應,唯獨藒車香?!笔Y璃頓了一下。 陸東深抬眼看她,“藒車香很特殊?” “是?!笔Y璃如實相告,“事實上,藒車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植物,大多出現(xiàn)在古籍中,別說大眾,就連很多專業(yè)研究植物學的人都未必有幸見過,或者就算見過也不認識。這種植物氣味很淡,黃色葉子開著白花,主要芳香就來自白花。花跟葉脈經(jīng)過曬晾再蒸餾提香,如果封存泥壇數(shù)月再拿來制成香丸,清淡的香氣能維持一周多,蒸餾出的水能起到最好的除蟲效果?!?/br> “所以,就是因為它不常見,你才懷疑它會導致過敏?” “我只能用排除法?!笔Y璃道,“艾納香和白千層的成分都在大眾能接受的范圍內,引起過敏的話也不該是邰國強的那種狀況?!?/br> 陸東深高大的身子朝沙發(fā)上一靠,看著她,“我需要切實的證據(jù)?!?/br> “我知道我這么說空口無憑。”蔣璃深吸一口氣,“其實想查清楚這件事并不難,一是要排查一下邰國強的過敏史,二是我知道克制藒車香毒性的東西,如果邰國強用了之后能醒,那就可以證明他是因為除蟲劑過敏而導致的昏迷?!?/br> “換句話說,邰國強還是要做試驗對象?!标憱|深一語中的。 蔣璃態(tài)度明確,“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我知道你們有能力去請些專家來會診,但是,他們叫不醒邰國強。” 陸東深的手搭在沙發(fā)扶手上,手指敲了兩下,問,“你想讓我做什么?” “給我時間?!?/br> “多久?” “七天。” 陸東深聞言,眉間染了少許嚴苛,看著她,許久后探過身,手臂搭著腿,兩手十指交叉,“蔣璃?!?/br> 蔣璃心中一凜。 從認識到現(xiàn)在,他都是禮節(jié)性地喚她蔣小姐,從未像現(xiàn)在似的連名帶姓地叫她,而在整個滄陵,敢連名帶姓叫她的就只有譚耀明。 “你要我給你七天時間,你知道,七天的時間意味著什么?”陸東深的目光深沉有力。 蔣璃從容淡定,“意味著酒店的聲譽隨時毀于一旦。邰家兄妹來勢洶洶,邰國強一天不醒,天際就多一天的信任危機,而陸先生你,會在這場信任危機中徹底喪失主動權?!?/br> 陸東深順勢從煙盒里摸了支煙來,起身踱步到窗前,點了煙,吸了一口,窗子上就盛開了朵橙亮的花。 他注視著窗外的夜色,而蔣璃注視著他的背影,夜色下,他的背影異常挺拔偉岸。只是,他的沉默讓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第24章 心狠手辣的女騙子 許久后,陸東深才開口,“26歲那年,我籌備了幾個月,打算對一家娛樂文化公司進行強制性收購,收購的前一晚,那家老總沉溺溫柔鄉(xiāng)樂不思蜀,等他第二天再飛回公司后才發(fā)現(xiàn)董事會已易主?!?/br> 陸東深轉過身,朝著她這邊過來,繞到她的身后,雙手撐在她兩旁的沙發(fā)靠背上,探身下來,微微側臉,薄唇近到她的耳,“不過才一晚,他辛辛苦苦打拼的江山就被我給吞了。七天,蔣璃,你來告訴我,我應不應該信任你?!?/br> 他的氣息太近,似涼又似暖,還夾雜著淡淡的煙草味,落在她的耳畔糾纏著她的呼吸。她脊梁挺直,眼角的余光還能瞥見他夾煙的大手,就那么搭在一旁,這姿勢讓人遐想。 “七天是我找原料的時間?!彼靼姿捴幸馑迹虉鋈鐟?zhàn)場,多一分多一秒都會瞬息萬變,他給了她時間,就意味著扛起了所有風險?!艾F(xiàn)在你只能信任我,別無選擇?!?/br> 陸東深手一伸,扳過她的臉,捏起她的下巴,“你是怕我找譚耀明的麻煩。” 語氣十分肯定,一語中的。 是夾煙的手,那煙頭離得她臉極近,近到她的臉只需要偏移一點點就能被燒個血窟窿,這般動作,既危險又誘惑。 “是。”蔣璃不想跟他兜圈子,他耳聰目明,想瞞也瞞不住,“如果我不去證明我是無辜的話,邰國強的事就會落我頭上,到時候就算你大人有大量不去追究,邰家兄妹也不會善罷甘休,譚耀明是不會看著我落難的,所以他會遭殃?!?/br> 她感覺他手指的力氣加重了些,捏得她的下巴有點疼。 稍許,陸東深松了手,挺直脊梁,大手在她肩膀上壓了一壓,示有警告之意,“所以,你要我信任你可以,先交了你們的實底?!?/br> 他回到沙發(fā)旁坐下,看著她好整以暇。 蔣璃心中沒由來地警覺了一下,不好的預感跟著陸東深下一句話的落下油然而生。 他說,“從來就沒有什么和尚預言,一切都是你們搞的鬼吧?!?/br> 滄陵是譚耀明的地盤,這些年他披荊斬棘一路拼殺才有了現(xiàn)在的地位。天際集團的強勢入駐,給譚耀明的利益拉了紅燈,于是,各種陰招陽招都層出不窮,甚至在譚耀明的影響下,滄陵天際這邊一度跟政府關系弄得緊張,可見譚耀明在本市的勢力不小。 當?shù)卣行囊稣儯芪{外資入注當然是極好的事,可如果民眾都反對的話,那這必然會是爛尾項目。所以,在天際僥幸繼續(xù)推進項目時,譚耀明就打起了民眾的主意。 關于滄陵九子橋的傳說是真的,這是整個滄陵人都知道并且卻默守的規(guī)矩;陀竹寺也真實存在,聽說寺中的確有位高僧叫釋真,可經(jīng)過陸東深后來調查,那位叫釋真的高僧從未下山過,更沒有在酒店選址時說出擋了鬼門關的話,所以,壓根就沒有所謂預言一說。 傳出滄陵天際酒店江山圖藏了煞氣導致住客中邪一說時,正是陸東深剛接手天際集團大中華區(qū)業(yè)務沒多久,有關滄陵的情況,這邊的負責人之前就上報過天際集團總部,主要圈出譚耀明這塊骨頭有多難啃、阻礙有多大。現(xiàn)在,邰國強一出事就被渲染得如火如荼,又能在監(jiān)控中輕易查到是蔣璃,很顯然是譚耀明有備而來。 “利用民眾的信仰,倒打酒店一耙,然后再以巫醫(yī)的身份來酒店治病,無非就是想要坐實了邰國強中邪一說?!标憱|深探了身彈了下煙灰,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如果估算沒錯的話,明天的新聞通稿應該是被你們買通了吧,新聞標題怎么起的?說來聽聽,我給你們參謀一下。” 他的語氣風輕云淡,卻字字似刀子劃開了當初她和譚耀明的打算,刀刃過而不留痕,也能讓人汩汩地冒著鮮血。 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糟糕,像是被人當眾剝光了衣服,所有的隱私全都暴露人前。雖說蔣璃早就清楚陸東深不是一頭溫順的羊,在這場較量中勢必要扳回一局,可這般被人劈頭蓋臉地揭穿,還是打得她全身虛脫無力。 “怕是天際公關部也早就備好了新聞通稿吧。”話已至此,再掖著藏著也沒什么意思,蔣璃干脆開誠布公,“其實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目的,我想利用你來證實酒店有煞氣不能留,而你想利用我來宣布巫醫(yī)已除邪祟酒店前景一片大好,你我拼的只不過是誰比誰更快一步?!?/br> 這是一場不公開但透明的競爭,所以彼此的心思勢必都心知肚明。 “但是,邰國強昏迷一事的確超出我的意料?!笔Y璃又補上了句。 煙絲游移在陸東深的手指間,若有若無,就像他眼角眉梢的笑,“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故意為之?” “你怎么能不知道?就像是你能猜出我必須要治好邰國強才能給你們酒店定罪一樣?!笔Y璃聞言不滿,語氣也稍稍沖動了。 陸東深隔著青白色的煙霧看她,她的眉生得漂亮精致,眉色濃淡相宜,恰到好處地襯得她那張巴掌大的臉皙白,眉間微微一蹙時更是別有風情。 有些女人徒有張漂亮的臉,有些女人不但有張漂亮的臉還會有顆七竅玲瓏的心,蔣璃是后者,所以不簡單,也不容小覷。 “邰國強所謂的中邪是怎么回事?” 蔣璃聽著這語氣,不是疑問,也不是虛心求教,是質問,而且還是居高臨下的那種。擱平時,誰敢這么跟她說話,她早就一腳踹上去外加一句“你大爺?shù)摹?,可現(xiàn)在的情勢容不得她乖張生事。 一天沒證實邰國強的昏迷跟她無關,她和譚耀明就一天不得安生,雖然說地頭蛇有地頭蛇的優(yōu)勢,可陸東深背后有個龐大的國際背景,真要是兩方撕扯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在滄陵的天周山上有一種叫做香迷的藤類植物,春夏茂葉時普通不過,秋冬葉脈泛黃時就有了毒性,從葉脈中提取毒液,所散發(fā)的氣味可以讓人的瞳孔渙散,精神恍惚產(chǎn)生幻覺,但又沒有顛茄的毒性和攻擊力大,所以不至于要人性命?!笔Y璃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來,“香迷葉脈提取出的汁液氣味很弱,普通人聞不出來,但比顛茄有優(yōu)勢的是氣味留長,所以,江山圖下面的裝飾架上被我涂了香迷,只要在氣味散發(fā)時有人駐留的時間較長就會中招,恰好那個時候邰國強對江山圖感了興趣,所以,也算是他倒霉。香迷氣味引發(fā)的幻想內容是可以被引導的,這也是為什么要強調江山圖藏鬼一說,他聽得多了,就愈發(fā)覺得自己真的見鬼。” “幻草?”陸東深好笑地看著她,“你還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女騙子?!?/br> 第25章 最后一個問題 蔣璃聞言急了,馬上為自己正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認為滄陵很多人找我看病都是我之前故意害的吧。我從來都沒用氣味害過人,他們找上我,真的就是身體有了疾病?!?/br> 但是,氣味提取及氣味醫(yī)病畢竟是專業(yè)領域上的東西,她也總不能對每一位上門求助者去解釋這些,沒那個精力并且對方也聽不懂,所以干脆就是符包示人。古城里的人大多數(shù)也就是個頭疼腦熱,大病的話直接送醫(yī)院,因此她的符包也是用常備的氣味熏制。 這還是譚耀明的主意,使用符包,這反倒讓眾人不會產(chǎn)生懷疑。 “是,你只用氣味害過我。”陸東深半開玩笑半認真。 蔣璃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她尚算是個知進退的姑娘,關于初次見面她利用氣味詐害他的事的確是事實。 “氣味相生相克,你怎么知道對方什么情況下使用什么氣味?”這是陸東深不大理解的事。 蔣璃沒瞞他,“人的體味就像是個預警器,能隨時反射疾病,哪怕是心理上的疾病,也能最后轉化成生理疾病透過體味顯現(xiàn)出來。”說到這,她抽了抽鼻子,“怪就怪我長了個靈敏的鼻子,能聞得到普通人聞不到的氣味,所以很容易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生了病、生了什么病和使用哪種氣味可以進行調理。” 像是之前偷喝了冬祭酒的桑尼,雖說過了一晚,但體內的酒精余殘還會從肌理和呼吸間散發(fā),有些人對究竟不敏感,桑尼卻是屬于敏感的那波人,而“神仙飲”的店門前常年留香,桑尼起了反應也很正常。 給桑尼的符包是經(jīng)過番石榴、合歡和迷迭香,再配上她之前從天周山上砍的奇槐木熏制而成,這些花草都具有抗敏、解酒護肝、清理血管的功效,通過呼吸入肺效果更佳。像是這類符包她做了不少,都密封在固定的蠟油澆灌的牛皮鼓中,古城里的人愛喝酒,所以解酒的符包就尤為重要。 但她給蔣小天的純粹就是沙土,他又沒什么事,只是調弄加警告一下罷了。 讓桑尼跪到太陽下山也是有講究的,男孩陽氣盛,在有光亮的地方更能很好地清理體內垃圾,是治療手段的一種。而蔣小天就倒霉了點,頂多就是個陪跑的。 陸東深聽完這番話后,狀似稱贊,“蔣璃你挺厲害啊,用老天爺給你的天賦來對付我,你可真瞧得起我。” 被他這番話羞辱得近乎想要爆粗口,但蔣璃還是忍了,耷拉著腦袋,也不看他。 陸東深見她一改往日的囂張跋扈,低垂著頭,臉頰有點微微泛紅,不知怎的就又氣又笑,又覺得自己這番心境有些奇怪,換做別人這般處心積慮,他會整得對方生不如死。 “邰國強房間里那些裝神弄鬼的設備,幾分真幾分假?”他稍稍肅了口吻。 蔣璃識時務者為俊杰,坐直抬眼,“三分真七分假?!?/br> 見陸東深一蹙眉,馬上又解釋,“香迷雖然毒性持久,但有固定的克星,是叫迷碎的樹木,也是香迷常年依附的植物,迷碎春夏旺盛,秋冬就眠,導致依附在樹干上的香迷春夏無毒秋冬有毒的特征,所以,邰國強的符包里有迷碎的氣味和葉子。香薰爐里燃的是具有安神作用的特遐香和有聚煙作用的艾納香,冬雪之前采摘,地面莖葉割下曬干,研磨成粉或細碎留用。先讓邰國強喝蜂蜜水是為了清理腸道,然后再服用具有飽腹感的大桑葉,有利于他恢復頭腦清醒?!?/br> 說到這,她輕嘆了一口氣,“符包不能沾水,是以防氣味流失,往往擱置胸前是因為方便呼吸,一般不重的情況三天就能解決問題,當然頭兩天比較重要,邰國強不能聞到其他異味,這也是我呵斥蔣小天的原因,讓邰國強繞湖跑是為了讓他促進新陳代謝,焚燒符包只不過是不想惹麻煩,其余的……都是假的?!?/br> 什么朱砂雞血、鈴鐺紅線的,都是遮人耳目的東西。 陸東深掐了手里的煙,身子靠在沙發(fā)靠背上,就那么瞅著蔣璃,眼里的光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深。 蔣璃吐了心中一口悶氣,跟他強調,“我已經(jī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你還有其他選擇嗎?”陸東深反問。 蔣璃閉嘴。 眼前的茶涼了,陸東深又添了熱的,問,“給你七天時間,你要去哪找原料?” 蔣璃想了想,“登祈神,入撫仙。” 陸東深倒茶的動作微微一滯,有些不確定地問她,“祈神山、撫仙湖?” “是。” 他將茶器擱置一旁,對她的話有了番思量。 雖說他剛到滄陵不久,但對這里的人文地貌也了解得差不多。撫仙湖自然不用多說,這幾年怪事頻頻,聽說是在水下發(fā)現(xiàn)了座千年古城,但具體位置無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