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楊遠的辦公室跟陸東深同層。蔣璃來找他的時候他正開完會,跟陸起白一前一后從會議室里出來。蔣璃甚少跟陸起白接觸,抬頭瞅了他一眼,心中感嘆,陸家兒郎果真各個都是相貌堂堂人中龍鳳。陸起白知道她,跟她微微頷首微笑當做打過招呼,她也禮節(jié)地做了回應(yīng)。 等陸起白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她聞到他殘留在空氣里若即若離的氣息,微微蹙眉,這氣息怎么有點熟悉呢? 楊遠對她不算太友好。 至少一副公事公辦、鐵面無私的樣子。 等她說明來意后,楊遠淡淡地說了句,“一切等陸總回來再說吧。” 蔣璃最怕這樣,站在他面前挺直了脊梁,“這就是陸東深的意思,事態(tài)緊急,只要楊副總一個電話給到滄陵那邊就行,簽名什么的后補上。” 楊遠兵來將擋,“那也可以讓陸總打電話到滄陵那邊?!?/br> “陸東深現(xiàn)在那邊是深夜,這個時間讓他處理公事?” 楊遠不緊不慢,“反正他幾乎都不睡覺?!?/br> 蔣璃心里一咯噔,不睡覺?想了想,道,“行啊,那你打電話給他吧,我之前打給他的時候他就說讓你全權(quán)代辦,信不過我的話你就打過去證實好了,現(xiàn)在就打?!痹挳?,將手機往他桌上一扔。 楊遠一愣,許是沒想到蔣璃這般干脆利落,隔了少許,“真是陸總同意的?” 蔣璃用下巴指了指手機,“你可以問他?!睏钸h盯著她看了半天,“好,我簽字。”這通電話他是打不得的,不管她是不是在撒謊,她是陸東深挖過來的氣味構(gòu)建師,一通電話真的撥過去只為了證實她有沒有拿到授權(quán),以后在公司里還怎么抬頭不見低頭見? 第124章 我只想活著 蔣璃聞言后放了心。 她知道自己這點伎倆騙不過楊遠,只不過她是陸東深請來的人,既然開口了,他就不便再駁回面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時候面子往往來的比真與假更重要。 楊遠先是打了個電話到滄陵那頭,然后又走了個開證明簽字傳真的程序。等做完這一切后,他說,最快也要一小時。 蔣璃表示可以等,道了謝,轉(zhuǎn)身要離開時楊遠叫住了她,可他叫的是,蔣璃。 蔣璃有瞬間的恍惚,不過才短短數(shù)日,她怎么就覺得似乎許久沒人這么叫她了? 楊遠看著她,直截了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這話令蔣璃的嘴角微微一僵,卻并不驚訝。暫且不說饒尊最后的插手,就單算陸東深跟譚耀明的那場明爭暗斗,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懷疑她同意任職陸門的初衷。想當初滄陵天際被九子橋的傳說和江山圖里藏有邪祟一事可是她一手搞出來的,攪合得整個天際夜不能寐,在楊遠他們這些人的眼里,早就視她為譚耀明的幫兇,現(xiàn)在譚耀明人沒了,勢力倒了,她這個幫兇怎會安分守己回頭是岸? “活著?!彼f。 楊遠皺眉不解,“什么?” “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活著?!笔Y璃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 楊遠一愣,他想過她能答給他的所有答案,方方面面,卻沒料到她的答案會是這兩個字。 “很奇怪是嗎?”蔣璃輕輕一笑,“這世上最艱難的不是求富貴伴攜手,而是活著。楊副總,不管你信還是不信,能夠好好地活著,這就是我回來的目的?!彼龂L試過從最高處一落千丈的滋味,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更在自責中瘋狂和歇斯底里,她形同困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種活著比死去還不如。滄陵是個神奇的地方,大開大合的世間風(fēng)情教會了她什么才是活著,才知道人生苦短,世間榮華最像是一場鏡花水月。這是在歷經(jīng)苦痛過后、再喪失生存再得生存后的體會。 除了生死,這世上再無大事。 所以,有米有酒的日子,這就是活著,不求大喜大悲,只求從容自在。 因為失去,所以珍惜。楊遠看著她,很想從她的眼神或只字片語里窺出假意來,畢竟活著的意義厚重,不應(yīng)該從她這么一個年輕的姑娘嘴里輕易倒出來。可他不知怎的,就在潛意識中相信她的誠意來,也許,恰恰就是被她口中“ 活著“二字所震撼。 “你用回來形容自己。”楊遠從煙盒里取出支煙,沒點燃,只是在指間玩弄,“所以,你并沒有否認你的身份,既然這樣,你想讓我對你放心,更是不可能?!?/br> 蔣璃深吸一口氣,胸口悶漲?!盁o論你是蔣璃還是夏晝,你就是你,三年前和三年后你都有不純的目的。”楊遠將煙叼在嘴里,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隔著濃烈的煙霧盯著她,“但陸東深已經(jīng)將你帶回來了,我也尊重他的想法,今天只想提醒你一句?!?/br> “楊副總請說?!?/br> 楊遠夾著煙,“陸東深為了你的事已經(jīng)被董事局架空了權(quán)力,如果你尚算有良心的話就別做對不起他的事?!?/br> 蔣璃暗自吃驚,架空權(quán)力? “我跟陸東深同學(xué)多年,算是最了解他的人,外界對他的誤解很深,再加上他是陸門長子的身份,添油加醋的更是多不勝數(shù),其實,他是個很重情重義的人?!笔Y璃攥了攥手指,松開,“楊副總,這世上最難還的就是情義,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和義,所以,你擔心的事不會發(fā)生。陸東深在商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我自認為沒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底下瞞天過海?!?/br> “但愿如此。”楊遠吐了一口煙霧,在心底又補上了句,只要,他別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等蔣璃出了楊遠的辦公室,方才覺得手心里攥滿了汗。心口還是悶得厲害,為陸東深目前的境況,也為楊遠的態(tài)度。她本就不是個很在乎別人想法的人,可就那么討厭別人誤解她,尤其是陸東深身邊的人,就算她有多不想承認,她都那么清楚自己的心思,她想得到陸東深身邊人的肯定和承認。 她只在她的領(lǐng)域擅長,商界的爾虞我詐她并非能手,所以陸東深在公司里有多舉步維艱她無法知曉,然而她從楊遠的話里嗅出危險的意味來,她竟有點怕,唯恐陸東深會是下一個譚耀明。 穿過長長的走廊,斜對面就是總經(jīng)理辦公室。 蔣璃神情恍惚間瞧見一抹身影從那里出來,由于蔣璃站在墻的凹口,對方并未看見她,就徑直穿過走廊拐去盡頭的電梯間了。等確定對方走了之后,蔣璃才近了總經(jīng)理秘書處。 景濘不在,許是忙別的事了。 小秘書正在整理文件,各個標簽貼得仔細,掛著精致的胸簽:dora。見到蔣璃后,聲音很甜,“夏總監(jiān)你好。” 全公司上下知道她很正常,她認不全大家也正常,她點點頭,問,“剛剛從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出來的人是陳瑜?” dora點頭,“陳小姐每天都會來陸總辦公室一趟?!?/br> “做什么?”蔣璃不解。 dora笑了笑,“陸總有潔癖,陳小姐怕保潔阿姨每次打掃完辦公室都會留下清潔劑的氣味,所以會再來清除一遍室內(nèi)的味道?!?/br> “她可以隨便進出?” “是,因為她是集團的調(diào)香師,這也是她的本職工作?!?/br> 蔣璃若有所思,想走,但總覺得心里不安,也不知道這份不安出自哪里。她說,“我能進去看看嗎?” dora聞言后有些為難,“陳小姐能進出總經(jīng)理辦公室是當初陸總批準的,現(xiàn)在陸總不在,又沒有明確的批示……” 蔣璃輕輕敲了兩下桌面,“dora,我現(xiàn)在是陳瑜的領(lǐng)導(dǎo),我來檢查她的工作做得是否得當有什么不對?我先進去,你隨后可以打電話跟你們陸總匯報情況?!眃ora聽她這么一說就放心了,忙不迭地為她開了門。 第125章 鋪地毯的必要性 這是蔣璃第一次進陸東深的辦公室。 也不怪她后知后覺,在她入職當天陸東深就飛去國外出差,她也沒必要到此一游。巨幅弧形落地窗,幾乎能將大半個北京城的繁忙踩在腳下,鳥巢、水立方都成了積木般的擺設(shè)。極佳的視線,最適合在慵懶的午后,擺出個北京癱在沙發(fā)上,喝著咖啡欣賞著遠處風(fēng)光?;蛘呷肓艘挂埠?, 車流如織霓虹長街,借著北京迷人的小夜景來滿足一下高高在上的勝利感。 但估計陸東深沒心思賞景。 窗前空空蕩蕩,不設(shè)沙發(fā)和座椅,更沒有所謂的吧臺。辦公室里很干凈,干凈得讓人一看就是處理公事的地方。蔣璃瞅了半天才恍悟不對勁的地方,就跟在滄陵天際他下榻的房間一樣,這里沒鋪設(shè)地毯,只有冷硬的黑色大理石,但異常光潔,她都可以趁機欣賞一下映在地面上自己妖嬈的身姿。不見跟公事無關(guān)的裝飾擺件,換句話說,一絲生活的味道都沒有。辦公桌上簽字筆擺放整齊,辦公桌后是整排書架,大抵都是跟商業(yè)、金融有關(guān)的書籍資料,各種語言的。 蔣璃瞅得仔細,書籍分門別類得要命規(guī)整,剩下幾排的就都是厚厚的文件夾,密密麻麻卻也是按照時間逐一收納。里面的格局倒是跟她的辦公室大致相同,辦公區(qū)最大,其次是會客區(qū)、健身區(qū),最小的當屬休息室。休息室的門沒鎖,招架勢,陳瑜剛剛也進來了這里。就是一個開間的面積,衣帽間和臥室沒打隔斷,這倒是令蔣璃有點受寵若驚,她的休息室都有他的兩個大了。 但是仔細一品,他的辦公區(qū)有她的兩個大。 看來楊遠所言非虛,陸東深這個人對睡眠環(huán)境遠沒有對辦公環(huán)境嚴苛,他是沒時間睡還是睡不著? 她打開衣柜。 襯衫不少,顏色從淺及深一字掛開,然后再是西裝等外套、褲子等等,清一水的商務(wù)裝。她拉過一件襯衫的衣袖聞了聞,想了想,又聞了聞其他衣服,都是同樣的氣味,極淡,好聞。 床上是酒店式的白色床單被罩,她聞了一下,陽光的味道。 浴室的浴缸挺大。蔣璃放了放水,接了一碰在手心里,也聞了聞,目光又落在洗漱用品上,竟不是陸東深自帶的,而是一次性的,都出自天級酒店。在滄陵時蔣璃也用過,所以她的視線很快撤了回來??上肓讼?,又將浴液、洗漱用品、牙膏等包裝都拆了開來,逐一聞過,若有所思。 休息室是最私隱的地方,蔣璃最后確認了一下后就退了出來。 經(jīng)過一圈環(huán)視,蔣璃簡單總結(jié)出陸東深的毛?。簼嶑?、強迫癥和嚴重失眠。 辦公室不見一絲灰塵,挺可怕的一件事。 無論是衣物還是床上用品都有極淡的薰衣草、洋甘菊氣息,卻被木質(zhì)氣遮掩。蔣璃用手指滑了一下桌面、沙發(fā)扶手等一些地方,聞了聞手指,同樣也是薰衣草和洋甘菊氣味,但已經(jīng)極淡了,還是被木質(zhì)氣分解。蔣璃聞了下沙發(fā)上的靠墊,除了本身的皮革味外就是木質(zhì)氣。木質(zhì)氣不難分析,有側(cè)柏、杜松和長葉竹柏組成。 由此蔣璃就有了大致的判斷。 應(yīng)該先是負責辦公室的保潔人員用帶有薰衣草和洋甘菊氣息的清潔劑給房間做了清潔,然后陳瑜再用調(diào)配好的清潔水稀釋薰衣草和洋甘菊的氣味。 木質(zhì)氣綿長持久,對于淡化前味有很大的作用,這也是很多香水中木質(zhì)香作為尾調(diào)的原因。 薰衣草和甘菊都有鎮(zhèn)靜的作用,可很顯然,陸東深對這兩種花香不是很喜歡,所以,陳瑜在保留了清潔劑的清潔功能外,用木質(zhì)氣對花香進行淡化。側(cè)柏枝葉可入藥,種仁可養(yǎng)心,從種仁的主要成分中提取出a—側(cè)柏烯可促氣味純粹,更有安神功效;杜松主要成分中的月桂烯、金合歡烯、石竹烯進行提取出的氣味也有放松肌rou的作用;而長葉竹柏味苦性平,氣味清雅,與其他兩味相參,起到中和嗅覺的作用又不喧賓奪主。 無論是清潔劑中的薰衣草和甘菊,還是陳瑜后來使用的木質(zhì),其作用都昭示著陸東深的睡眠極弱。 可讓蔣璃不解的是,既然陸東深不喜歡薰衣草和甘菊這類花香,那清潔劑里除掉這些氣味只保留清潔功能不就行了?想要促進陸東深的睡眠,何不都改成木香?蔣璃雙臂交叉于胸前站在辦公區(qū)中央,目光巡視著房間里的每一寸,最后,視線落在辦公桌上座機旁的煙盒上。她上前將其打開,里面碼放著十二支香煙,抽出一支聞了一下,不陌生,陸東深曾在滄陵天際酒店的酒吧里抽過。點燃,里面特制的氣味徐徐而來,是她那晚聞見的。氣息如游絲鉆進蔣璃的鼻腔,空氣里還浮蕩著已經(jīng)所剩無幾的薰衣草和甘菊氣。突然,蔣璃將大半截煙摁滅在光潔的煙灰缸里,又闖進了休息室,徑直進了浴室拿起那支浴液,重新聞了一下,又聞了聞洗臉皂…… 霎時,她的臉色微微變了。 ** 周三,午餐時間剛過,蔣璃就接到了行政處電話,通知她到大會議室開會。 蔣璃松散慣了,冷不丁接到會議通知著實有點不習(xí)慣,行政處說,集團中高層人員都要上去開會。蔣璃的午睡計劃泡湯,只能頂著昏漲的大腦進了通往會議室的電梯間。 一進會議室,她竟是來得最晚一個。 會議桌的正中央,陸東深正襟危坐。 在撞見他的身影后,心臟竟不經(jīng)意撞了一下,蔣璃一時間站在會議室門口忘了進來。 還是陸東深看見了她,被她的樣子逗笑,示意了下全場唯一的空位置,“坐吧?!?/br> 陳瑜也在場,她接過秘書端來的茶水放到陸東深面前,只是抬眼瞅了蔣璃一下,沒做任何表示。蔣璃盯著眾目睽睽朝著空位置走去,經(jīng)過陳瑜身邊時,茶水的淺香也鉆了她的鼻腔。 她止步。 又折了回來。 在陸東深的注視下,蔣璃將懷里一直抱著的文件夾遞給他,“這是h品牌的氣味分析圖樣?!?/br> 陸東深伸手來接,蔣璃順勢松手。 這一接和一松手間就有了空檔,文件夾掉落,桌上的那杯茶也捱著文件夾的一角被打翻在地,會議室里也同樣沒鋪地毯,杯子應(yīng)聲而碎,一時間驚訝四座。 陳瑜驚呼。陸東深掃了一眼被茶水濺濕的褲腳,抬眼看著蔣璃,似無奈地說了句,“看來,我還真的考慮一下鋪地毯的必要性?!?/br> 第126章 隔空爭權(quán) 蔣璃笑得有點尷尬。 倒不是因為陸東深這剛回來她就灑了他一褲子水,他的話外人許是聽不出端倪來,她卻想起在他懷里醒來的那天早晨,他揶揄地跟她說,作為天際酒店的老板,我很抱歉讓你住進一個沒鋪地毯的房間。 陳瑜在旁自然是不高興,但也沒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輕聲說了句,“還是回休息室換一下吧。” 陸東深也著實沒有濕著褲子開會的習(xí)慣,別說他是向來注重儀態(tài)儀表,就單拿他的潔癖癥作祟都無法在椅子上多坐一秒。他跟大家道了個歉,便暫離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