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蔣璃悶頭吃東西,沒搭理他。 陸東深掃了一眼由四張桌子拼湊成的一張大桌,桌子上的半壁江山都是紅彤彤的一片,別說是吃的,光用眼睛看他都覺得胃疼。 再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周圍環(huán)境,局促的地方,稍稍抬個胳膊都能碰到人,腳底下鋪的是地磚,已經(jīng)因為人來人往或是年頭久了踩得看不清圖案,劃痕、坑坑洼洼的看上去不干凈。 廉價桌子,桌面看上去也有點油膩,桌子的一角堆著醬油和醋瓶子,上面的標(biāo)簽也已經(jīng)被漬給膩糊了,透明袋子撕開一角,里面裝著的是粗糙的餐巾紙,一次性筷子就散放在泛舊的綠色塑料筷盒里。 陸東深坐在那很是拘束,幾乎不敢動,總覺得哪怕稍稍一動身上都能沾上油污菜腥。 “別吃這些了,中午我已經(jīng)訂了餐廳?!?/br> “不去?!笔Y璃頭也沒抬。 陸東深頭疼,掃了不遠處老板一眼,壓低了嗓音說,“這種館子不干凈。” “我覺得挺好?!笔Y璃沒好氣,一筷子插在片水煮rou上,那架勢不亞于用她那把芬蘭刀插在他身上?!拔矣譀]讓你吃!” 陸東深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想著這種環(huán)境他也吃不下?!澳阏f你一個姑娘家吃得完這么多嗎?” 蔣璃懶得搭理他。 講真,陸東深沒有哄女孩的經(jīng)驗,這個領(lǐng)域?qū)λ麃碚f就是個盲點。平時他倒是能偶爾聽見楊遠在電話里跟女孩子膩歪,今天哄這個明天騙那個的,他聽了都替楊遠累。 楊遠是萬花叢中過葉葉都沾身,恨不得裹上一層厚厚的蜂蜜出來。 臨出門之前,楊遠語重心長地賜了他四個字:死纏爛打。 跟他說,就夏晝這脾氣,只有這招能對付的了她,磨嘰死她。 陸東深雖沒經(jīng)驗,但也總覺得這一招挺險的,末了問楊遠,你交過的那些女朋友當(dāng)中有夏晝這種性子的嗎? 楊遠十分坦誠,沒有,我交過的女朋友都沒這么敢跟我得瑟的。 陸東深有一巴掌拍死他的沖動,最后也跟他語重心長地說,你這些年的女朋友算是白交了。 紙上談兵。 陸東深覺得還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這句話來得最實在,夏晝性子野脾氣沖,當(dāng)眾都敢跟他拍桌子的主兒,死纏爛打?沒耐性的人最煩磨嘰,她不一刀子捅過來都算是慈悲了。 跟她相處的最好方式,步步為營,見招拆招。 老板最后上來的是主食,戧面大饅頭做得熱氣騰騰,剛出鍋。放下盤子后,老板笑呵呵地瞅著陸東深問,“多添一套餐具嗎?” 陸東深趕忙婉拒,他光是看著這桌子菜就已經(jīng)飽了。老板娘是過來人看得真亮,上前將老板拉走,壓低了聲嘀咕,“小兩口鬧別扭呢,那男的一看就挺有錢,估計是看不上咱家館子,就別多事了?!?/br> 蔣璃這邊吃得痛快,但大多數(shù)也都是撿著微辣的吃,太辣的她也受不了,饅頭倒是啃了大半個。陸東深見狀也知道她是鐵定不會換餐廳了,見她啃饅頭啃得歡也就不擔(dān)心她會餓肚子。 見她抬手去夾饞嘴蛙,陸東深輕嘆一聲,“你就吃點主食吧,他家的菜油放得太多,而且我看著這食材也不像新鮮的樣?!?/br> 蔣璃這邊抬著筷子,嗓音雖說壓得低,但態(tài)度十分不佳,“你管得怎么這么寬?蒼蠅館就這樣,你看不慣可以走啊!” 陸東深覺得她也倒是懂事,沒在這種地方讓他下不來臺,至于會議室里她的態(tài)度,他是能縱容。 想了想,他伸手拿了雙筷子,慢條斯理地掰開,意外地來了句,“囡囡啊,見過聽聲辯位夾蒼蠅嗎?” 蔣璃正在扯饅頭,聞言一怔。這人怎么冷不丁說了這么句話,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陸東深見引了她注意,笑了笑,抬手舉著筷子朝著空中那么一夾,蔣璃的目光在他高舉的筷子上定格了一下。 他收回手。 蔣璃倏地瞪大眼睛,失聲,“真夾到了!” 果真,一只蒼蠅被陸東深穩(wěn)穩(wěn)地夾在筷子里,他不慌不忙地將筷子一松,那只蒼蠅就四腳朝天地落在桌子上,他說,“看來我理解的沒錯,蒼蠅館果然有蒼蠅?!?/br> “你怎么夾到的?”蔣璃早就把憤怒這回事拋在腦后了,滿血復(fù)活。 陸東深抽出張面巾紙蓋在蒼蠅上,“不是跟你說了嗎,聽聲辯位夾蒼蠅?!?/br> “你騙人!”蔣璃可不承認她面前坐著的是怎樣的絕世高手,聽聲辯位這種事她承認存在,但聽聲辯位夾蒼蠅只存在小說和電影里,現(xiàn)實中哪有啊。 陸東深揚著下巴朝著蒼蠅的墓冢指了指。 “那你再夾一個給我看看?!笔Y璃提出要求。 陸東深懶洋洋的,“這種事很耗功力,一天只能做一次。” 心想著再夾?剛才能夾到蒼蠅連他自己都吃驚,他原本就只想逗逗她,不想這蒼蠅還真不長眼往他筷子里鉆。 蔣璃撇撇嘴,“瞎貓碰死耗子!”嘴上這么說,但心里多少犯嘀咕,純粹瞎碰的幾率太小了吧?再加上陸東深這人平時看著也不像是個會開玩笑的,想了想又問,“你真會聽聲辯位?” “嗯?!标憱|深穩(wěn)穩(wěn)作答。 蔣璃半信半疑的,“編,你就編吧!” 陸東深淺笑。 “你吃不吃?。俊笔Y璃想他中午沒吃飯,忍不住就問了嘴。 陸東深連連搖頭。 “你至于嗎?環(huán)境是差了點,但他家的飯菜味道不錯。”蔣璃半認真半譏諷,“你說你也是跑過戶外的人了,如果在戶外吃東西,比這條件差的都有吧!” “不一樣。”陸東深示意了一下蓋著蒼蠅的紙巾,“這里畢竟不是戶外,而且,讓我對著只蒼蠅是真吃不下?!?/br> 其實蔣璃在見他夾到蒼蠅的時候也沒了胃口,這種館子有蒼蠅很正常,但就這么被他夾到一只,等同于有人抓了只蒼蠅扔進她飯碗里。 破壞力太強了。 末了,陸東深買了單。 整整一桌子菜還剩著。 老板問他們是否要打包回去,陸東深一看又頭疼了,這么多菜就算打包也沒法拿。 蔣璃干脆,跟老板說,“這附近有挺多流浪貓流浪狗吧,你打好吧,我拎過去。” 倒是有個流浪貓狗的喂養(yǎng)點,老板就忙去打包了。 “陸東深,你想讓我消氣嗎?”蔣璃問。 陸東深直覺是沒好事,但也不能拔腿就跑,清清嗓子,“你說?!?/br> “一會兒你親自去喂它們?!?/br> 陸東深的頭皮快炸開了,整個人都像是遭雷劈,好半天,“要不然換種讓你解氣的方式?”“浪費糧食可恥,這些東西我就是沒辦法拿給災(zāi)區(qū)難民,所以只能接濟一下這附近的流浪小生命,你以為我是在懲罰你嗎陸少爺?”蔣璃嗤笑,“你自己選吧,要么扭頭就走咱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要么就跟我乖乖地去喂狗?!标憱|深暗吸了一口氣,“我跟你去喂狗。” 第157章 對狗比對我好 事實上陸東深想得有點天真,原本以為不過小狗兩三只,打包的飯菜往地上一放任由狗崽子們揮霍就行,到了現(xiàn)場才知道,現(xiàn)實遠比想象要殘忍。 有固定的喂養(yǎng)點,在兩樓之間足以五六人并排走的寬敞通道里,通道面朝大街,但是用鐵柵欄隔上的,有一處開口,大狗小狗都能鉆進去,人鉆進去就費勁得很,估計是防止虐狗事件發(fā)生。 喂養(yǎng)流浪狗的飯菜或狗糧都要放在指定位置,不能亂放。 陸東深跟著蔣璃從另一側(cè)繞到通道里的時候,里面就只有一條半拉大的小狗在打盹,聽見動靜蹭地站了起來,見是有人送吃的,興奮得尾巴快搖成了螺旋槳。 陸東深幫著蔣璃將飯菜拿出來,剛蹲下,見那條狗朝著這邊沖過來,一聲低喝,“站??!” 小土狗許是被他的氣勢震懾到,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戛然而止,蹲坐在地上,盯著他。 蔣璃騰出個空盒子,道,“你就不能團結(jié)友愛點?什么態(tài)度啊?” 陸東深現(xiàn)在哪敢惹她,也任由她批評。見她將菜里的辣椒逐一剔出來放進空盒子里,便問她做什么。 “雖然說是流浪小動物,潑實,但吃多了辣椒也不好。” 陸東深隨手順過她手里的筷子,“我來吧?!?/br> 蔣璃落得清閑,蹲在那朝著小狗招招手,“過來啊?!?/br> 小狗還盯著陸東深,兩只前爪往前蹭了蹭又倒回去。蔣璃被它逗得哈哈大笑,手跟招魂幡似的,“沒事兒別搭理他,來jiejie懷里?!?/br> 狗倒是機靈沒上當(dāng),陸東深伸手一個回撈扣住她的臉,低頭照著她的唇就咬了一下,有點發(fā)狠說,“對狗比對我好啊?!?/br> 蔣璃推了幾番才把他推開,沖著他揮拳,“我還沒原諒你啊,別趁機占便宜?!?/br> 美人在側(cè),只能看著又吃不到,陸東深就有著一股子邪火發(fā)不出去,眼瞧著那只小狗瞅著他多少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架勢,他沖它一喝,“看什么看?” 小狗嗚咽了一聲。 蔣璃慢悠悠地說,“你可千萬別得罪它啊,照理說這塊地不小吧,怎么就獨獨它在這呢?”陸東深一聽這話,心里暗驚,自然不會以為它是靠打架爭地盤這么簡單。蔣璃好心告知,“這種就叫做守門犬,人家流浪狗也有流浪狗的規(guī)矩和制度,留一個在家里,其他的狗全都出去覓食和玩耍,而家里一旦有任何狀況,守門犬就會第一時間去召集同伴?!?/br> 陸東深一個警覺,盯著那條狗。 那條狗也悠哉地盯著陸東深,許是被蔣璃介紹了一番身份后洋洋得意,脖子一梗,瞅過來的眼神很是囂張了。 陸東深最開始覺得尚好,只瞧見了一條流浪狗,聽了蔣璃這番話后心里就沒底了,起身瞅著那只狗,心里默念:別跑……千萬別去報信…… 念頭剛起,就見那狗一個扭頭揚長而去,他只覺得天雷滾滾。 “這附近有多少流浪狗?” 蔣璃將辣椒拾掇好了,闔上蓋子拿在手里,起了身,“那誰知道呢,有可能它半天叫不來,有可能它能叫來個幾只。” 叫來幾只……還好。 念頭剛落,就聽見由遠及近的一陣犬吠聲,陸東深心頭一凜,抬眼朝著鐵柵欄的口那么一瞧,有幾只矯健的身影嗖嗖而來。 但這幾只只是打頭陣,很快,一群狗就緊跟其后,興奮直叫,朝著這邊撒歡而來。 陸東深倒吸一口氣,連連退到了較為安全的地帶,但還是被幾只膽大的狗圍著,他僵在群狗之間,動都不動一下。 蔣璃強憋著笑。 潔癖如他,怕是最受不了一群毛茸茸的動物圍著自己轉(zhuǎn)。想他平日商場之上威風(fēng)如獅殘冷如狼,現(xiàn)在對著一群狗手足無措,這么看著挺有喜感。 好不容易從狗群里掙脫出來,那只報信的狗幾乎是一路給他們送到鐵柵欄外,大有依依告別之勢,但在陸東深眼里,它并不友好。 光潔的皮鞋被踩了狗爪印,西裝褲腿就不用多看了,蔣璃倒是一身清爽,佇立洋洋而落的柳絮間很是瀟灑。同樣是喂狗,她喂得輕松自在,他差點被喂狗。 “你有動物緣啊?!笔Y璃笑得不善良。 陸東深哪會聽不出她話中嘲笑,一張月白的臉被柳絮襯得真是好看,可眼睛里的意思也真是壞,她就在這看似善意的壞笑里,媚得入骨,也邪得要命。 他買了瓶礦泉水,擦了鞋面,撣干凈褲腿,笑看著她,“現(xiàn)在消氣了嗎?” “哪有這么容易陸老板,我賠上全部的熱情最后被你公然打臉,這筆賬是喂幾條狗就能清算干凈的嗎?”蔣璃慢條斯理,抬手摳了著指甲蓋,“我這個人最記仇,尤其是被人打臉的事?!?/br> 陸東深伸手過來,捏著她的下巴左看右看。 “干什么?”她撥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