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夏晝深吸了一口氣,“時代是不同了,但我也怕……” “怕什么?”陸東深看著她。 夏晝抬眼與他目光相對,一字一句,“怕別人怕我?!?/br> 陸東深先是一怔,然后笑了,“瞎說?!毕臅儞ё£憱|深,“其實,我每次來祭拜我親生母親,心里都很害怕。也許方家的女性前輩比我的嗅覺還要靈敏,所以她們不敢將能力示與人前,但就算這樣還是被人當成怪物。我調(diào)查過,其實她們的愛情都很坎坷,我真的怕,東深,我很怕失去你,很怕這就是家族的一個詛咒。” 氣味構(gòu)建師的最高境界就是天芳師,能運用一切聞得到和聞不到的氣味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被外界稱為難得一見的天芳師,為季菲他們所忌憚和污蔑。有人窮極一生想要培養(yǎng)自己的嗅覺,想要做到氣味構(gòu)建師的最高境界,可她不用努力,不用戒煙戒酒,不用訓練就擁有天生的敏銳嗅覺,這在外人眼里是幸運,可落在夏晝心里是恐慌。 她寧可像陳瑜、季菲那種后天努力培養(yǎng)的嗅覺,也不想真的背負家族類似詛咒的重擔。 她只想要一份安穩(wěn),要一份幸福,現(xiàn)在陸東深賦予了她一切,她怕失去,所以之前遲遲不敢接受,可擁有了得到了就更怕失去,怕得很。 陸東深摟著她,輕撫她的頭,“你不會失去我的。” 她抬頭看著他。 他摩挲她的臉頰,“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珍寶,就算你不想要我了,我也絕不會放手?!?/br> 夏晝鼻腔發(fā)酸發(fā)漲,遇上陸東深,這才是她最大的幸運吧。 在臨離開前,夏晝將特制的香燃給了方婉,這是她每次來祭奠方婉時拿的唯一的祭品,她對陸東深說,雖然我沒見過她,但我覺得她應該最喜歡這個。 兩人離開墓園的時候,天際已經(jīng)潑霞,綿延萬里,明天又將會是個好天。 停車場里的車本就不多,除了工作人員的,就只有陸東深的,但不知何時就多出了一輛,十分囂張地橫在陸東深車子的前面。 一輛當?shù)嘏普盏拇笤揭?,車窗是敞著的,橫出來一條胳膊,修長的手指間夾著煙。 夏晝剛要咒罵誰這么缺乏公德心,里面的人一探頭,朝著她和陸東深半邪不正地笑著打了個招呼。她一愣,竟是饒尊。 第274章 你會后悔的 饒尊開了車門,煙頭一扔,左腳跨出來將其碾滅,然后右手搭著方向盤,右腳踩在車踏板上,姿態(tài)又邪又痞的。 不速之客。 令陸東深微微蹙了蹙眉頭。 夏晝狐疑地看著饒尊,“你怎么在這?” 饒尊也沒理會陸東深的不悅神態(tài),狹長的眼噙著笑,看上去又風流又不羈的,“昨天跟著我爸媽來祭拜夏叔叔之后我就沒走,想看看今天你會不會來?!辈挥枚嘞胂臅円仓滥贡暗孽r花和酒是誰準備的,還有她生父母墓碑前的祭祀禮,雖說饒瑾懷夫婦也知道那是座空墳,但自打立起來后,每年養(yǎng)父母忌日,饒瑾懷夫婦都會為她生父母祭拜一下。 為此,夏晝是心懷感激的。 饒尊的目光又落在陸東深臉上,笑得不陰不陽的,“陸總果然上心啊,我還以為那晚你只是說說?!?/br> 陸東深散了眼底的陰霾,笑得清淺,“囡囡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就不勞尊少費心了。”瞎子都能看出饒尊的用心良苦,墓園山路崎嶇,他必然是生怕夏晝只身前往,所以特意多留一天在這候著。雖說這份心思很令陸東深不悅,但也不得不承認,平時看上去囂張風流的饒尊,對待夏晝的事卻是刻在骨子上的。 饒尊的用心夏晝自然也猜到了,一時間心頭有些復雜,便說了句,“東深一直陪著我,謝謝。”“這么多年,你總算跟我說聲謝——”饒尊眼里的笑在掃到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后就滯住了,下巴微微繃緊了些。關(guān)于陸東深求婚一事他也聽說了,只是都不及瞧見夏晝戴著戒指這一眼來得痛心。 末了,他沉沉地說了句,“還沒恭喜兩位呢?!?/br> 陸東深攬過夏晝的腰,道了聲謝,然后又道,“尊少回京的話可以一起。” “好啊?!别堊鹚菩Ψ切?,卻對著夏晝說了句,“你上我的車,我有話跟你說?!?/br> “有什么話回北京再說吧。”雖說她跟饒尊的關(guān)系緩和了些,但要她跟他同車她還是排斥。 不僅是她,就連陸東深也不會同意,他笑里已經(jīng)帶著警告了,“尊少玩笑開大了?!睋Q成旁人,撞上陸東深這般眼神早就怕了,但饒尊我行我素慣了,哼笑,“陸總太緊張了,夏夏現(xiàn)在是你的未婚妻,你還怕我能把她搶走?再不濟我也算是夏夏的半個家人,她要嫁人了,就算我不想嘮叨幾句,我爸媽還有話要我?guī)У侥亍!?/br> 陸東深抿著唇,不笑的樣子極其嚴肅。 夏晝覺得饒尊現(xiàn)在也做不出來出格的事,想了想,對陸東深點點頭。 下山的時候,天際的一邊已是沉沉,另一邊夕陽拖著最后的余暉終于落入陰暗之中。山路狹窄,如羊腸似的蜿蜒于半山之間,兩輛車就一前一后于崎嶇間穿行,遠處都是黑魆魆的山脈,連綿不絕,周遭連路燈都沒有,天暗了后山里多霧,就算是開著遠光燈,光束也穿不透太遠的距離。 陸東深在前方開路,饒尊的車跟在后面,他目視前方,眼里也如蒙上了一層化不開的黑霧。點了支煙,稍稍開了窗,風就夾雜著山林的潮氣呼呼往里灌。“其實我一直盼著你倆分手?!别堊鹗樟说鮾豪僧?,口吻十分嚴肅,“你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的出身決定了他做事的不折手段和步步為營,你呢?你灑脫自由無拘無束, 你想要的生活他未必給得了你。當時我覺得你也就是一時迷戀,等真的跟他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后悔,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要嫁給他?!?/br> “這是饒伯伯要你帶的話?”夏晝冷笑。 “他們嘴上雖沒說什么,但心里都很清楚陸東深那個人有多復雜,你有多單純?!别堊饹]好氣的。 “所以,你把我叫上車就是想勸我跟他分手?”“我的確有這個念頭,畢竟我以為沒了左時,你就是屬于我的?!别堊鹣掳涂嚨镁o緊的,“你說我心胸狹窄也好,嫉妒吃醋也罷,你跟陸東深壓根就長不了。我有多在乎你就有多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明白你到底看上陸東深哪里了,為什么就非他不可!” 夏晝的眸光發(fā)冷發(fā)沉,“別跟我提左時?!?/br> 饒尊使勁攥了攥方向盤,咬咬牙。 兩人之間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稍許后夏晝開口,“愛上一個人本來就沒那么多的原因,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愛他?!?/br> 饒尊眼底痛而悲涼,“夏夏,你會后悔的?!?/br> “只要是我認定的事我就不會后悔,就算有一天遍體鱗傷那我也認了?!?/br> 這話像是刀子似的扎了饒尊的心,他使勁抿唇,整張臉都鐵青冰冷,緊跟著猛地一踩油門,車子就加速了。 “饒尊,你干什么?”夏晝警覺。 饒尊不說話,繼續(xù)加速前行,在山路的拐彎處稍稍寬敞的地方猛地超過陸東深的車。 “你瘋了,這里是山路!”夏晝抬手撐著頭頂?shù)能嚪鍪?,沖著饒尊喊。車后,陸東深的車子也加速了,可山路又恢復狹窄,強行超車會導致兩車相撞,所以,他只能朝著饒尊的車晃車燈和按喇叭,示意饒尊減速,甚至開了車窗,沖著前方怒喝,“饒尊!” 饒尊充耳不聞,一直在前方行駛,但也沒再加速,就是不給陸東深機會超車。 夏晝咬牙盯著他,“這種路況你逞什么能?停車!” 饒尊不理會。 “我叫你停車!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夏晝沖著他吼。 饒尊也是咬牙切齒的,“你就這么厭煩我,多一分鐘都不想跟我待是吧?好!”他猛地又是一腳踩下去。 夏晝以為他會停車,可車子還在前行,前方又是下坡路,車行速度開始加快,她怒,“饒尊,你是巴不得我去死是嗎?” 饒尊卻微微變了臉,再去踩剎車卻發(fā)現(xiàn)徒勞,山路下行愈發(fā)陡,他幾番換擋也無濟于事。夏晝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忙問,“怎么了?” 饒尊用力控著方向盤,掃了一眼后視鏡,目測了一下跟陸東深的車輛距離,壓低了嗓音,“跳車?!?/br> “什么?” “我讓你開車門跳車!”饒尊沉沉命令,“快!” 車輛左側(cè)是山崖陡峭的邊緣,右側(cè)則是依著山脈開發(fā),所以很安全,跳下去只會掉進淺淺的草溝,所以饒尊才會這般要求。 夏晝察覺出危險,“車怎么了?”她哪會只顧著自己? 饒尊見她遲遲不跳,二話沒說橫過手臂就推開了她那側(cè)的車門,一手緊控著方向,一手猛地將她推了出去,“跳!”車行速度快,夏晝跳車也是危險,但好在夏天草長鶯飛,她被饒尊的勁力猛地這么一推,整個人就滾進了草溝里,連續(xù)翻了好幾個滾。草溝里有從山上滾落的山石,鉻得她渾身生疼,更甚者擦傷了手臂。 緊跟著耳邊是剎車聲,陸東深從車上跳下來,沖進了草溝將她撈了起來。夏晝吃痛得緊,還沒等開口,就聽遠處一聲巨響。夏晝身子猛地一顫,臉色陡然煞白,失聲,“饒尊!” 第275章 就這么在他身邊 饒尊的車撞在山體上,車身栽歪在草溝里,整個車頭都撞塌了,車尾橫著甩開,朝著懸崖峭壁的那一頭,將原本就羊腸的小路堵死。 一地的碎玻璃,剛才那一聲巨響來源于炸開的車窗。 夏晝踉踉蹌蹌起身往這邊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也受傷了,火辣辣地疼,摸了一把手心濡濕,應該是流血了,但顧不上那么多。 陸東深扶著她趕到了車禍現(xiàn)場,倒吸一口氣,車燈忽閃下他看見了地上的車輪碾痕,心驚,這饒尊怎么主動撞上山體? 有滴水的聲音傳出來,夏晝聞到了刺鼻的味,驚聲,“油箱漏了!” 緊跟著就被陸東深一把護在懷里,“小心!” 又是一聲響,這次是油箱炸飛了,撞在山體上又反彈回來,擦著陸東深的頭頂就過來了,然后墜入黑暗的崖壁之下。 車身已經(jīng)開始著火,是剛剛饒尊的那只煙頭惹了禍端,雖說現(xiàn)實中車體漏油不會像是影視劇中爆炸那么夸張,可一旦火勢蔓延,里面的人無一幸免。 饒尊無聲無息。 夏晝兩耳嗡嗡作響,反應過來后就要往前沖,陸東深將她往旁一推,喝道,“別上前,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他則只身往前沖,將身上的襯衫一脫,往手上一纏。爆炸的是后車窗,前車窗也面臨炸開的危險,陸東深沒容這種危險提前發(fā)生,裹著襯衫的拳頭揮過去,砸開車窗,拉開guntang的車門。 氣囊雖彈了出來,但很顯然這場撞擊太重,饒尊整個人都趴在方向盤上,面朝下一動不動,血順著方向盤往下滴。 “饒尊!”陸東深拖住他的上身試圖往外拉,大喊他的名字,可他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沒有絲毫反應。腿被卡住了,陸東深不敢使蠻力,可后座的火勢已經(jīng)竄上來了。那邊夏晝已經(jīng)火速地報警叫救護車,但山路悠悠,救護車上山也要一段時間,她忍著腿上西的疼痛上前想要幫忙,又被陸東深給怒喝了回去。 “什么聲音?”夏晝聽見了一陣不同尋常的滴滴聲。 陸東深臉色鐵青,沖著她厲喝,“離遠點!” “不對,這聲音——”夏晝心里惶惶,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想都沒想沖上前,“是計時器,東深,危險!” 是計時器。 陸東深剛才大半個身子探進車里打算搬開饒尊腿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聲音他不陌生,是炸彈倒計時的聲響。 “夏晝你給我離開!”他又是一聲吼,緊跟著加大了手勁,將卡住饒尊腿的車梁用力掰開,拖住饒尊往外拽。 夏晝這個時候哪會拋下陸東深?她豁出命去再次沖前,跟著他一起來拖饒尊。 陸東深雖說又氣又急,但事態(tài)緊急,再想把夏晝往外推也不可能,而他更沒有時間去看計時器的情況,拖延下去饒尊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燒死,便孤注一擲拼盡全力。 兩人終究將饒尊給拖出車外,饒尊的臉上都是血,傷口在頭上、手臂和腿上。 陸東深將奄奄一息的饒尊往肩上一背,騰出一手扯過夏晝的手迅速逃離,剛跑沒幾步身后就炸開了,整個夜空近乎被燃亮,車內(nèi)的炸彈爆了,前后腳的功夫。 陸東深眼疾手快,一條胳膊護過來將夏晝壓在身下,三人同時滾倒在地。 車輛被炸藥炸得粉碎,一些細碎零件紛紛炸飛,砸在山體之上或墜入崖壁之下。 有驚無險。 夏晝被陸東深死死護住沒受到任何傷害,但眼前這一幕著實令她后怕,如果再晚那么幾秒鐘,他們?nèi)藭急徽ㄋ馈?/br> 是誰這么狠?沖著饒尊來的? “你怎么樣?有沒有傷到?”陸東深撐起身子低聲問她。 她搖頭,其實整個人還是有點懵,抬手來抓陸東深的手,只覺得很濕,驚愕,“你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标憱|深看了一眼饒尊。饒尊躺在地上,仍舊意識全無,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血染紅,嘴角也是淤青。夏晝不敢晃動他,怕他有嚴重骨折之類,只能湊到他身邊,企圖喚醒他,“饒尊,你醒醒……”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醒醒啊?!标憱|深坐在地上,剛剛的一番生死逃離已經(jīng)耗了他不少力氣,現(xiàn)在饒尊的傷勢如何,能否熬過這一關(guān)只能看他命硬不硬了。他坐在那歇氣,夏晝呼喚饒尊的聲音就鉆進他耳朵里。 他驀地一怔,緊跟著轉(zhuǎn)頭去看夏晝。 夏晝是半跪在地,正背對著他,面朝著饒尊,所以并沒瞧見陸東深的神情。山野之間,月兒不明,霧氣繚繞,夏晝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卻一時間看上去那么恍惚縹緲。這般若即若離的身影與陸東深記憶深處的那道影子陡然吻合,一時間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黃昏暗影,山林高木,他置身荒野全身是血,奄奄一息間聽見女人的聲音,她輕拍他的臉要他醒醒,當時他意識單薄,隱約間聞到幽幽的氣息,似花非花,似藥非藥,塞于他口壓于舌底,她說,我有急事離開,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