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很敦實。 這是閃過蔣璃腦中的第一印象。也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像只圓桶似的過來,源于他跟身高成反比的身材,兇悍,一道疤劈開右眉直到耳廓,右眼皮也因為這道疤微微下耷,皮膚黝黑,穿了件格子襯衫,脖戴一條金燦燦的大鏈子,這一身標(biāo)準(zhǔn)社會人的打扮結(jié)結(jié)實實印證了蔣璃剛剛的判斷:品味不行。 他一手端著托盤,到桌前,把托盤中的兩杯酒咣咣往桌上一放,托盤隨意往旁一撂,大大咧咧地就坐在蔣璃的對面。 蔣璃掃了他的手背一眼,正好擱在桌上,是只鷹,倒是挺霸氣的。 很快,那兩名手下也上來了,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就跟哼哈二將似的。 “你是?”印宿白朝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個神情從半耷的右眼皮里擠出來,別有一番令人不舒服的勁兒。 她微微一勾唇,“滄陵蔣璃。” 不過就是虛張聲勢,她都遞上帖子了,他能不知道?“蔣璃啊……”印宿白哈哈一笑,熊掌般的大手往桌上一拍,果然地動山搖的,轉(zhuǎn)回頭看著自己兩名手下,“知道她是誰嗎?譚耀明的女人,人人都尊稱一聲蔣爺,可說白了,還不是給爺們暖被窩的?” 兩手下也跟著哈哈一笑。蔣小天怒,剛要拍案而起卻聽蔣璃輕描淡寫說了句,“小天,喝杯酒暖暖身子。” 第371章 文砸 窗外飛雪,烈酒暖身,這在滄陵向來是件暢快的事。 所以相比夏天,在寒冬里的篝火烤rou更受到滄陵人的歡迎,一口酒一口rou,柴香驅(qū)了寒涼,何等愜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喝得來調(diào)配的烈酒,像是蔣小天這種只喝慣了純釀的人,對于手里的這杯馬天尼只做淺嘗,然后微微皺了眉頭。 蔣璃一杯炸彈下肚,面無異樣,眉頭不曾皺過一下。 印宿白心中暗驚,這才重新審視坐在對面的蔣璃。 素袍狐裘,黑發(fā)挽成髻,有幾縷散發(fā)垂下,襯得的確是叫一個花容月貌。他不是沒聽過蔣璃的名字,也不是沒聽過她的一些事。幫著譚耀明平定地盤、招攬江湖兄弟、為滄陵人醫(yī)治病痛……還有人傳她有能讓死人復(fù)活的本事,甚至更有人說她能在冬祭中通天地支配鬼神。傳得神乎其神,可印宿白不信。 長得真心是漂亮,單單往那一坐就是風(fēng)景。 可這么一杯烈酒不動聲色地下肚,印宿白開始隱隱覺得,或許這小丫頭真有兩把刷子,尤其是當(dāng)她將酒杯往桌上一放,再一抬眼時,眼角眉梢的英氣直逼人心魄。 這哪是個姑娘家該有的? 就連印宿白身后那兩個手下都瞧見了,心頭一凜。 “蔣姑娘好酒量。”印宿白故意這么說。 蔣璃倒是沒理會他對她的稱呼,輕輕一笑,“在meet里向來流傳一句話,喝最烈的酒,撩最美的妹,酒量這種東西,說白了也是練出來的?!?/br> 印宿白往后一靠,抬手摸了摸毛寸頭,目光里多少帶了點警覺。 他是粗人不假,但也是在魚龍混雜的道上摸爬滾打過來的。 砸場子這種事一般分為兩種,武砸和文砸。 武砸可想而知,就是字面的意思,直截了當(dāng),刀槍棍棒的一通下來當(dāng)做開場白。 蔣璃這種屬于文砸。 一杯極烈的酒開場,風(fēng)輕云淡之下告訴你:這個場子你未必保得住。 “印宿白不是你真名吧?”蔣璃淡淡地說。 這名字說有文化也行,但說隨意起的她更信,捋著百家姓來的名字,想來當(dāng)初起名字的時候也是行事匆匆。掩藏姓名無非兩種情況,要么躲人,要么躲事。 印宿白一聽這話,一臉兇悍橫rou抽搐了一下,盯著她不語?!拔也还苣阋郧敖惺裁?,也不管你以前犯了什么事,既然來了滄陵,那就要多少敬著點滄陵的規(guī)矩?!笔Y璃說話不遮不掩,“你用了譚爺?shù)娜耍瑓s不把他們當(dāng)人看,這么做就不地道了吧?” 印宿白聞言譏笑,“看來今天蔣姑娘登門,就是為你那個叫什么芙蓉的姐們討公道的?!薄安恢??!笔Y璃將手邊的酒杯撥到一旁,慢條斯理地說,“你鉆了空子,不清不楚地占了千城賦和meet的經(jīng)營權(quán),如果不招搖生事我也就忍了,畢竟贖回這家場子還要花費我不少錢。但你糟蹋譚爺?shù)娜嗽谙?,凰天重新開張的時候找人鬧事在后,說明你并不想和平相處,那我就干脆收回來好了。” “收回來?”印宿白像是聽了笑話,眼睛里狠沉沉的,“譚耀明死了之后你們沒當(dāng)家的了?要你個娘們出來收場子?” “我就是他們的當(dāng)家的?!?/br> 印宿白笑出聲,明擺著不屑一顧,“憑你?” “憑我?!?/br> 印宿白笑得更是絲毫不顧忌了,“一個臭娘們跑出來當(dāng)家……”他說這話時蔣璃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目光冷靜、不躲不閃、堅決,令印宿白最后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笑容也隱了去。他微微瞇眼,打量了她好久,問,“你是來真的?” 蔣璃淡定,直截了當(dāng)?shù)?,“你開價吧?!?/br> 只要能談錢就好辦,不怕他高價,就怕他無價。印宿白那只疤痕眼一挑,沒開口,先點了根煙,吞吐了幾口,煙霧盤旋在他手背上那只鷹頭上?!奥犝f譚耀明生前收場子的時候那是生搶,誰不服直接揮拳頭亮刀子,如果今天譚耀明在,我二話不說把場子雙手奉還,不為別的,就敬他譚爺是條江湖漢子,但是現(xiàn)在?呵,怎么到了蔣姑娘這就變斯文了?” “有錢賺還不好嗎?”蔣璃道?!昂?,當(dāng)然好,這年頭誰不想賺錢,說實話,這兩個場子老子早他媽想轉(zhuǎn)手了?!庇∷薨紫袷峭谜f話,可緊跟著話峰就一轉(zhuǎn),瞅著蔣璃冷笑,“可是,我為什么要賞你的臉?老子在道上混的時候還沒你個丫頭什么事呢,你以為現(xiàn)在的滄陵還是以前的滄陵呢?以前諸位喊你一聲爺,那是看在譚耀明的面子上,現(xiàn)在譚耀明不在了,你算個屁??!” 蔣小天繃不住了,拍桌子就罵,“印宿白,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怎么著小子,想打架?”印宿白那兩個手下上前。 “來??!”蔣小天擼袖子就要起來。 被蔣璃伸手壓了下去,“別這么沒禮貌,論輩分,你也該叫人一聲白哥?!?/br> 蔣小天暗自呸了一聲,壓了火,他還不想給蔣璃惹麻煩。印宿白也沒惱,畢竟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自然是壓得住場,他慢悠悠道,“小子,聽你家姑娘的話就對了,meet開門做生意隨時歡迎你來玩,但你小子得給老子看準(zhǔn)風(fēng)向了,見面叫聲白哥一切好談。滄陵的天早就變了,我手下多少人,譚耀明留在滄陵的能有幾個人?真要是硬碰硬,你們不是對手?!?/br> 蔣小天氣得臉皮直顫。 蔣璃不急不慌的,“看來,你是想硬碰硬了?” “我這個人老派作風(fēng),在這行混飯吃講的就是拳頭硬,你錢再多結(jié)果就是個繡花枕頭,老子不會服。”蔣璃聞言笑了笑,朝后一靠,“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譚爺在的時候保證的是兄弟們各個有正當(dāng)行業(yè)做,各個憑著自己的本事賺到錢,你撇開能讓兄弟們有錢拿有錢賺的現(xiàn)狀跟我來講拳頭?你覺得跟著你的人喜歡過這種生活嗎?” “蔣姑娘,你這種凡事愛cao心的病,得治啊?!庇∷薨籽劾镒I諷,“要么拿出你的本事來,要么就給老子混蛋!” 蔣小天暗自攥拳,卻聽蔣璃下輕聲說了個“好”字。 微微一怔,扭頭看著蔣璃。蔣璃看著印宿白,說了句,“既然你知道我是為芙蓉來的,那總要見上一面再走才行?!?/br> 第372章 咱們就后兵 印宿白心底冷笑,什么譚耀明的女人,什么蔣爺,只不過就是滄陵人的夸大其詞罷了,說白了,這丫頭就是以為自己在譚耀明身邊待了幾年,自以為是,覺得什么都能擺得平,其實什么都不懂。 “好啊,蔣姑娘的這個要求我還是能滿足的?!庇∷薨仔吆叩?,“就當(dāng),我給譚耀明一個面子。” 蔣璃沒惱,微微一笑,“多謝?!?/br> 印宿白當(dāng)著蔣璃的面打了個電話,動靜不小,一副大哥派頭。沒一會兒芙蓉就來了,直接上了二樓,身后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蔣璃抬眼看過去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冷。 下著大雪的天,芙蓉穿了件絳紅色過膝旗袍,旗袍外裹了件白色貂皮短襖,露在外的一雙小腿凍得通紅,看著就讓人心疼??匆娛Y璃的瞬間,芙蓉眼波激動,又似有粼粼光亮,蔣璃跟她雖有點距離,但也知道她是含了淚的。印宿白見她來了,笑道,“芙蓉,你的小姐們來了,還不上前敘敘舊?” 身后的人推了芙蓉一把,芙蓉高跟鞋沒踩穩(wěn)一個趔趄,蔣璃見狀起身快速上前,伸手穩(wěn)住了芙蓉的身子,動作極快。 印宿白心里咯噔一下,小丫頭身上果然是有些功夫的。 芙蓉身上挺涼,拉過她的手,蔣璃甚至感覺不到她身上一丁點的熱乎氣,再順勢把短襖的袖子往上輕輕一翻,就能瞧見雪白的小臂上一道道的青紫,對方下手不輕。 像是有把刀子在蔣璃心頭上割,以往芙蓉在凰天的時候那可是招牌啊,就算客人再變態(tài),也不敢在她身上留印子。 那頭印宿白說話了,懶洋洋的,“這芙蓉啊以前被龍鬼的人逼得無路可走,要不是我拉她一把,當(dāng)初還不定怎么樣呢,芙蓉,你說呢?” 芙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用極小的聲音說了句,“是……白哥是我的恩人?!?/br> 蔣璃盯著芙蓉的臉,心里一陣陣酸楚。想著芙蓉曾經(jīng)是個什么性子的人?那在整個凰天都沒人敢惹她,說不高興就不高興,甚至有時候還給譚耀明摔臉子,心直口快得很。譚耀明和手下的兄弟們其實也了解她的脾氣,也都縱著她,用譚耀明的話說就是,一個姑娘家的出來討生活不容易,她既然靠著我,我就不能讓她受委屈了。其他兄弟們也一樣,一旦是得罪了芙蓉,趕緊一口一個姑奶奶討?zhàn)埖?,人人都知道蔣璃跟芙蓉的關(guān)系不錯,芙蓉要是在蔣璃面前告上一狀,那回頭得罪她的那些個手下肯定第二天上吐下瀉的。 現(xiàn)在,生生把這么一個脆生生的姑娘給折斷了。 能讓她這么害怕和緊張,這段時日肯定不止是挨打這么簡單。 芙蓉跟她說,“你快走吧,我在這挺好的?!?/br> 蔣璃沒理會她的話,“你的手太涼了,我給你捂捂?!?/br> 芙蓉想要抽手卻蔣璃攥緊,寬大的斗篷遮住了彼此的雙手。 蔣璃輕聲問她,“暖和嗎?” 芙蓉微微一怔,眼睛迅速地掃了一下印宿白的側(cè)臉,然后又恢復(fù)進(jìn)門時的神情,輕輕點了下頭。 “芙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罪了?!笔Y璃冷不丁說了句。 芙蓉呼吸急促。 印宿白聽出蔣璃話里的意味來,轉(zhuǎn)身盯著她,“蔣姑娘這意思是?” 蔣璃松開芙蓉的手。 許是嘗到了溫暖,再一松手就更覺寒涼,芙蓉打了個冷顫,將雙手揣進(jìn)兜里取暖。 蔣璃回到椅子上坐下,對上印宿白的一臉陰鷙,“我這個人長這么大還真沒學(xué)會什么是滾,所以,只能讓你心服口服了?!?/br> 印宿白先是哼笑,然后是大笑,拍著桌子,“心服口服?讓我對你這么個丫頭?你確定你不是電視劇看多了?”蔣璃安靜地等他笑完,然后開口,“既然你行事老派,那我就跟你說說老派。江湖規(guī)矩,登門議事先遞帖,我做到了;你接帖后不見回帖又避而不見,這就是反了道上的規(guī)矩。我在雪中一等再等三等,做足了先禮。本想和平談判,不想你不領(lǐng)這個情,禮上的事我該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咱們就后兵。” 印宿白陰惻惻的,眼睛里也有了寒光,“你有什么本事跟我在這叫囂?” “24個小時?!?/br> 印宿白一愣,“什么?” 蔣璃的嗓音冷淡下來,盯著他一字一句,“24小時之后,我會讓你知道譚爺?shù)娜耸裁幢臼?。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伸手來接????/br> 印宿白覺得可笑極了,“好啊,老子就陪你耍一耍,你贏了,場子的事好商量,輸了,我會讓你們一個個橫著出滄陵?!?/br> 蔣小天心口突突直跳,芙蓉也捏了一把冷汗。 蔣璃嘴角一挑,“一言為定。” ** 入夜的林客樓并沒安靜下來。 蔣璃與印宿白杠上一事很快就傳得街頭巷尾,有茶客一直膩在林客樓不走,一半是想探點消息出來,一半是詢問蔣璃的意見,大抵上都是想要幫忙的。 平常百姓怎么幫忙?蔣璃不想牽扯無辜,一一道謝。 不用說,這消息傳得快肯定是印宿白那邊的人做的,甚至還有些人滿街嚷嚷蔣璃的自不量力,不過就是想要打擊士氣罷了。 蔣璃統(tǒng)統(tǒng)沒理會,把蔣小天和白牙那四人都叫過來后交代了一番,就都打發(fā)走了。 然后,楊遠(yuǎn)來了。 再然后,饒尊也來了。饒尊可謂是風(fēng)塵仆仆,聽說是今天在外地開了一天的會,見了一天的領(lǐng)導(dǎo),都沒回家換件衣服直奔林客樓,坐下來第一句話跟楊遠(yuǎn)同一腔調(diào),“說吧,你需要多少人?要多少我就給你調(diào)過來多少!” 蔣璃又煮了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