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jié)
她盯著這場能毀天滅地的沙暴,胸腔里盤旋著的除了驚恐和絕望外還有憤怒,憤怒于自己無法掌控的命運,憤怒于這天地薄涼的殘忍。 饒尊面色凝重,商場利益人性爭斗,被逼到困境不是沒有過,所以,哪怕現(xiàn)如今已是絕境,他也從不是繳槍投降的那一個。 環(huán)顧四周,這沙暴卷過來的確像極了海浪。 “找沙墻最弱的方向!”饒尊大聲喝了一嗓子,“大家抓緊駱鞍!左手向前!是沙墻的薄壁!” 跟沖浪是一個原理。 要么踏浪而上,要么尋找浪壁最薄弱的方向。 面對四面而起來勢洶洶的沙暴,前者方式很顯然實現(xiàn)不了,后者倒是可以一試。 絕境之下,有了決定的饒尊就成了整個團隊的主心骨,所有人命駱駝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滾滾而來的沙墻就沖過去了。駱駝奔跑著,發(fā)出驚懼的嘶吼聲,又被騎行者一路驅(qū)趕,朝著未知的危險而去。沙漠之中駱駝最有靈性,它們似乎都明白,如果繼續(xù)待在原地只會送命,于是乎,不管前 路如何,都奮命一搏。在昏天暗地的大漠里,已然失去了對方向感的最基本判斷,因此,饒尊說的左手向前他們并不知曉具體是哪個方向,但沒關(guān)系,饒尊一路往前沖,他們緊跟其后,沒一人 掉隊,沖出沙墻。 果然是最薄弱的方位。 可沖出來并不意味著就沒了沙暴,風力依舊強悍,人也依舊處于若不抓緊駝鞍就會被吹卷上天的局面。 但好在不再是中心位置,避免了整個團隊被吹散的可能。 視線被黃沙模糊,必須得死捂著面巾不可,否則稍稍喘急了就能吸進沙子?;煦缰?,老人朝前看了一眼,大聲喊,“山包!前面有山包!想辦法走到那咱們就安全了!” 其他人瞇眼一瞧,果真! 一塊目測能有個四五十米高的山包佇立在沙海之中,就猶若動蕩中巋然不動的英豪,遺世獨立,傲然地目視天地。說是山包,實際上是塊巖石,經(jīng)過了幾千年的風蝕風化。蔣璃對這種巖石不陌生,屬于雅丹地貌,她曾在戈壁灘上見過雅丹地貌群,像是敦煌的魔鬼城、位于羅布泊北岸 的龍城雅丹。 但這里就只有這么一塊,被風沙打磨得厚實,卻是他們看到的生命曙光。 一行人朝著那處山包去了,盡可能最快速度。 那山包看著不遠,但在這么一個風沙漫天的環(huán)境下想要抵達也是費把子力氣。 阮琦不敢詳細自己的眼睛,風沙中喊,“沒看錯吧?咱們之前沒見過有山包,可別是海市蜃樓!” “不會!”蔣璃喊道,“可能之前半埋在沙子里,經(jīng)過一場風沙變遷才冒頭!我相信老天不會不給我們活路!” 饒尊在前方帶路,身后跟著阮琦,然后是蔣璃。蔣璃左手邊是饒尊的手下,右邊跟著老人在保駕護航,一行人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希望就在前方。 距離希望越來越大,阻礙也越來越大。風沙似浪,一層層拍過來,風力始終不見小,甚至還有更大的趨勢。 甚至,駱駝們受驚了! 最先有了抵觸情緒的是阮琦的那頭駱駝,許是又懼又駭,再加上前路難行,又或者一個猛子的風沙太大,駱駝猛地跳躍起來。 阮琦一聲驚叫,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覺駱駝開始狂奔,卻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許是慌不擇路。 她試圖去穩(wěn)住駱駝,可這個時候連她都在害怕,何來本事去給駱駝鼓勁? “琦琦!”饒尊聽見驚叫聲后回頭一瞧,面色陡然緊張,緊跟著調(diào)轉(zhuǎn)方向。 阮琦已經(jīng)聽不見饒尊的聲音,試圖去抓駱鞍,猛地滑手就再也夠不到,緊跟著一個身心不穩(wěn)摔下駱駝。 甩出幾米開外! 蔣璃驚愕。 這邊饒尊已經(jīng)沖過去了,但駱小牛格外不聽話,死活不往阮琦那邊奔,饒尊沒浪費時間,直接從駱駝上跳下來就沖向阮琦。 風沙蒙眼,老人在風聲里叫喊,“別離開駱駝!別離開!” 只可惜,饒尊早就聽不見了。黃沙里,只能隱約瞧見饒尊和阮琦的身影,似遠似近。 阮琦這邊摔得不輕,雖說是沙地,但被受驚的駱駝甩出這么遠出來也是挺疼的,整個人像是要散架了似的,再抬眼去看,那頭駱駝已經(jīng)不見蹤影。 隱約間聽到是饒尊的聲音,很大聲,“琦琦,手給我!” 她被風沙刮得睜不開眼,只能沖著聲音的方向去伸手,有好幾次像是碰到了男人的手指,卻又錯開。 阮琦沒由來地驚恐,只覺得身體不停地往下陷,她拼命掙扎卻又陷得更快。 緊跟著肩頭像是被人揪住了。 是饒尊! 順帶的,她的手被他緊緊扯住。 “抓緊我,一定要抓緊我!”饒尊喝道。 蔣璃這邊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因為隊伍的節(jié)奏被意外打亂,所有駱駝都開始不安,嘶叫、跳躍、甚至還有企圖狂奔的架勢。 而且周圍沙地起伏得更加厲害。 老人驚叫,“糟糕,是流沙地!” 蔣璃目光只及饒尊那邊,眼瞧著阮琦就在流沙的邊緣,她穩(wěn)不住駱駝干脆放棄,試圖去搭手。不想還沒等跳下駱駝,饒尊手下的那頭駱駝就沖著這邊奔過來,黃沙呼嘯間,一把雪亮的刀子穿過狂風,沖著蔣璃而來! 第647章 對不起,我愛你 黃沙漫天,視線都被模糊,那把刀子的寒光卻凌冽刺眼。 闖進蔣璃的視線。 她心中一驚,條件反射地閃身,那刀子擦著她的肩膀就過來了,袖子蹭了刀鋒,擋了寒光。幸得她躲避及時,否則這一刀就是扎在她的后心上! 風沙卷了天,一眼瞅過去天地之間就像是被黃沙糊上了似的。原本靠在一起的駱駝都因這惡劣天氣散開了。老人捂著口鼻,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一邊吆喝著駱駝一邊尋找?guī)兹说纳碛??;杼彀档亻g,饒尊和阮琦兩人的駱駝早就沒了影子,又見蔣璃的駱駝也朝著另一頭飛奔,還有那 名手下緊跟其后。 他沒看見亮刀子的兇象,朝著蔣璃的方向大喊,“拉緊駱駝,不要往那邊去了!危險!” 沒等倒氣,一口沙子就灌進來,嗆得老人直咳嗽。 可黃沙里的情形跟老人看見的可不一樣,不是天地間的兇險,而是人性里最赤裸的惡毒。 蔣璃躲過這一刀才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些年她在滄陵游走,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了對突如其來險情的警覺,已然成了下意識的防備。 她回頭,饒尊的手下早就變了臉,沒了一路上跟隨時的恭敬,換上的是勢在必得的殺氣騰騰。 但他剛才那一刀下去是十拿九穩(wěn)的,沒成想蔣璃能利落躲過,所以再盯著蔣璃時,眼睛里除了殺意還有警覺。 他趁著暴沙起再次沖著蔣璃而來,那把刀子在空中一轉(zhuǎn),生生打算朝著她心窩子里捅。 蔣璃這次沒躲沒閃,而是直迎而上。那刀子扎下來的時候她一把箍住他的手腕,刀尖離她的心口相差毫厘。男女力量畢竟有差,蔣璃要是跟他純拼力氣,只能落個利刀刺心的下場,所以,她跟人扛上時從來 拼的都不是力氣,更多的是時機,否則她跟著譚耀明那會早就不知掛了多少次了。 她一手箍住對方手腕時,對方露出冷笑,很顯然是在笑她自不量力,剛要下勁,可念頭剛起,眼角就窺見一道鋒芒,沒等反應過來,鋒芒掠過拿刀的手腕! 他愕然,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腕綻開一道極細的口子,血就從口子里流出來,下一秒才感覺到疼,痛呼一聲,再去捂手腕,那血就跟止不住似的。 原來,蔣璃在抓住對方手腕時,下一秒就抽出隨身的芬蘭刀,干脆利落地一刀下去進行反擊。蔣璃之前有過不少刀,但唯獨這把芬蘭刀被她視為珍寶,原因在于刀子難得一見的性價比極高,即可用在生活里也可用來防身。尤其是利刃鋒利,就拿剛剛那一下子來說 ,利刃過后不留痛覺,足以見得刀刃有多快,等對方反應過來時早就鮮血淋漓。 那手下見自己受了傷,惱羞成怒,一甩手猛地掙開她的手,緊跟著揮刀再次相向,可忘了自己是騎著駱駝的。 而蔣璃在躲閃和進攻時也忘了胯下的駱駝,兩人再你來我往的,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兩頭駱駝徹底受驚了,嘶叫過后朝著風團方向開始狂奔。 蔣璃被一個寸勁甩出八丈遠去,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折了命,砸地上時只覺得身體像是陷在沙子里似的,通身的使不上勁來。 她費力睜眼,自己的那頭駱駝還在周圍,轉(zhuǎn)圈狂躁,卻又不敢獨闖,隔著幾米的黃沙,她眼尖瞧見饒尊的身影,他擁著阮琦費力朝這邊過來,看來阮琦平安無事了。 正要松口氣,一扭頭瞧見那手下持刀過來,這一次他看起來破釜沉舟,吼叫著刺向她。蔣璃不在駱駝上反而不被束縛手腳,就著著地的姿勢,一腳踹在對方胸口上,對方翻身在地,她緊跟著爬起,先是手抓一把沙子揚在對方臉上,迷了對方的眼,然后沖上 去又是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踹在他的腿彎上,他剛要爬起就又趴下,眼睛迷得又疼又漲。蔣璃就勢一把按住他的脖領(lǐng)子,死死壓他在地,另只手的芬蘭刀抵住了他的脖頸大動脈,冷喝道,“雇你的人沒告訴過你,如果第一刀殺不了我的話,你就沒機會再殺我了 嗎?” 那人試圖掙扎,蔣璃眼里陰霾掠過,手一抬,鋒利刀刃方向一改,朝著他的肩頭扎下去,然后刀鋒再一劃一抬,那人一聲慘叫,肩頭很快就染了血。 “誰派你的來的,說!”蔣璃厲聲。這人肯定不是混進饒尊手下隊伍里的,別看饒尊平時傲嬌高高在上,他在人身安全這件事上極為謹慎,尤其是他經(jīng)過上次車禍后更是謹小慎微,所以,他能帶進沙漠里的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被人收買了。 誰還能收買饒尊的人?能這么手眼通天的,還是沖著她來的,那十有八九是跟陸門有關(guān),換句話說,是跟配方有關(guān)。 可是,陸門還能有誰這么本事? 那手下并不應聲,大有一副死扛的架勢。 “想死嗎?”蔣璃又是一嗓子,眼里的光鋒利冰涼,狂風起,黃沙過,她的帽子早就被卷走了,長發(fā)被風揚起,看上去更颯更冷。 這里不比內(nèi)陸,受了傷直接跑醫(yī)院就行。被黃沙掩埋的地方,流了血就極有可能喪命。 蔣璃是有恐嚇的意圖,卻低估了對方的守口如瓶。而對方很顯然就想殊死一搏了,不顧著流血,一把就將蔣璃掀開。 刀子再次扎下來。 蔣璃滾身躲避,連連躲了三次,緊跟著與對方扭打了起來。呼吸間有血腥氣,耳邊是黃沙撞擊的聲響。蔣璃隱約聽見饒尊在喊她,想出聲卻顧不上,死死抵著對方的刀子,又覺得風似乎更大了,身下的沙子游走得極快,沒等反應 過來,整個人就開始往下陷。 流沙! 她驚喘一聲,下意識死死揪住對方,對方被她纏得不行,手勁一松刀子飛了,再去夠,就見刀子迅速被沙子淹沒。他駭然,想站起逃跑,腿就被蔣璃扯住。 他回頭死盯著蔣璃,兩人的身子已經(jīng)開始下陷,像是落了旋渦,越是掙扎下陷的就越是厲害。 逃是逃不掉了。 就見他微微一瞇眼,反手一把扯住蔣璃,拖著她一同陷入流沙之中。 “夏夏!”黃沙里是饒尊的厲喊,緊跟著是他沖上前的身影。 蔣璃嘴巴里都塞了沙子,想喊喊不出來,只能沖著饒尊拼命搖頭。她想阻止他上前,想告訴他離遠點別來救她…… 肩頭被饒尊一把扯?。?/br> 可與此同時,饒尊也身陷流沙。 這邊流沙的危險性遠遠大于剛剛?cè)铉?jīng)歷的,饒尊一腳下去就再也沒上來,眼睜睜的大半個身子就陷下去了。 但他還在死扯著蔣璃,蔣璃在他的拉扯下拼命仰頭,吐出大口沙子,對他說,“走!你快走!” 能走到哪去? 很顯然,那手下就一心拖著蔣璃赴死,在另一頭拽著她不撒手,饒尊這頭身陷流沙只能干著急使不上勁。 沙影里是阮琦,瞧見這一幕近乎撕心裂肺,她大喊他們的名字,朝著這邊沖過來。她身后跟著的是老人,腳步踉踉蹌蹌,大聲喝,“別靠前!危險!” 饒尊急了,沖著老人厲吼一聲,“拉住她!” 阮琦在腳踩流沙的前一秒就被老人一把扯住,緊跟著被拉出幾米遠。阮琦拼命拉扯掙扎,沖著這邊哭喊,“饒尊!蔣璃!”饒尊這邊試圖做最后的掙脫,奈何流沙速度太快,他已經(jīng)無力脫身了,只能隔著漫天的黃沙看著被老人拉走的阮琦,看著她,看著她……在心里默默補上了那句:對不起, 我愛你。 蔣璃在徹底被埋沒之前用盡最后的力氣,朝著黃沙厲喊,“阮琦!” 緊跟著就被黃沙淹沒,連同兇手。 而饒尊也不過是前后腳的事,黃沙埋了他整個人,埋了他的衣衫,埋了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