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嬋目光一柔，軟玉溫香的身子往前靠去，雙臂如柳條般舒柔，輕輕抱上他的腰。

    霍深腰間凸出鑲著數(shù)塊金麒麟的腰帶硌在她肋下，秦嬋左扭右扭都避不開。

    “解了就是。嬋嬋，你來解?！?/br>
    秦嬋微紅了臉輕應(yīng)，去摸腰帶的搭扣，叮鈴一聲，腰帶墜落到地上，霍深衣袍松動著敞開，上身飽滿結(jié)實(shí)的肌rou漸漸沒了單衫的遮擋。

    書房清靜，靠床邊書架的梨木軟塌上，有幾朵明雅的桂花無聲飄落，霍深擁著她躺上去，金黃的馨香隨著律動濡滿枕席……

    又一個多月過去，選秀的日子到了。秦家人趕著馬車，送青荔進(jìn)宮。

    阮芳舒坐在青荔對面，從頭到腳細(xì)細(xì)打量著她，心下甚是欣慰。

    青荔今日穿一身天青色的襖裙，隨和淡雅，領(lǐng)子翻出小毛邊兒，玉簪綰發(fā)，紅墜兒亮眼，寧靜規(guī)矩地坐在那，低著頭目不斜視，就這么看著，竟是將許多名門閨秀都給比了下去。

    秦嬋聞訊，也早早候在宮門不遠(yuǎn)處等著她們。

    這個時候已入冬，路邊枯樹上的老鴉時不時扯嗓子叫，倒怪嚇人的，天色灰白，冷云朦朦朧朧遮住太陽，橙光微暈，并不刺眼。

    秦嬋身披雪色大氅，懷里抱著湯婆子，蔥白指尖兒凝著淺淡的粉紅。

    有不少送女兒選秀的馬車轱轆轱轆輦進(jìn)宮門，自有太監(jiān)引路，秦嬋眺目望了許久，總算瞧見了秦家的馬車。

    青荔一下馬車，秦嬋便迎過去，拉著她的手來回看了，笑著贊道：“青荔表妹這身衣裳，真真襯出個‘清麗’佳人來?！?/br>
    青荔半蹲身子，回了一禮：“多謝王妃抬舉。”

    入宮選秀乃是本月盛事，但凡去選的，除了被圣上屬意，立馬就能有位分的女子外，其余大部分都充做了宮女，相較之下，被當(dāng)即冊封的女子，通常都有一副得青睞的好相貌。

    而青荔的相貌，不單單在秦府丫頭中拔得頭籌，送到外頭去比也是極出挑的。就這么個活色生香的妙人兒，好生送到秦律的屋里去，不知秦律是怎么想的，竟碰都不碰半下。

    秦嬋將青桃身后的一個丫頭拉過來，對青荔道：“這丫頭名喚珍兒，這番跟著你去，伺候你?！?/br>
    珍兒是秦嬋從王府里挑出來的丫頭，在正院里伺候了兩個多月，秦嬋瞧她說話辦事利落，心細(xì)如塵，穆榮都贊她得力。

    這回進(jìn)宮，青荔保不齊要做主子娘娘，身邊總得有個親近丫頭才是。秦府諸人皆知青荔底細(xì)，便不好充丫鬟陪她進(jìn)宮，秦嬋便從王府里尋了不知內(nèi)情又懂規(guī)矩的珍兒來伺候。

    青荔溫聲答應(yīng)：“謝王妃?！?/br>
    珍兒朝青荔福身，極有眼色地要過青荔手里的絹蘭小包，掛在自己胳膊上，站到青荔身邊扶著她去了。

    青荔低垂著眼，朝珍兒無言點(diǎn)頭。

    秦嬋容顏舒展，輕輕往外吁了一口，在這冰冷的天兒里凝成一道白氣。青荔哪兒都好，唯獨(dú)有一點(diǎn)，總是拘著自己的性子，半句都不肯多說。

    許多時候，她想和青荔多聊幾句，見她這等做派，總要語塞，不知該說點(diǎn)什么好。

    又一架馬車緩緩駛過，秦嬋她們往旁邊讓了讓，只那么隨意往馬車的小搭簾上一瞟，正巧看清了里頭人的相貌，秦嬋忍不住倒吸冷氣。

    馬車?yán)锏呐訚鈯y艷抹，珠釵耀目，白貂兒皮裹在脖間，襯出慵懶華貴的明媚，眉色卻是陰郁。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夏露。

    怎會是她？她不是不愿進(jìn)宮嗎？

    秦嬋驚疑不定，唯有眼珠飄轉(zhuǎn)個不停。她想起前陣子與夏露鬧出的不愉快，又念青荔就要入宮，兩人若遇見了，難保青荔不被欺辱。

    她略微思忖，俯在青荔耳畔飛快說了幾句要緊的話。青荔聽后，連連點(diǎn)頭說記下了。

    阮芳舒不知這其中關(guān)節(jié)，沒甚在意，只說：“好孩子，你安心進(jìn)宮走上一遭，選得上選不上，你都是我們?nèi)罴业呐畠骸！?/br>
    青荔的臉上終于有幾分動容。她感激瞧著阮芳舒，嘴里沒話說，膝蓋卻碰到了地上，極恭謹(jǐn)?shù)乜牧巳齻€頭。

    “傻孩子，你這是做什么呢，快快起來?！北娙诉B忙拉她站起，珍兒半蹲著撣去她裙擺沾上的土。

    宮墻綽綽，碧瓦凝霜。秦府的馬車載著青荔與珍兒，踏入皇宮綿延向深的長路。

    阮芳舒坐著王府的馬車，與秦嬋回到秦府等消息。一家人都盼著結(jié)果。

    到了黃昏時候，宮里派人來送圣旨。

    公公喜氣洋洋地說：“秦夫人，恭喜呀！尊兄江南織造郎中阮瀚思之女阮青荔，已被圣上冊封為從五品婕妤，賜居永延宮，不日就要承寵啦！”

    秦盛之官居一品，又有個做王妃的女兒，宮里人都給他的面子，是以他家最快知曉了消息。

    阮芳舒喜不自勝，叫秦律快些款待公公。秦律聽聞了大喜的消息，卻有些皺眉。

    秦嬋替青荔高興了一會兒，忽又想到了夏露，便湊到席間敬了杯酒，問夏露的結(jié)果如何。

    公公端舉酒盅，抬眉思索片刻，半天才晃蕩著腦袋細(xì)聲兒道：“夏學(xué)士家的夏小姐，被圣上冊封為從三品昭儀，賜居永靖宮啦?！?/br>
    第三十五章

    京畿的幾處鐵礦山邊, 冷風(fēng)吹搖白樺樹林光禿的枝丫，蕭瑟凄寒, 慶王帶著一批王府侍衛(wèi), 正在歸京途中, 不知是寒冷還是心情陰郁所致, 霍瀝的臉色格外蒼白。

    “王爺, 這些江湖人太不識好歹，依屬下之見, 咱們倒不如……”慶王府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縱馬前行數(shù)步，抱拳正欲獻(xiàn)策，就被霍瀝抬掌止住。

    霍瀝輕蔑看他一眼, 嘴角扯出個嘲弄的笑：“你都輸過多少回了？府里上下養(yǎng)著幾千名私衛(wèi)，到你手里都成了酒囊飯袋?！?/br>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赧然，撓撓后腦勺，不得不閉上嘴。

    霍瀝暗自生了一頓悶氣, 就這么些個江湖草莽之輩，愣是纏死了他們, 一個個又神出鬼沒的, 人影都難見著, 折騰了這么長功夫, 唯有他們這邊損兵折將而已。

    霍瀝知道統(tǒng)領(lǐng)想說什么, 他早就與自己說過兩回?；羯顝倪呹P(guān)回來不久，他手下的兵將多，若慶王府請他出面幫忙, 以嚴(yán)整練過的官兵圍剿不入流的幫派，事情興許會好辦得多。

    然而他怎么可能去求他。

    那樣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他是二皇子，是當(dāng)前最有可能繼承大統(tǒng)的人，生母李淑妃協(xié)理六宮，在父皇身邊一向得臉，朝中大臣大多與他結(jié)交，相信不日父皇就會冊立他為太子。

    母憑子貴，柳皇后沒了太子可以依傍，便只剩一層表面威儀，誰都不怕她。

    自己的三個弟弟，一個四歲，一個七歲，至于霍深，他早就不得寵了，這么多年父皇根本沒拿睜眼瞧過他，沒死在邊關(guān)是他命好。

    想到這兒，霍瀝的臉色開始緩和。

    只是遇到一點(diǎn)小挫折而已，他仍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子，地位固若金湯，前程平坦無阻，將來他擁有的會是整個霍氏江山，失去幾座鐵礦實(shí)在不值得他動氣。

    不過，縱然霍深對皇位無威脅，可他仍是個勁敵，長久留著必有后患。

    秦相嫁女后，秦家陶家以及江南阮家就成了閔王一黨，趙振一向偏袒這個親外甥，就連伯府都靠上了霍深。是時候想個法子，來打壓他們這些人了。

    *

    冬日暖陽，照得宮內(nèi)朵朵紅梅明艷，昨兒夜里才下過今冬的第一場雪，薄薄的一層雪花落在排排翠瓦上，經(jīng)日頭一曬，立馬化成水，順著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主子，皇上準(zhǔn)允您不去皇后娘娘處請安呢，您才侍寢第三日，身子正是累的時候，化雪又冷，倒不如在永靖宮里歇著?！毕穆兜馁N身宮女書琴仔細(xì)攙扶著她道。

    夏露用染著鳳仙花汁的長指甲攏了一回鬢發(fā)，撩手又抱緊一只湯婆子，冷笑兩聲：“既然來了宮里，總得尋個大靠山，皇后娘娘乃是中宮之主，多去她那兒坐著，與她說說話準(zhǔn)沒錯?！?/br>
    書琴恭維：“還是主子想得周到。”

    這一批秀女里，選入后宮的妃嬪共八人，其中屬夏露的位分最高，得寵最快，其中自然有她父親的功勞。她的父親是翰林大學(xué)士，日日在皇上跟前伺候，念在這層情面上，她必要比旁人多得青眼。

    夏露和書琴身后，跟著幾個隨侍的宮女太監(jiān)，行至永延宮的宮門前時，恰巧看見了也要去請安的青荔與珍兒兩人。

    青荔今天穿一身靛藍(lán)的錦襖，綰個墮馬髻，略施粉黛小步往外走著，見到夏露正站在門外，就朝她施了一禮。

    夏露上下打量了她，忽地輕嗤一聲，滿眼不屑：“原來是阮婕妤，既然遇見了，咱們便一道過去請安罷?！?/br>
    青荔應(yīng)聲，低眉斂目跟在夏露身側(cè)稍后的位置。

    夏露半瞇著眼，極愜意地仰面看著天兒，慢悠悠說道：“哎呀，現(xiàn)在這后宮里啊，真是什么樣的下賤人都有，就連通房丫鬟都改頭換面當(dāng)主子嘍?！?/br>
    書琴跟著笑起來，對青荔隱有鄙夷之色：“主子放心，下賤坯子終究是下賤坯子，成不了大氣候的。”

    珍兒不明覺厲，青荔則一言不發(fā)埋著頭，任她們肆意嘲笑她的身份。

    走著走著，夏露腳步突然頓住，一轉(zhuǎn)身，對青荔倨傲道：“你跪下?！?/br>
    青荔略怔，饒她是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抬頭問：“夏昭儀這是為何？”

    書琴冷笑幾聲：“叫你跪你就跪，這可是咱們夏昭儀的吩咐，阮婕妤，你敢不答應(yīng)？”

    珍兒跑到書琴跟前，不忿說道：“可夏昭儀與阮婕妤都是要去拜見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若知道了這事，恐怕……”

    夏露一瞪眼：“恐怕什么！小小宮婢還敢頂嘴了，書琴，掌嘴！”

    書琴得了命令，擼起袖子大步邁過去，毫不客氣照著珍兒的臉上扇了兩巴掌。珍兒被扇得暈了頭，氣得滿面通紅，眼淚簌簌往下掉，不情不愿地還嘴：“珍兒在閔王府伺候時，也沒被這樣打過……”

    她縱然說錯過話，也不曾被當(dāng)眾扇巴掌的。

    青荔知道拗不過夏露，萬不得已順著她的意思跪下：“昭儀娘娘，我跪就是了，珍兒還小，別打她了?！?/br>
    然而夏露聽珍兒說，她是從王府里出來的，略微一想便知，和青荔沾關(guān)系的王府是哪個王府，想到之前的不痛快，心里又冒氣火來，指著珍兒道：“書琴，繼續(xù)打！沒我的吩咐不準(zhǔn)停！”

    “是，主子?！睍俚昧嗣睿ⅠR揪著珍兒到墻角去踢打，青荔見情形不好，慌張站起來去護(hù)著珍兒，三人扭在一起，頃刻間亂成一團(tuán)。

    夏露在一邊冷眼瞧著，唇角上揚(yáng)，心情稍慰。

    進(jìn)宮前的日子，她總是以淚洗面，只因在閔王的那一句“滾出去”，讓她顏面盡失。

    像她這樣的大家閨秀，他非但不憐香惜玉，甚至對她說那樣難聽的話，實(shí)在太過分，太欺負(fù)人。

    想來想去，恐怕唯有進(jìn)宮一條路，才能讓她一雪前恥。只有進(jìn)到宮里，她的手里才會有權(quán)力，才能有實(shí)力去對付那些欺負(fù)過她的人。

    珍兒的哭喊聲驚動許多宮人，卻無一敢過來阻攔，只因挑事兒的這位主子乃是正得寵的夏昭儀。珍兒捂著臉往青荔身后躲，書琴便鉚足了勁兒去揪她，青荔夾在中間，也受了書琴不少推搡，渾身都在疼。

    “那邊在嚷嚷什么？”

    自甬道的另一方向，李淑妃一行人緩緩朝這邊走來。她老遠(yuǎn)就聽見打罵聲和哭聲，聽得直皺眉，大早上的，也不知是哪個沒規(guī)矩的在鬧事。

    小太監(jiān)過來瞧了兩眼，弓著腰趕忙回去對李淑妃稟報(bào)，是夏昭儀命令宮女在打阮婕妤的人。

    李淑妃鳳眸微瞇，似是察覺到了什么。

    難道這兩個人之前有過節(jié)？

    阮婕妤是江南阮家的人，王妃的母舅家，便是閔王一派的擁護(hù)者，若能借夏昭儀的手來對付這個阮婕妤，豈不省事？

    第三十六章

    “淑妃娘娘到！”

    打頭陣的公公敞著嗓子喊了一聲, 夏露那邊聽見動靜，止住扭打, 都跪下來相迎。

    李淑妃頭上插著兩朵柔粉的芙蓉?cái)€絲大花, 遍身錦緞, 鞋履鑲珠, 襯得她容貌明艷, 貴氣雍容，她不疾不徐走了過來, 余光往墻根三人身上瞟了一眼，步子一頓，微彎著腰伸手去扶夏露。

    她語調(diào)頓挫著道：“我說好meimei, 你在這發(fā)什么脾氣呢？皇后娘娘還在玉儀宮等著呢，走吧，咱們快些過去，別叫人等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