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百里公子懂藥,又會武,怎的不將體內(nèi)余毒排出?”秦嬋來了好奇心。 “清除這種毒有些麻煩,須得七七四十九日悉心調(diào)養(yǎng)才可,卑職在王爺手下做事,時時聽候差遣,難有這么多時間?!卑倮餁懸晃逡皇厝空沾?。 秦嬋有些愧疚,若不是她偏要王爺調(diào)人給自己用,興許百里殤已有了空閑,正在恢復(fù)身體呢。 “若不及時清理體內(nèi)余毒,會如何?” “會死。” “……” 秦嬋愈發(fā)愧疚起來,想著等一會兒見到王爺,定要求王爺給足他時日來療養(yǎng)清毒。 “百里公子,我還有一事想請教?!鼻貗鹊哪樕亓藥追帧?/br> “這世上,可有遇水才會發(fā)作,而先前卻查驗不出毒性的毒藥么?” 百里殤不假思索點頭,“有,只有一種?!?/br> 馬車轱轆轱轆前行,碾到一塊石頭上,車里的人都跟著顛了顛。秦嬋的問題點到即止,心里已有了數(shù)。 此時霍深正在王府內(nèi)馬圈不遠的一處練武場中,與眾侍衛(wèi)切磋武藝。 不大暖和的天兒里,霍深在練武場上赤.裸著白皙結(jié)實的上半身,腹肌上噙著的幾滴汗珠,正在慢慢往下滑,腰身緊實,背部挺括,褲和靴也沾了些汗。 秦嬋入府后的小轎恰巧順路經(jīng)過這里,霍深擺擺手,讓抬轎的小廝停下,秦嬋便被霍深叫了過去。 “事兒都辦完了?”霍深接過小廝遞來的大毛巾,在脖子和胸膛上囫圇擦了兩把。 秦嬋見狀,連忙接過毛巾幫忙擦拭,“嗯。” 她把情形大致說了,引來霍深幾聲輕笑:“其實嬋嬋非常聰明,比看起來還要聰明得多?!?/br> 他撈起外衫,隨意往身上一披,就往場外走,冷氣遇著他溫?zé)岬钠つw,化作絲絲縷縷的白氣,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秦嬋臉紅了紅,卻在心底里否認了他的話,跟上他的步子,往歇腳的一間屋里走。 霍深沒再問什么,他是真的不在意這些事。 “王爺,妾身其實害怕?!鼻貗劝杨^低了低。 “嗯?怎么了?” “妾身……幽禁了自己的jiejie,旁人來看,必然覺得妾身多管閑事,胳膊肘往外拐……” 霍深笑了笑,“不會的,你做得對。” 秦嬋有些驚訝,她以為王爺應(yīng)當(dāng)是在安慰她,是隨口說的??梢惶ь^,卻見他表情很是認真。 霍深扶住她的兩只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說:“嬋嬋,你真的很棒,很勇敢。” 在這一瞬間,秦嬋的心臟似乎被重重擊了一下,不疼,反倒酸酸漲漲的。 她真的沒想到,王爺會真心實意地認可她的做法。 她以為,在不知道許多真相的前提下,所有人都會埋怨她,指責(zé)她,嘲笑她的親疏不分,恐怕就連母親在聽聞秦妙被禁足的消息后,都沒有耐性聽自己解釋太多,就要教訓(xùn)自己行為過激。 所有的隱忍與負重在此刻紛紛卸下,秦嬋提起兩側(cè)裙擺,一頭撲進霍深淺涼的懷抱中,嚎啕大哭。 她重活一世,沒有人能夠理解她對于秦妙的復(fù)雜情感,她的所作所為,亦不全是為了公道,為了正義,期間也夾雜著她的私心。 她也不勇敢,借的都是王妃的名頭行事,是王爺給她的膽子。 霍深漸漸抱緊了她,輕撫著她的頭作為安慰,“不哭了,不哭?!?/br> 他埋頭輕嗅她秀發(fā)的氣息,是淺淺的清香,好聞極了。 其實,他的心里亦非常感動。嬋嬋向他敞開心扉的時刻少得可憐,每一次他都會很珍惜。 “王爺,妾身有件事想求您。”秦嬋忽抬起水霧般地眸子,鼻尖兒哭得通紅,從下往上看向霍深。 “什么事,說吧?!被羯钌谐两陔y言的幸福感中,心道她求什么都使得。 “可不可以讓百里殤休息四十九日?”秦嬋眼眸一轉(zhuǎn),淺眉微微皺起,擔(dān)心又溫柔地道:“百里殤體內(nèi)還有洋金花的毒,若不快些清除,會危及生命,妾身這些天又多虧他忙前忙后,故而……” “嗯?!?/br> 秦嬋話還沒說完,霍深便沉聲答應(yīng)了。 “看不出,你倒是挺關(guān)心他的?!?/br> 霍深松開胳膊,往后退了小半步,與秦嬋拉開點距離,自己系好衣帶出門去了,下頜繃得緊緊的。 秦嬋微微張大了嘴,站在原地愣神兒片刻,才漸漸反應(yīng)過來,王爺應(yīng)當(dāng)是不高興她關(guān)心百里殤了。 王爺?shù)男乃伎偸沁@么難以捉摸,秦嬋苦笑。 好在她習(xí)慣了不少,一旦這種情況發(fā)生,只需她哄一哄便能揭過去。 她得好好想想,這回又要用什么法子哄。 第五十五章 想來替百里殤求幾日歇息, 也不是什么值得猜忌的事,秦嬋本想自己動手做上一桌子的好菜, 伺候王爺吃得高興也就完了。 不過她又想起聚仙樓里近日新出了幾道菜品, 都是王爺喜歡的口味, 不如買回來讓王爺嘗嘗。 她若不下廚, 便得親自跑一趟替王爺買回來, 無論如何得顯出幾分用心才是。 聚仙樓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樓,足有五層高, 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酒香菜香老遠就勾著人,來往客人皆身穿綾羅綢緞, 非富即貴。 秦嬋進雅間里坐下,吩咐小二做好菜品后,把菜裝進她帶來的王府專用的圓形象馱寶瓶食盒里,便無聊坐著等, 推開窗支棱著頭朝外看風(fēng)景。 密集人群之中,她忽瞧見個熟悉的人。青桃眼尖也看見了, 便指著那人道:“王妃快看, 那不是庭二爺嘛, 他也來吃酒了。” 董映庭身穿蓮青色的長衫, 一柄折扇別在腰間, 頭發(fā)簡單地綰了個結(jié),身材挺秀,如松如竹, 端的是位翩翩佳公子。 他走到聚仙樓的門前,似是有心靈感應(yīng)般抬頭,一眼瞧見了臨窗而坐的秦嬋,二人對視。 嬋meimei? 董映庭一怔,稍顯錯愕,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秦嬋早就納悶了,按理說她與董映庭皆在京城,她雖嫁去了王府,卻怎的半年多的時光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這一世她沒嫁他,但青梅竹馬的情誼應(yīng)當(dāng)還在,為何忽然間不走動了呢。 她抿唇一笑,朝董映庭禮貌點頭。 他的好友見他停住腳步,便扭頭催他快些走。董映庭卻讓他們吃去,不必等他,他要見個人,說完拔腿就往樓上跑。 秦嬋所在的雅間響起輕巧溫和的扣門聲,青桃以為小二送菜來了,一開門,竟見董映庭呼吸稍急促地站在門口,目光定定落在視野所及的秦嬋的裙角上,期待又猶豫,“閔王妃可在里頭?” 他以為就憑閔王那般氣勢洶洶,他該見不著她的人才是。 沒成想秦嬋親自走到門口相見,笑臉盈盈,“好久不見二爺,這些日子可好?” 他始終默默喜歡的女子,許久未見過始終牽掛在心頭的女子,就這么出現(xiàn)在眼前,董映庭的心跳瞬間加快了許多,體溫也跟著上升。 只不過,很快,他的激動就被某個念頭澆滅。 “好,一切都好?!倍惩ゴе乃?,眉毛往下垂了垂,有些沮喪,“不如,咱們進去坐著說幾句話?” 只是湊巧遇見,說幾句話而已,應(yīng)當(dāng)不礙事吧。董映庭心道。 秦嬋往外瞧了瞧,“二爺可是同朋友們過來的?會不會不方便?!?/br> 她倒是沒什么不便利的,無非只是坐著等菜,而董映庭不大可能只身來此,應(yīng)當(dāng)是有酒局。 “不妨事,只是小坐一會兒?!?/br> 秦嬋點頭,“既如此,那就進來坐吧?!?/br> 雅間里的清茶尚冒著熱氣,點心也未動過,因開著窗,半邊喧囂半邊靜謐。 董映庭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心里頗為感慨,又道:“王妃似乎與以前有些不一樣了?!?/br> 嬋meimei美貌依舊,不過他心思細致,立馬能看得出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之間,比起未出閣時的青澀嬌憨,還添了些說不出來的韻味。 就像果子成熟后,由里到外沁著的飽滿甘甜,又像盛放的紅牡丹,嬌艷高貴。 秦嬋笑了笑:“人總是會變的。” 現(xiàn)在的她和過去的她想比,經(jīng)歷得多了,看到的風(fēng)景也變了,無論如何都該有些變化才是。 “倒是二爺,這些時日忙什么去了?” 董映庭不喝茶也不吃點心,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說話:“出了一趟京城,到?jīng)鲋蒉k了點事兒?!?/br> 涼州與京城相距較遠,往返就得個把月。秦嬋微微點頭,怪不得不見人影,果真是有要緊的事在忙。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聊幾句,董映庭喉結(jié)滾了滾,嗓子發(fā)干,終于說:“閔王,他待你如何?” “王爺待我極好。”秦嬋下意識回答。 她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回得那樣干脆利落,又面帶笑意,甚至把前不久王爺同她擰巴的事,都拋到腦后去了。 “這樣啊?!倍惩グ阉谋砬楸M收眼底,說不上來是什么心情。 她嫁得好,他應(yīng)該替她高興,可他又希望,她不要覺得那個男人有多么多么好,哪怕有一兩樣令她不滿意的地方,同他抱怨兩句,他都會很愿意傾聽。 小二敲門提著食盒進來,說幾樣菜都放好了,這食盒材料厚實,一個半時辰后上桌,色香味都不會比剛出鍋時遜色。雖說如此,還是盡早上桌吃掉得好。 秦嬋應(yīng)聲,讓青桃拿上東西就欲離開。 “二爺也去忙吧,我怕菜涼了,王爺入不了口?!鼻貗绕鹕?。 董映庭也不敢再坐,聽聞她是專程來這兒給王爺買新菜品嘗鮮的,他的失落又加重幾分,在她轉(zhuǎn)身就要消失在他眼前的最后時刻,他放大了聲音道:“王妃,若你遇到了什么難處,我,我定會竭盡所能幫你?!?/br> 秦嬋腳步頓住,又轉(zhuǎn)過身來道謝。 “多謝二爺。”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董映庭兀自于原處發(fā)怔,直到他的一位友人尋上樓來,才回了神,跟著到下面樓層吃酒去了。 秦嬋的心情不錯,她回府后,把聚仙樓買回的菜布在桌上,又添些飯菜,就讓下人去叫王爺過來吃飯。 霍深已換了件衣裳,人也干爽多了,應(yīng)當(dāng)是從練武場出來后,自去沐浴過了。 只是臉色比起她出門時,要更難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