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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她有點(diǎn)慫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身后傳來腳步響,朱瑄跟了過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眸光黑沉沉的,像盯準(zhǔn)了獵物的猛獸,閑雅從容中殺機(jī)暗伏。

    金蘭沒有管他,回到偏殿,杜巖把姜湯送了過來,她拿起一碗往朱瑄跟前一遞“給我喝了”自己也喝了一碗。

    喝了姜湯,她挪到暖閣榻上補(bǔ)覺,朱瑄又跟了過來,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累了,我要睡會兒你別吵我?!?/br>
    朱瑄輕輕地嗯一聲。

    金蘭側(cè)身躺下,抱了只涼枕在懷里,合眼入睡。

    外面大雨滂沱,內(nèi)室隔得遠(yuǎn),重重帳幔里,雨聲聽起來綿密如絲,她昨晚沒睡好,剛才又實(shí)在累著了,精疲力竭,枕著沙沙的雨聲,不一會兒就沉入夢鄉(xiāng)。

    朱瑄坐在榻邊低頭看她,脫了靴鞋,翻身上榻,手搭在她肩上,就這么看著她。

    等杜巖走進(jìn)暖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兩人都睡著了。

    朱瑄外面的衣裳沒脫,和衣而睡,錦被底下露出一角道袍下擺,金蘭枕在他胳膊上,側(cè)身面對著他,墨黑烏發(fā)鋪了半邊床榻,兩人都睡得很沉。天光從窗格子里照進(jìn)來,溫柔地籠罩在夫妻兩人臉上身上。

    杜巖和隨后進(jìn)屋的小滿相視一笑,放下紗帳,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金蘭一直睡到中午,外面的雨還在下,沙沙輕響透過重重帳幔漫進(jìn)暖閣,讓她想起小時候夜里跟著養(yǎng)娘去蠶房玩,幾十只笸籮高低錯落架在木架上,一屋子的蠶在夜色中勤勤懇懇地啃食桑葉,沙沙細(xì)響恍如落雨。

    她抬起眼簾,看到朱瑄線條柔和的側(cè)臉。

    他還睡著,臉色蒼白,下頜冒點(diǎn)胡茬,看起來有幾分憔悴,不過比剛才站在大雨里發(fā)瘋時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多了。

    她摸了摸朱瑄的臉,手指描繪他的五官,湊上去親了親他,想了想,又親了親他的鼻尖。

    朱瑄睜開眼睛,看著她的目光很溫柔,雙眸閃閃發(fā)光。

    金蘭放開他“你早就醒了”

    朱瑄含糊地應(yīng)一聲,抓起她的手,輕輕咬她的指尖。

    金蘭趴在他胸膛上,感覺他身上熱燥,抽回手“朱瑄,你想不想和我說什么”

    她依舊連名帶姓地叫他。

    朱瑄沒說話。

    金蘭抱著他,輕聲說“你不想說也可以我去找羅云瑾問清楚,他肯定知道,你不讓我見他,我偏要去見他,你攔不住我?!?/br>
    朱瑄身上一僵,然后猛地一個翻身壓住金蘭,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金蘭躺在枕上,直視著他的雙眸,道“你不肯說,我能怎么辦要么你自己告訴我,要么我去找羅云瑾,你選一個吧”

    朱瑄臉色陰沉如水。

    金蘭推開他,下了床榻,背對著他挽起長發(fā)“可是我更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朱瑄,我已經(jīng)問過了,羅云瑾今天要去仁壽宮,我可以在長街那邊等他如果你不想我去見他,那你就帶我去廣寒殿,告訴我你隱瞞我的一切要么是你,要么是羅云瑾,我今天必須從你們口中問出點(diǎn)什么你自己選?!?/br>
    言罷,她掀開帳幔走了出去。

    第64章 解惑

    電閃雷鳴,狂風(fēng)驟雨。

    萬丈雨簾垂掛而下,西苑幽靜繁茂的林木浸泡在蒙蒙水霧之中,水花飛濺,天地之間一片迷蒙水色,幾丈之內(nèi),看不清人影,聽不清人聲,唯有轟隆隆的雷鳴和嘩嘩雨聲。池畔水浪翻涌,亂濤拍岸,卷起雪白的水沫,島上千姿百態(tài)的太湖石被雨水沖刷得玲瓏剔透,數(shù)千道水流從孔隙中迸射而出,形成一道道疊石瀑布,猶如銀河泄地,三山五岳,百洞千壑,千峰萬嶺盡在一島之間,蒼勁嵯峨,轟響聲似萬馬奔騰。

    金蘭頭戴風(fēng)帽,身上披了一件不怕雨的大紅羽紗鶴氅,手里撐了把碩大的羅傘,迎著暴雨拾級而上。

    朱瑄走在她前面,狂風(fēng)吹起他寬大的衣袍,他面色蒼白,身影纖瘦清癯,似弱柳孤松,仿佛隨時會被這場驟雨吞噬,飛濺的雨水落在他臉上,打濕了他的鬢角,他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著,薄唇輕抿。

    金蘭的目光落在他白如細(xì)雪的臉龐上,有些心疼他,可是她知道如果再一次讓步可能永遠(yuǎn)無法逼迫朱瑄主動坦白,她得狠下心腸,以毒攻毒。

    宮人遠(yuǎn)遠(yuǎn)綴在兩人身后,他倆冒雨出行,杜巖根本勸不住,無奈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上了島,朱瑄拉著金蘭登上石階,示意宮人在底下等著,不許靠近,宮人噤若寒蟬,守在山下,唯有掃墨、小滿、杜巖幾人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怕他們路上摔著了。

    大雨如注,幾個留守廣寒殿的老宦官閑著無事,正坐在廊廡里吃酒賭錢,突然看見雨中走來一男一女,嚇了一跳,待認(rèn)出男子正是當(dāng)朝皇太子朱瑄后,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匆匆藏好圍棋,一臉笑容地迎上前“這么大的雨千歲爺怎么會突然來此”

    朱瑄拉著金蘭走進(jìn)長廊,轉(zhuǎn)身,接過她手里的羅傘交給宮人,低頭摘下她頭上的風(fēng)帽,解開鶴氅系帶,摸了摸她鬢邊,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發(fā)絲干燥。

    老宦官燒起火盆,捧來熱茶和幾盤果子,殷勤伺候,朱瑄接了盞茶遞給金蘭暖手,淡淡地道“都下去吧,孤帶著太子妃過來看看景?!?/br>
    眾人不敢多問,低著頭退了出去。

    廣寒殿位于瓊?cè)A島山巔之處,飛樓復(fù)閣,廣亭危榭,視野廣闊,站在樓閣前遠(yuǎn)眺,可以盡情俯瞰太液池和北海沿岸景致。金蘭捧著熱茶,環(huán)顧一圈,雨勢沒有絲毫減緩的跡象,天地交融,辨不出東西南北,視野所及之處一片蒙蒙水霧。她想起那天逛西苑的情景,天晴如洗,清波粼粼,山光水色,風(fēng)景如畫。

    朱瑄站在廊前,負(fù)手而立,雨簾高掛,朦朧的光影映在他身上,他望著水浪翻涌的太液池,輕聲問“喜歡這里嗎”

    金蘭走到他身后,拿茶杯去燙他的手心,想讓他暖和一點(diǎn)“這里視野開闊晴天時在這里憑欄遠(yuǎn)眺,風(fēng)景一定很好,風(fēng)吹著又涼快?!?/br>
    朱瑄矗立在蒙蒙水光中,回頭看著金蘭“北枕居庸,東挹滄海,西掖太行,嵩岱并立乎前,大河橫帶乎中,俯視江淮,一目無際春有綠樹紅花,夏有蒲葦芰荷,秋有漫山錦繡,冬有雪滿長空圓圓,你以前最喜歡這里?!?/br>
    金蘭一怔。

    朱瑄拿走她手里的茶杯,放在闌干上,握住她的手“你問我廣寒殿到底有什么圓圓,這里葬了一個人,你以后會在夢中成為過去的她?!?/br>
    一記驚雷炸響,風(fēng)雨大作,檐角懸鈴叮當(dāng)震動。

    金蘭瞪大了眸子,呆呆地站在朱瑄面前,半天回不過神。雨珠拂進(jìn)長廊,落在她臉上。

    朱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指尖發(fā)顫,低頭吻她的眉心。

    冰涼的吻落在眉間。

    金蘭早就猜到了某種可能,他閑暇時最喜歡看的書是剪燈新話,她早把那本書翻來覆去翻了很多遍。書中有許多離奇的鬼怪故事,有人心系情郎、靈魂出竅,隔著萬里之遙和情郎在夢中相會,有人投胎轉(zhuǎn)世還記得前生姻緣、辛辛苦苦找到前世情人再續(xù)前緣朱瑄知道她的喜好,對她的性情了如指掌,他喜歡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的臉,他的過去曾出現(xiàn)一個叫圓圓的女子,那個人是她。

    她有時候會放任自己胡思亂想也許朱瑄是自己前世的丈夫,自己和他約好過奈何橋的時候不喝孟婆湯,來世再會,結(jié)果她把朱瑄給忘記了,所以朱瑄看到她時才會是那種表情,好像她欠了他很多債似的民間不是都說朱瑄是神仙托生的么他生得這么好看,氣度出塵,興許真的是下凡歷劫的神仙。

    朱瑄摟住金蘭,手臂勒在她腰上“你相信我嗎”

    “我信你”金蘭喃喃地道,“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我沒離開過湖廣,我連府城都沒去過”

    她相信朱瑄,她只是反應(yīng)不過來。

    朱瑄閉了閉眼睛“你以后會見到我的,見到小時候的我”

    金蘭一臉怔忪。

    大雨瓢潑而下,雪亮閃電撕裂雨幕,朱瑄緊緊地?fù)е?,聲音沙啞“我阿娘是宮中女官,她生下我后,將我藏在安樂堂養(yǎng)大,那時候安樂堂的提督太監(jiān)幫我阿娘隱瞞了我的身份可我不能踏出幽室一步,沒有人教我讀書,沒有人和我說話,小時候的我是個結(jié)巴阿娘死去以后,我又被關(guān)進(jìn)幽室里后來有個人來到我身邊,她照顧我,陪伴我,教我讀書寫字,我問她是誰,她說她什么都不記得,她只知道自己叫圓圓,她在做夢?!?/br>
    圓圓陪他長大,陪他度過那些艱苦寂寞的歲月,幫他爭取出閣讀書的機(jī)會,他倆相依為命。

    金蘭心緒繚亂,額前沁出細(xì)汗難道她和書上那個故事里的女子一樣,因?yàn)樘矚g朱瑄,所以夢里回到他的過去,附身到別人身上照顧他  簡直匪夷所思

    難怪朱瑄一直不肯告訴她,如果剛成婚的時候朱瑄和她說這些,她一定以為皇太子被拘禁太久,患了失心瘋。

    她心亂如麻,抱著朱瑄,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覺心里漸漸平靜下來“后來呢”

    朱瑄停頓了很久,慢慢地道“后來你走了羅云瑾把那個你葬在這里我不知道怎么去找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等到你回到我身邊,我只知道你一定會再次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六年”

    圓圓就像書中那些仙人鬼怪,忽然來到他的身邊,他們朝夕相處,患難與共,她離開的時候同樣很突然,沒有一絲跡象,他甚至沒有見到她最后一面  “你真傻啊”金蘭心頭輕顫,緊緊摟住朱瑄,“如果你一直等不到我呢”

    朱瑄閉上眼睛“我可以等你一輩子?!?/br>
    語氣平淡,卻重若萬鈞。

    “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金蘭顫聲道,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里,五臟六腑隱隱生疼,淚水奪眶而出。

    朱瑄唇角微挑“我知道就夠了?!?/br>
    他無法挽回的過去,是她注定的將來他們的人生是倒錯的,何必要她陪他一起去回憶那些改變不了的痛苦和別離早早告訴她,她只會迷茫忐忑,背負(fù)起不該由她承擔(dān)的壓力。她應(yīng)該每天高高興興、無憂無愁,他不想看到她皺一下眉頭。

    她已經(jīng)成了他的妻子,她以后的歲月有他相伴,對他來說,足夠了。

    大雨依然氣勢磅礴,雨水順著瓦檐嘩嘩流淌,檐前掛起數(shù)萬枝銀劍,片片雪刃洶涌咆哮著墜下高樓。

    金蘭哭得渾身發(fā)抖,她低頭抹去淚珠,結(jié)果越抹眼淚流得更兇,怎么都停不下來。

    對朱瑄來說,他們曾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可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什么都還沒有發(fā)生。朱瑄的甜蜜和痛苦都是真實(shí)的,他記得所有事情,她卻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可能理解他現(xiàn)在的心境,她不明白他偶爾的陰戾和痛苦,他只能一個人一遍遍回憶那些過往,在孤獨(dú)中等待她再次出現(xiàn)。

    她哭得滿臉是淚。

    朱瑄嘆口氣,抱起金蘭走回內(nèi)殿,掀開帳幔,放下她,給她裹好被子,轉(zhuǎn)身出去,把宦官剛才取暖的火盆挪到里間床榻前。他身份高貴,奴仆簇?fù)?,不大?xí)慣做伺候人的活,笨手笨腳的,差點(diǎn)打翻火盆。

    金蘭淚眼朦朧,躺在床榻上抬頭看他,他俯身摸她的臉,低頭吻她。她伸手摟住他的脖頸,濕漉漉的唇追著他不放,雙手往下,撕開他身上穿的常服。

    朱瑄呼吸越來越急促,輕輕按住她的手,聲音帶笑“早上在凈房的時候不是說累著了嗎我要抱你,你還咬我?!?/br>
    金蘭紅著臉收回手,被他一把捉住扣緊,他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含住了她的唇。

    殿外疾風(fēng)驟雨,剛才他抱她進(jìn)屋的時候走得急,居然沒有關(guān)上門,風(fēng)直接吹進(jìn)屋中,帳幔被高高卷起,滿屋獵獵風(fēng)聲。金蘭冷得直打哆嗦,直往朱瑄懷里鉆,他緊緊地抱著她。

    青天白日的,軒窗也沒關(guān),聲音被嘩啦啦的雨聲蓋住了。

    回廊外光禿禿的山壁間栽了一叢翠綠肥潤的芭蕉,兩片新葉剛剛冒頭,鮮柔嬌嫩,綠得透亮,雨水傾盆,嫩葉承受不住雨珠猛烈地?fù)舸?,溫順地舒展開葉片,任雨露洶涌而下。芭蕉叢旁一株石榴樹,枝葉在雨中隨風(fēng)搖擺,葉片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被雨水吹打在地,但枝條始終柔韌,任憑狂風(fēng)暴雨肆虐。

    金蘭清醒過來的時候,渾身是汗,癱軟在陌生的床榻間,連抬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朱瑄摟著她,呼吸聲粗重,手指輕輕撥弄她潮乎乎的長發(fā)。

    她慢慢地翻個身,抓起一束朱瑄的頭發(fā)纏在手指上,外面的雨聲鋪天蓋地,她的心情卻很平和“其實(shí)我查過東宮名冊沒有一個叫圓圓的宮女?!?/br>
    剛才太亂來了這會兒聲音都啞了。

    朱瑄輕笑“我知道你查過你查不到的,你夢中附身的那個人是個小內(nèi)官?!?/br>
    關(guān)于她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都被抹除掉了,可能認(rèn)識她的老仆也都被打發(fā)去了南直隸。

    金蘭一驚,目瞪口呆“我居然會變成一個宦官”她不想當(dāng)太監(jiān)啊即使是做夢也不想  朱瑄嘴角輕揚(yáng),覺得她全心信任自己的樣子無比可愛,低頭親她“不是宦官,圓圓還是女孩子不過別人不知道。”

    金蘭下意識問“羅云瑾也知道”

    不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羅云瑾不可能一眼就認(rèn)出她。

    朱瑄收起笑意,淡淡地道“他知道”

    金蘭知道他不想聽自己提起羅云瑾,不過既然都說開了,不如一次性問清楚“我以前不對,夢里的我喜歡過羅云瑾”

    朱瑄看她一眼,神色淡淡的,雙眸幽深“那時候我還小”

    語氣怪怪的,有點(diǎn)賭氣的意思,藏不住的嫉妒和不甘。

    言下之意,她確實(shí)喜歡過羅云瑾。

    金蘭不由一陣心虛如果她什么都不記得的話,乍一下遇見小時候的朱瑄和十六七歲風(fēng)華正茂、俊秀無雙的羅云瑾,確實(shí)很有可能先喜歡上后者雖然羅云瑾是個宦官,但誰叫朱瑄年紀(jì)小呢  她接著問“不會連陸瑛都知道我是女兒身吧”

    這回朱瑄搖了搖頭“你和陸瑛只是認(rèn)識而已,后來疏遠(yuǎn)了?!?/br>
    陸瑛不知道她是女兒身,還是喜歡上了她。不過這些不需要告訴她,她只把陸瑛當(dāng)成朋友,后來陸瑛刻意疏遠(yuǎn),她以為陸瑛瞧不起她的身份,沒有多想。

    金蘭故意扯了扯朱瑄的頭發(fā)“五哥,你不讓我見羅云瑾,是不是怕我又先喜歡上他”

    朱瑄沉默。

    金蘭挑挑眉,就在她以為他不會開口談?wù)撨@個話題的時候,他撩起眼簾,捏住了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