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馬車剛停下,立刻有小廝過去放了個方木樁子,霍欽先下的馬車,高保昌和焦mama帶著一眾仆役迎上來,“唉呦,剛剛才說呢,姑爺和大姑奶奶這就到了!” 霍欽微微笑道:“勞煩了!” 高保昌回道:“這可不敢當,姑爺實在客氣!” 慧容也掀開簾幔出來了,霍欽轉身遞上一只手,慧容怔了怔,看看他,猶豫著將手搭上霍欽的手,小心翼翼的走下來。 焦mama眼里只能看到姑爺扶大姑奶奶下馬車的場景,簡直快笑瞇了眼,看樣子姑爺和大姑奶奶的感情不錯,這下老夫人總算能放心了。 焦mama偷偷打量霍欽,心里默默的想,這位大姑爺看起來也蠻好的,英武俊俏,溫和有禮,年紀輕輕就當上光祿寺少卿,將來的官途必定是一片坦蕩啊,跟大姑奶奶站在一塊,真是才子佳人,金童玉女似的般配! 除了……焦mama嘆了口氣,唉,除了那另一房的夫人和兒子之外,當真是沒的說! 只是有時候命運弄人吶,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好事? 慧容下了馬車,焦mama快步走到慧容身邊,笑著道:“大姑奶奶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這幾日一直都在念叨您,今個回門,早上天還沒亮老夫人就說睡不住了要起來,現(xiàn)下正在小佛堂里盼著您呢,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在,只等大姑奶奶過去了!” 聽焦mama提起老夫人,慧容心里也是思念的急切。 霍欽還得去正堂見余文軒一趟,慧容便跟焦mama先往后院里去了。 小路兩側的樹木依舊繁枝茂葉,走著熟悉的那條路,慧容心里卻是感觸良多,焦mama在前邊走著,慧容帶著凝露,凝清走在后面。 她今兒沒帶甘mama回來,其實這樣不大合適,甘mama既是奶娘又是陪房,在她身邊算是身份最貴重的了,回門不帶著甘mama實在說不過去。 只是她已經答應了霍公爺不會回娘家告狀讓兩府徒生嫌隙,甘mama又一直為著霍夫人打傷她那件事生氣,怎么都不肯罷休,非要回家跟老夫人說去,她勸不住,只好撇下甘mama不帶她來,為著這個還惹了甘mama生氣呢,只是權衡大局,她不得不這么做。 想到這,慧容陡然心生一抹慌亂,抬手扶了扶頭上系的抹額,生怕露出傷痕。 前邊的焦mama也看出來不對勁來了,從她發(fā)現(xiàn)甘mama沒回來的時候就覺得奇怪,甘mama可是看著大姑奶奶長大的,跟大姑奶奶最為親近,可今日回門甘mama竟然沒回來,大姑奶奶身邊只帶了常伺候的幾個小丫頭,這可太奇怪了! 她覺得古怪,嘴上又不好說,想著可能甘mama是留在霍家打理事務去了,要不,難不成是惹了大奶奶不高興? 慧容和焦mama一同到了小佛堂,才進了門,就聽見碧容喊了一句,“哎呀,大jiejie到了?!?/br> 老夫人柱著拐杖從軟榻上起身,“慧姐兒,慧姐兒你回來了!” 慧容忍了一路的眼淚到這一刻徹底沒忍住,撲在老夫人懷里失聲哭道:“祖母!” 祖孫兩個抱著流淚,過了好一會才分開。 慧容的眼淚還是止不住,身旁的凝露扶她坐下,坐的是離老夫人最近的位置,對面是映容,碧容和黛容。 姐妹幾個又互相寒暄幾句。 回門本是高興事,沒什么可哭的,可慧容這門親事不順,這幾日在婆家又受了委屈,受了委屈也就罷了,還得自己忍著,在外頭還強撐著裝裝樣子,這一進了娘家門,實在是忍不住了。 老夫人擦擦眼淚,看慧容一臉傷心委屈,急忙問她,“你在婆家沒受人欺負吧?” 慧容強笑道:“祖母說的哪的話,我怎么可能受欺負?只是回了家里,見著您和meimei們,不免有幾分傷感?!?/br> 老夫人松了口氣,又道:“你在霍家,那二房的夫人可給你氣受了?” 慧容搖頭,“我跟她都不常見的,誰也氣不著誰!” 老夫人道:“沒受委屈就好,你也不容易,一個夫君要掰兩半,跟二房那邊要是處不好,也別忍著,誰敢欺負你,你就回來告訴祖母,祖母護著你。” 一番話說的慧容又欲落淚,沉了口氣,含淚笑道:“祖母不必擔心,我在國公府挺好的,公爹婆母都和善,夫婿也體貼,沒人給我氣受,您就放心好了?!?/br> 老夫人聽她這樣說,心情也緩和了不少,接著道:“對了,除了你公爹婆母,二房那邊的長輩你可見了?” 慧容愣住,“這倒沒有?!?/br> 老夫人手指輕點一下,“到底還是年輕不經事,做事這般不周全,長房雖是你名義上的婆家,可二房那邊的長輩才是你夫婿的親父母呀,你對二房那邊多敬重多關心些,你夫婿心里會更看重你的?!?/br> 慧容仔細想了想,是這么個理,只是她在霍家這幾天事情太多,她都忘了還有這事,今日得祖母提醒,回去一定得拜訪拜訪二房的兩位長輩。 她之前曾害怕親近二房會惹長房不高興,只是現(xiàn)在已然跟長房翻了臉,那還不如多跟二房接觸接觸。 她想在霍家站住腳,總得有個能倚仗的人,與其討好霍公爺和霍夫人憑白惡心了自己,還不如去討好霍欽算了,畢竟霍欽才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映容坐在慧容對面,看她和老夫人談笑的樣子,總覺得她變了不少,跟以前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或許成親對一個人的改變真的很大吧,從閨閣少女成為人妻,心境肯定會變得不一樣。 慧容從前是那樣張揚明艷的人,愛穿橘紅,石榴紅,嫩黃,水綠各種明亮的顏色,今日她卻穿了一身深紫近黑的纏金絲繡褂,梳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婦人盤頭,戴著墨綠的抹額和款式簡單的釵環(huán),一幅老氣橫秋的打扮。 這身打扮要是放在以前,絕對入不了慧容的眼! 可能她自己都想不到,她成親之后會是這個樣子。 誰在少年的時候不是意氣風發(fā)的樣子?誰不是憧憬著美滿的婚姻,溫柔的丈夫,上進的子女? 說到底,也不過是閨閣時的暢想罷了,真正能過上這樣日子的能有幾個? 便是慧容,從前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如今也全然變了樣子! 慧容曾經看不起趙氏,覺得趙氏是大戶人家的嫡女,不好好嫁個門當戶對的夫家做元配,偏要高攀伯府做繼室,繼室填房,在元配牌位之前還要執(zhí)妾禮,因此她對趙氏一直很不屑。 可她能想到她自己有一天會嫁個肩挑兩房的夫婿嗎?比起填房繼室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四十一章 面對著眼前的慧容,映容覺得自己也很沒有頭緒,她的人生中從來就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 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 她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做什么,到底能做什么?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好像只是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這么平凡,這么普通,沒有轟轟烈烈,蕩氣回腸的故事,也沒有糾纏跌宕,刻骨銘心的感情,一切就這么平平淡淡的。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比起驚心動魄,生死不定的日子,她還是喜歡細水流長,無憂無慮的生活。 慧容是家中長女,長女出嫁之后,便該輪到她這個次女了。 明年九月她及笄,連頭帶尾還有一年時間。 在這一年的時間里,她的親事肯定是要定下來的。 但定親這事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輪不到自己作主。 余文軒那里沒什么動靜,老夫人為慧容的事cao碎了心,估計也沒心思管她了,主要還是看趙氏的意思。 趙氏已經有了打算,雖沒明說,但也透露了些口風,她最近跟安陽的趙姨媽書信來往頻繁,趙姨媽還寄了許多東西過來,從文房四寶,釵環(huán)首飾到時興衣料,各式小玩意兒,十來天就要寄一次。 大概這二位是想撮合撮合自家兒女,好來個親上加親。 映容腦子里想起羅孝然來,說句心里話,她對羅孝然的樣子都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是個溫和內斂,不愛說話的人。 相比較而言,對羅孝蓮倒是更熟悉一些。 羅孝然好像本來就是比較靦腆的人,上次來余家,映容跟他統(tǒng)共見過兩面,兩回都沒仔細看,只留下些許并不深刻的印象。 對于親上加親這件事,趙氏是很樂意的。 她覺得這樣映容在婆家才能有保障,有依靠,況且她又很喜歡羅孝然。 本就是自家親侄子,如今又想著讓他做女婿,可不是怎么看怎么喜歡嗎? 其實要真說姑表結親,羅家不算最好的選擇,最好的應該是趙氏娘家哥哥的親兒子,只是趙氏的娘家侄子跟映容年歲差太多,早就成婚生子了,論年紀合適的,也就只有羅家的這個侄子了。 趙氏相中羅家,一則是因為親戚關系,二則家世也相當,姐夫羅平已經升任了青州太守一職,兩家結親是既有里子又有面子! 余文軒跟連襟姐夫關系也不錯,應該不會有什么意見,除了老夫人不太喜歡趙姨媽之外,旁的再挑不出什么錯了。 映容明白,要是沒什么意外的話,她的歸宿應該就是羅家了。 羅孝然明年春闈,若是中了便能入仕,就算沒中,也能回安陽做官,幾個月后她就及笄,正是樣樣都合適的時機。 羅孝然嘛,人倒是挺好的,少年才俊,個性純良,也沒有富家公子的風流趣味,京城里有許多公子哥兒們包個粉頭養(yǎng)個戲子都能豪擲千金,他們在外邊倒是博了個豪爽瀟灑的名兒,家里親娘跟媳婦能氣得吐血三升。 這么一想,頓時覺得羅孝然形象高大了不少。 若趙氏真說讓她嫁給羅孝然,她也沒什么意見。 她不喜歡羅孝然,羅孝然也不喜歡她。 但婚姻之事,身不由己,哪有那么多兩情相悅,能相敬如賓就算不錯的了。 只要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嫁誰不是嫁? * 慧容和老夫人敘話敘了一上午,待到晌午時分,前廳擺席,余文軒遣人過來叫慧容。 慧容心中不舍,與老夫人又說了半晌話才淚眼婆娑的過去了。 映容,碧容,黛容都是未出閣的姑娘,不能去前廳,于是紛紛回了自己院子里用飯。 幾個孫女一走,小佛堂里登時變得空落落的,老夫人四處看看,嘆氣道:“人老了,什么都沒意思了!孩子們一走,我這心里都空了?!?/br> 焦mama道:“從前有大姑奶奶來陪著,還不覺得屋子里空,如今大姑奶奶嫁出去了,這屋里連點歡聲笑語都聽不見了,您要實在覺著寂寞,不如讓四姑娘過來陪陪您?” 老夫人淡淡道:“算了,我是黃土埋到腳脖子的人了,人到七十古來稀,還能有幾年活頭?早晚腿一蹬人就沒了,何苦拉著個孩子在這孤僻地方給我作陪?” 焦mama惱道:“您又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了!” 老夫人坦然一笑,“人生在世,都有這么一遭,難道避著不說就輪不到我了?” 長舒口氣,望著窗子出神,“我也看開了,早些去了,還能早些見到侯爺呢!快二十年了,我真想他!” 提起老侯爺,焦mama也不知該如何勸了,只站在一旁連聲嘆氣。 前廳里,余文軒和霍欽倒是相談甚歡,比起沉默寡言的霍成,還是能說會道的霍欽更得他喜歡。 對于霍欽這個女婿,原先不熟悉沒覺得有多好,不過今日二人暢談一番,霍欽又會說話,幾句夸贊吹捧,讓余文軒對他頓生欣賞贊美之意。 余文軒跟慧容和霍欽一同用完午飯,又親自送了他們出門,算是對霍欽這個女婿的認可。 等霍家的馬車遠去,他也沒回去府里,而是轉身吩咐了高保昌安排馬車往菊花胡同去了。 前頭余文軒剛走,正院里趙氏就得了消息。 劉mama站在一旁很是不忿道:“伯爺可真是改不了這性子,近來為著大姑奶奶的婚事,已經好些日子沒去那邊了,還以為他是回心轉意了呢,這下好,還沒安生個兩天,又跑去見那戲子了!” 趙氏沒那個心思去管那戲子,一邊翻賬本一邊道:“如今慧容的婚事已經辦完了,想來霍家不日就要給霍成發(fā)喪了,咱們家是親家,得去吊紙,我記著按舊禮該備香燭二百支,紙錢八十斤,咱們就照著禮再加上一倍,把香燭,紙錢什么的多準備些?!?/br> 劉mama躬身道:“夫人放心,這些早就備好了,都存在庫里了,到時候直接送過去就行。” 趙氏又嘆一聲,“我想著,映容的事兒還是得早些定下,原本覺得她離及笄還有一年,也不著急,可現(xiàn)下實在讓慧容的婚事給我嚇著了,這好好的婚事,說沒就沒了,定的真真兒的親,說變就變了,這樣的事誰能說得準?我尋思快些給映容定下,等她明年及笄,便早早給她辦了婚事,省得夜長夢多,橫生變故的,她一日不定下,我這心就一日放不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