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兩只手在空中錯開了幾下后,終于牢牢握在一起! 雙方同時用力。 身形單薄的青年一下子從馬車上落到身材高大挺拔的那名青年馬上。 見沈鳳璋脫離馬車,沈雋心中一舒,手上松了一松。 失了鉗制的馬車瞬間朝懸崖奔馳而去。沈鳳璋坐在沈雋馬上,只隔了數(shù)秒便聽見一聲響亮的,墜入崖底的轟隆聲。 那聲音是如此之響,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在沈鳳璋耳邊久久回蕩,揮之不去。 不對。不是回蕩! 沈鳳璋忽然反應(yīng)過來,她耳邊轟隆的響聲并非是剛剛那一聲巨響,而是真的是山在轟隆作響! 她猛然抬頭,便見山頂上一道黃褐色的洪流裹挾著巨大的山石,以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浩浩蕩蕩從山上沖下來。 是泥石流! 義安郡本就多山,最近又反常的大雨不斷,早就已經(jīng)山石松動。這回這么大的雨一下,竟然徹底引發(fā)了泥石流! “往高處跑!” 沈鳳璋當(dāng)機立斷喊道! 然而方才為了制服那兩匹瘋馬,她和沈雋、劉溫昌已經(jīng)不知不覺間行到山谷之中,正巧處于泥石沖下來之處。 盡管沈雋在發(fā)現(xiàn)洪流的第一時間便已迅速cao控馬匹往上跑,但還是慢了一步。 “小心!” 裹挾著巨大山石的泥石洪流鋪天蓋地涌來,最后一刻,沈雋只來得及用力抓住沈鳳璋的手,下意識將她往懷中一帶。 第97章 袒露心聲(捉蟲) 汩汩的流水聲在沈鳳璋耳旁響起。她緩緩睜開眼, 一眼望見頭頂?shù)纳蕉词凇J谏蠎覓熘薮蟮溺娙槭?,正緩緩?fù)碌沃?/br> 沈鳳璋印象中的最后一幕是洶涌澎湃的山洪,以及帶著她跳馬逃生的沈雋。 先前知曉原主身體極差,壽命不足三四年時, 沈鳳璋并無特別大的感觸。然而這會兒想起自己方才在山洪中沒堅持多久便因渾身發(fā)冷, 實在受不住失去意識一事, 沈鳳璋對自己這具殘破無用、看似完好, 實際千瘡百孔的身體微微生出幾分不甘。 這回能夠死里逃生, 全都靠了沈雋??粗F(xiàn)在所處的溶洞,聽著耳旁暗河流動的響聲, 沈鳳璋不由抿了抿唇。 “醒了。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沈鳳璋驀地轉(zhuǎn)身, 朝不遠處的石壁看去。石壁上靠著一人, 正是沈雋。 他們運氣極好,竟然沒有在山洪中喪命,而是掙扎之中,找到了這樣一個未曾受到大影響的溶洞。溶洞里光線有些昏暗, 晦澀不明。 沈雋方才未出聲時, 沈鳳璋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溶洞中還有另一人。哪怕此刻她也只能看到沈雋影影綽綽的一個輪廓。 望著那道人影, 沈鳳璋心緒復(fù)雜。她一直以來都覺得沈雋是在裝模作樣,背地里藏著陰謀。然而這回, 對于沈雋來說,少了她,只會讓方才的逃生變得更加方便。 但對她來說,如果沒有沈雋方才的幫助, 她恐怕會徹底喪生在這場山洪之中。 收起心中凌亂的念頭,沈鳳璋深呼一口氣,朝沈雋頷首道:“還好?!?/br> 想了想,她又開口問道:“你感覺怎么樣?”在這種時候就別管什么惡毒男配的人設(shè)了。更何況,就算原主在這里,被沈雋救了一命后,恐怕也無法再對沈雋惡語相向。 “還好?!?/br> 一直站在陰暗處的沈雋往前一步。暴露在光線中的他,神情如常,姿態(tài)如常,仿佛當(dāng)真什么都好。 他走到一旁坐下,朝沈鳳璋看了一眼,“先休息一下吧。我剛才出去看過了。雖然山洪過去了,然而雨還是下得很大。一時半會兒,我們恐怕走不了?!?/br> 他停頓了一下,眼眸輕輕開合,“先在這邊等一等。等雨停了之后,我再出去探探路?!?/br> 說這話時,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倚靠在石壁上,左腿微屈,左臂擱在膝蓋上,自然下垂。盡管衣衫濕透、滿身狼狽,然而無形之中,卻流露出幾分恣意灑脫的姿態(tài)。 明明身處困境,置身于昏暗,晦澀的溶洞之中,他卻仿若閑庭漫步在皇家庭院一般從容淡然。 然而通過系統(tǒng),沈鳳璋卻知道沈雋此刻情況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得那么妙。 【宿主男主現(xiàn)在,左臂骨裂,右小腿被石頭劃了一條又長又深的傷口,失血過多,后背被巨石猛烈撞擊。宿主你的任務(wù)是保住男主的命!】 頭一次聽到系統(tǒng)發(fā)布的任務(wù),沈鳳璋內(nèi)心涌起的不是厭煩與抗拒,而是一種復(fù)雜到難以言說的情緒。 雖說她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窖,同樣感覺非常糟糕,但至少她身上并無明顯的外傷。沈鳳璋還記得山洪沖過來的那一刻。是沈雋擋在她身后。 那塊撞上沈雋的山石要是朝她身上一撞,恐怕…… 沈鳳璋沒有再想下去,她深呼一口氣,起身朝沈雋走去。 “手臂讓我看一下?!鄙蝤P璋壓著聲,低聲道。 沈雋抬起頭看向走到他跟前的沈鳳璋,反應(yīng)比起平常稍稍慢了那么一點。 沈雋的身體一向非常好。像如今這樣的數(shù)九寒冬天,沈鳳璋裹得嚴嚴實實,披著大衣,內(nèi)里還要穿上好幾件衣服,沈雋卻只穿一身單衣便已足夠,最多外出巡視之時,再多加一件披風(fēng)用來擋風(fēng)。 從小到大他都很少生病。 此刻的沈雋卻覺得自己腦袋似乎有些昏沉,身上格外的燙,格外的熱。連呼出來的氣。似乎都是從火里烤過的。 他抬眸看著沈鳳璋,默不作聲。 沈鳳璋面上不顯,心中卻忍不住蹙眉。沈雋那雙蒼灰色的眼眸,仿佛被露水打濕顯得尤為晶亮,看似漂亮得驚人。然而實際上那只是因為高燒之后,不由自主眼淚沁出造成。 她看著反應(yīng)遲鈍的沈雋,心驚不已。怪不得系統(tǒng)剛才的任務(wù)是讓她保住沈雋的命,如今外邊大雨傾盆,溶洞里邊陰冷潮濕,他們的衣服又都已經(jīng)濕透,條件如此艱巨,一個不甚,沈雋可能就要命喪于此了! 不管是出于任務(wù)還是沈雋方才救她的恩情,她都不能置沈雋于不顧。 用力掐了掐掌心,疼痛讓沈鳳璋逐漸冷靜下來。 她環(huán)顧四周終于找到了一塊地勢稍高一些,看上去較為干燥的地面。 “沈雋。起來。”沈鳳璋朝沈雋喊了一聲,卻見他雖然順著聲源看向自己,看似眼眸專注認真,實際上卻早已失了焦距,仿佛什么都未聽見。 猶豫了一下,她朝沈雋走過去,打算自己攙扶沈雋換個地方。 剛往前跨了一步,尚未跨進離沈雋三步遠之處,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沈雋陡然之間清醒過來,眼眸冰冷鋒利如刀,看上去頗有威懾力。 沈鳳璋動作一頓,剛想重新想辦法。忽然發(fā)現(xiàn)沈雋周身凌厲的氣勢竟然莫名其妙又緩緩收了起來。 盡管渾身越來越guntang。腦袋也有些暈。然而沈雋仔細辨認之后仍認出了眼前之人乃是對他情深意重的沈鳳璋。 他下意識覺得沈鳳璋是值得信賴的。 將沈雋扶到略微干燥的地方后,沈鳳璋往腰間的蹀躞帶一摸。 很好,空空如也。 所有東西都已經(jīng)被泥石流中沖走了。 她抿了抿唇,轉(zhuǎn)頭去看沈雋。猶豫了一下,她朝沈雋低聲說了一句。 隨后,她伸手朝沈雋腰間的蹀躞帶探去。 沈雋衣衫穿得太過單薄,沈鳳璋找東西時,指尖無意間碰到了沈雋腰間。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guntang的熱度燒到她的指尖。 半晌之后,沈鳳璋長舒一口氣,起身用摸到的匕首割下一片衣服下擺。 她走到暗河邊,用冰涼刺骨的暗河水將沾了泥沙的布料沖洗干凈,隨后,擰干水,朝沈雋的額頭搭去。 尚未碰觸到沈雋的額頭,一只手便出人意料地一抬,緊緊抓住沈鳳璋手腕。 陷入半昏迷的沈雋,猛然睜開眼,凝視著沈鳳璋半晌,在辨出那張熟悉的臉龐后,他才重新閉上眼。如同滿是警覺的豹子,在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安全后,重新開始打盹休憩。 盡管奇怪,沈雋為何對自己如此信賴。然而在這個時候沈鳳璋也沒空多想。她抓緊時間,替沈雋重新搭上帕子。 沈雋的身體素質(zhì)果然非常好。沈鳳璋只不過是換了幾次帕子,便發(fā)現(xiàn)沈雋的溫度似乎已經(jīng)降下來了。哪怕仍在半昏迷之中。他原先緊皺的眉頭也已經(jīng)微微松開。 …… 沈雋是被傳到耳旁的噼里啪啦木柴燃燒之聲吵醒的。 沈雋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他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過這么好的一覺了。然而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并不在將軍府中,而是剛剛遭遇了山洪。 他猛然睜眼,不遠處跳動著的橘色火堆最先引起他的注意。 跳躍著的火光照映在守著火堆的青年身上,光與暗之間,對方原就出色的五官顯得越發(fā)立體精致,如同一座雕像。 聽到響動,火光邊的那人轉(zhuǎn)過頭。 “醒了?感覺怎么樣?” 沈雋盯著沈鳳璋,默不作聲。半晌才緩緩開口的,“我覺得似乎退燒了?!?/br> 他能感覺到自己腿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人處理過了。在這個地方能夠幫他做這些事的。除了沈鳳璋還能有誰? 他起身走到沈鳳璋身邊。走姿看似正常無礙,然而細看卻能發(fā)現(xiàn)微微有些一瘸一拐。 沈雋走到沈鳳璋身邊,沒了倒映在她臉上的火光,他發(fā)現(xiàn)沈鳳璋臉色慘白得似乎有些發(fā)青,如同蠟塊一般。 他看了看地上收集起來的那些柴火,全都已經(jīng)削掉潮濕的部分,僅余下中間那一部分尚未濕透的干柴, 他方才出去時,外邊雨下還下得非常大。哪怕未曾下雨,找到這么多柴也并非易事。 沈雋深吸口氣,望著沈鳳璋那張蒼白得略顯透明的臉龐,一種從未有過的憐惜與心疼之情出現(xiàn)在他心頭。 早在馬匹出問題的時候,沈雋就明白這次動手腳之人乃是謝勇。畢竟這次的馬匹,都是由謝勇負責(zé)的。 雖然他沒有將謝勇當(dāng)做心腹,但也一直覺得謝勇是忠于自己的,然而謝勇這次的所作所為令他略感難堪。 這次如同當(dāng)頭棒喝,直截了當(dāng)告訴他:他沒把對方當(dāng)心腹,對方也沒有把他當(dāng)主人! 幸好他很久之前,就已未雨綢繆,將謝勇調(diào)出衛(wèi)隊,同時將手下的衛(wèi)隊一拆為二。 這回若仍是謝勇任衛(wèi)隊首領(lǐng),恐怕有沒有人來救他們他都不敢確保。 然而,面對謝勇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背叛,沈雋驚奇地發(fā)現(xiàn)除了對自己不夠狠,竟然還對謝勇抱著一絲僥幸的不滿難堪外,心里竟沒有多少怒意。 他此刻的心情都已被沈鳳璋所占據(jù)。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背叛他的人,大約只有沈鳳璋了。 想到這里沈雋心中忽然涌出一種再也抑制不住的沖動,想要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沈鳳璋。 他深吸一口氣,稍稍清了清略顯干啞的喉嚨,看著沈鳳璋一字一頓,緩緩開口,“阿璋,我知道你心悅我。我心亦如彼心。你可愿與我一起,共覽天下萬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