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平慈依舊沒說話，護(hù)著石姣姣走過了這段路之后，又帶著她走到了一處從外面根本看不出的山洞。

    趙平慈拉著石姣姣，撥開擋著洞口的樹枝走進(jìn)去，山洞濕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趙平慈走在前面，似乎輕車熟路，而石姣姣卻不慎跌在地上。

    胳膊肘磕在石頭上，疼的她半晌音兒都沒出來。

    趙平慈站定將石姣姣扶起來，石姣姣故意哎呦哎呦的，但是趙平慈只是嘆了一口氣，依舊沒說話。

    “我不走了?！笔径?，“你連個屁都不放，還用這個東西捆著我，你當(dāng)我什么？！”

    石姣姣來了脾氣，站在黑暗中不動了，趙平慈也是憋了一路，不，確切的說，他是憋了好幾個月。

    最開始石姣姣失蹤的驚惶，知道了她方向的迫切，到了皇城之后，當(dāng)他打聽到石姣姣就在皇宮，依舊是嬌妃的時候，趙平慈心里唯一一點期待也徹底死了。

    他總想著，或許小孩子說的不清楚，她不是自愿跟著走的。

    可是這幾個月，他不斷探聽著石姣姣的消息，卑微的期望著從這其中，探聽出一些不一樣的意味，只是這一切都是妄想。

    她不僅依舊是嬌妃，甚至皇帝的寵幸比從前更甚。

    若她不是自愿，是被抓回去，她如何還能這樣過的舒坦，皇帝性子涼薄，又如何能容她？

    趙平慈一面痛恨，一面又難以自抑的開心，痛恨她扔下自己，戲耍自己，陷他入煉獄，卻不肯再陪他，開心她沒有被皇帝處置，能夠安好的活在宮中。

    在這樣萬般糾結(jié)，兩相拉扯的日復(fù)一日，趙平慈自卑的心一日更甚一日，他甚至不再期望，他一個閹人，到底為什么要癡心妄想，以為好好的人愿意伴他終老呢？

    后來他只是習(xí)慣性的打探她的信息，也很想當(dāng)著她的面問她一句，宮外這一年多的時間，她走的那么干脆，那她當(dāng)時表現(xiàn)出的快樂和感情，是否是真的？

    可是就在趙平慈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卻是探聽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她承著帝王寵愛，再度看上了別人，一個禁軍小統(tǒng)領(lǐng)。

    趙平慈死灰一樣的心，被再度放在巖漿上灼燒，直至最后扭曲變形。

    他看她用曾經(jīng)對自己的手段，對那人，幾乎沒費什么力氣，便將他拿下了。

    這甚至在趙平慈的意料當(dāng)中，他領(lǐng)教過她的手腕，她若是想要誰，能讓那人覺得自己上了天，誰有能抗拒的了，又能不愛上她？

    他曾經(jīng)一直在天上，只是如今她移情別戀，他摔到筋骨盡碎而已。

    他不甘心，尤其是探知了那禁軍小首領(lǐng)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并不是沒有過妻子妾室，只不過皆香消玉殞自他手而已。

    趙平慈有那么瞬間，惡毒的想，她這般對自己，這般輕浮婬蕩，便讓她自食惡果去吧。

    可這思想只有一瞬，便摧枯拉朽的焚化了他根本硬不起的心腸。

    他無法想象，她同別人在一起，會是如何的模樣，會不會像和他在一起一樣？

    他更無法想象，她落到那樣一個人的手上，傷痕累累的香消玉殞，又該是如何的模樣。

    他只要想想，便能瘋了。

    所以他一面探聽著消息，一面冒著風(fēng)險，聯(lián)系了曾經(jīng)自己的手下。

    混進(jìn)這禁軍之中，知曉了她要跟著那小首領(lǐng)跑掉的計劃，趁其不備，用藥迷昏了那小首領(lǐng)，取代他，用更隱秘，更安全的方法，帶她走。

    可她……果然不愿意和自己走。

    趙平慈站在黑暗之中，適應(yīng)了這么半晌，只能勉強看清她的輪廓。

    “你當(dāng)初，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只是喜歡同人私奔的感覺？”

    趙平慈聲音干啞，這么久的時間堆積的負(fù)面情感，因為石姣姣不肯跟他走，頃刻間爆發(fā)。

    趙平慈猛咳了兩聲，上前不管不顧拉著石姣姣邊朝外拖，“你等的小情郎被我弄死了，娘娘將就著和我這個閹人走吧，為什么不愿意呢？”

    趙平慈簡直要瘋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不知道出口的話是嘲諷還是乞求，“畢竟……畢竟你曾經(jīng)不也是喜歡我的嗎？再喜歡我一次便是了。”

    石姣姣被扯的生疼，踉踉蹌蹌的跟在趙平慈的身后，“你慢點！趙平慈！我疼了！”

    石姣姣喊，他也不減慢速度，這和她的小冤家，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石姣姣這么久了，總算見到了趙平慈，他卻這么對自己，也氣不打一處來。

    “??！”石姣姣一個沒跟上，腳下一踉蹌，直接跪在石頭上，還因為張嘴，一下將舌頭給咬了。

    這下子她是真的徹底火了，趙平慈立刻來扶她，石姣姣手上的鎖鏈松了，甩了一下，直接就著雙手被束縛的姿勢，纏繞在趙平慈的脖子上勒緊！

    “你他媽的被奪舍了嗎？！到底發(fā)的什么瘋，能不能清醒！”

    石姣姣勒的力度也不重，但是也并不輕，趙平慈跪在地上，本就強壓著咳嗽，被一勒脖子，直接忍不住，劇烈的咳起來。

    石姣姣放輕一些力度，但是氣還沒消，自己膝蓋疼的快碎了似的。

    趙平慈咳的厲害，心里委屈的害怕的更厲害，石姣姣這么一兇，他渾身都顫抖起來。

    他怕她，由愛而生怖。

    他怕她不愿意，怕她不肯，怕她已然不愛自己。

    他哆嗦著，跪在地上，仰頭瞪向石姣姣，臉上淚水蜿蜒，卻依舊不肯說軟話，“娘娘要殺我？呵……”

    趙平慈慘笑了一下，眼神卻陡然狠起來，“娘娘想殺便殺，”他抓著鎖鏈，將石姣姣拉的向下一些，“我便是死，也要拖著你一起下地獄，你便是死，也必須死在我手上！”

    他眼眶通紅，淚水漣漣，顫抖的不成樣子，看上去可憐極了，可是眼神兇的狼似的。

    這本來是石姣姣極其不喜歡的眼神，但是湊近了趙平慈，不遠(yuǎn)處洞口的光照在兩人的身上，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情緒。

    狠厲，也蓋不住其中的炙熱和渴望。

    這還是她的小冤家，無論變成什么樣子。

    石姣姣被他瞪著瞪著的，突然間“噗嗤”笑了。

    她松了一些勒著他的力度，欺身直接摟住了他的脖子，鎖鏈嘩啦啦的，卻不再讓石姣姣覺得冰冷。

    “別哭了，我死也死在你手上，行了吧？”石姣姣蹭了蹭趙平慈的臉，“你怎么瘦成這樣子，抱著都硌人了。”

    趙平慈強撐的那點狠，都噎在喉嚨里面，他有多久沒有抱過石姣姣，他記不清楚了，只是無數(shù)次的夢中回想起來，心疼的厲害。

    石姣姣摟著他，靠著他消瘦的身上，趙平慈愣愣的跪坐著，身后是黑漆漆的山洞，眼前是明亮溫暖的出口。

    懷里……是他朝思暮想的愛人。

    趙平慈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睫毛的縫隙擠出來，他什么都不想問了，不想知道了，伸出手臂緊緊摟住石姣姣，壓抑著哽咽。

    只要她在這里，無所謂了。

    兩個人擁抱，石姣姣側(cè)頭輕吻趙平慈，原意是想要安撫他，卻不知道為什么，他卻抖的越厲害。

    石姣姣手拍著他后別，“走吧，出去說，別自己胡思亂想，我和那個禁軍的小首領(lǐng)，也沒……唔。”

    石姣姣嘴唇被趙平慈狠狠壓住，石姣姣話都被堵回去。

    許久沒見，什么表情和態(tài)度都可以是假的，是偽裝的，但是對彼此的思念，是真真切切的。

    兩個親的過于激動，滾在山洞里面，鎖鏈細(xì)碎的聲音響起，伴著洞外的鳥叫，懷中溫?zé)岬膼廴?，感官時隔這么久，被再度狠狠填滿，趙平慈情緒終于平靜下來了。

    許久，兩個還抱著，石姣姣躺在趙平慈的胸膛，摸著他的臉蛋，“瘦的臉皮都松了，你到底這幾個月吃飯了嗎？”

    趙平慈抓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親吻，“吃了。”

    想了想，他又低聲說，“有時候想不起來?！?/br>
    石姣姣撐著手臂起身，“走吧，地上太涼了，你要帶我去哪，咱們快去吧?！?/br>
    趙平慈也坐起來，一錯不錯的看著石姣姣，似乎是在確認(rèn)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和自己走。

    石姣姣先起身，猜到他誤會，把他也拉起來，“別看了，我路上和你解釋。”

    趙平慈站起來，這次不拉著鎖鏈了，而是扶著石姣姣的手，兩個從洞口出來，外面簡直另一片天地。

    樹木蔥郁，青草茵茵，不遠(yuǎn)處還有一條潺潺山澗。

    石姣姣聞到了自由的滋味，想要想開雙臂抖一下翅膀，一抬手，手上的鏈子舒服住了她的“翅膀”。

    她將手遞到趙平慈的面前，趙平慈卻手里抓著鏈子的另一頭，裝著看不見。

    “喂，”石姣姣撞了一下他，“你要一直鎖著我？”

    趙平慈轉(zhuǎn)頭，風(fēng)吹起衣服空蕩蕩的飄，低頭看著石姣姣的眉眼堪稱溫柔，卻有種難解的執(zhí)拗。

    他怕。

    還是怕。

    怕石姣姣在騙他。

    石姣姣收回手，“可這樣我沒辦法抱你啊，我不會跑的，你到底誤會了什么？”

    “當(dāng)時是皇帝派人把我抓回來的，皇親高官落罪用的囚車你知道吧，我連給你留記號的機會都沒有，”

    石姣姣說，“押著我回宮的，是兩個壯漢，看的太緊了，我有在臨近皇城的客?？桃馔涎訒r間，但是最后等不到你，昏死過去了。”

    趙平慈轉(zhuǎn)過身對著她，聽的十分認(rèn)真。

    石姣姣繼續(xù)，“回了皇城之后，皇帝也只是利用我而已，我和他什么都沒有，沒有寵幸，打架倒是有?！?/br>
    趙平慈面上沒什么變化，但是眉梢微微挑了下，石姣姣笑起來，“我這么久了，可還旱著呢。”

    “你好奇皇上為什么容忍我吧，”石姣姣輕描淡寫道，“我能知國運，他最近幾月的手筆，皆出自我，他如何能舍得我？如何能舍得殺我？”

    “知國運？”趙平慈重復(fù)了一下，石姣姣點頭，“這就我盛寵不衰的原因?！?/br>
    她索性把先前的那些也一并推翻，笑瞇瞇的看著趙平慈，情話像山澗流水一樣，不要錢的噴流，“我從來不愛他，哪怕他是帝王，我一輩子就愛過你一個?！?/br>
    “不管你信不信，”石姣姣輕輕靠在趙平慈的胸膛，“這幾個月，我都在想方設(shè)法的出來，奈何皇帝有防備，看管的太嚴(yán)了，甚至將我挪到廢棄的宮中，然后用禁軍圍了?！?/br>
    趙平慈低垂著眼睫，雙手緊抓著自己的袍袖，泛青的手指，昭示著他心中因為石姣姣幾句話，如何的驚濤駭浪。

    石姣姣繼續(xù)道，“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勾搭上一個小首領(lǐng)，準(zhǔn)備好了今天跑路……”

    趙平慈聽到這里身上明顯僵硬，石姣姣嘆口氣，帶著笑意用頭頂蹭了蹭趙平慈的下巴，把剩下半句補完，“去找你。”

    “找我……”趙平慈聽了這句，一直緊攥的手終于慢慢的松了。

    “找你?！笔鲋^，對上趙平慈晦澀的視線，“就是為了找你啊，那小首領(lǐng)殺妻殺妾，我難不成還真的是為了找死，才勾引他嗎？”

    趙平慈聞言神色一變，“你知道？！”

    “我當(dāng)然知道，”石姣姣撒嬌道，“我心里太急了，急著找你，只好鋌而走險，你見了我，還這么兇……”

    她說的話，大部分是真的，但是鋌而走險是假的，她確實知道那小首領(lǐng)癖好施虐，且沒輕沒重，弄死了不止兩條人命，還有花樓買來的妓子。

    她只是借他之便逃出去，已經(jīng)安排了人接應(yīng)，并且他的那些爛事，也準(zhǔn)備順便抖出的。

    沒想到趙平慈突然出現(xiàn)，石姣姣已經(jīng)安排好了絕對能逃脫的路線，和趙平慈這樣跑出來，才是真的鋌而走險。

    趙平慈聽到這里，已然相信了石姣姣說的話，他在石姣姣這里，戒備心向來就低，當(dāng)初就是被她騙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