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他睡到半夜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了敲門聲。 他本來就睡得不太安穩(wěn),周邊一有動靜,他就從睡眠中被驚醒。可是那敲門聲一直沒有停歇,一聲聲,輕輕緩緩,似乎也害怕驚動什么。他只能披上睡衣,摸黑下床,直接把大門打開。 他開始還以為是物業(yè)保安來敲門,可是門一開,站在他家門口的卻是聶棠。 她微微低垂著頭,站在晦暗的走廊里,一只手抱著自己的肩膀,那姿態(tài)無助而又柔弱。 沈陵宜突然看見她出現(xiàn),頓時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三更半夜,她突然跑到他這邊來,難道就不怕夜色太暗,路上太凄清,還有可能會碰上危險嗎? 聶棠突然往前踏出一步,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她的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肩膀還在細微地顫抖。 沈陵宜突然覺得,他這顆心就像被泡在醋里,又酸又軟。 他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他的家門口,他嗓音干澀,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漸漸的,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襟被洇濕了,那濕潤感還透過他的睡衣滲到了他的心口。沈陵宜小心地伸出手,將她埋在自己身上的臉蛋挖出來,一張沾滿淚水的臉龐就這樣撞入他的眼中。 她就是連哭泣都是悄無聲息的,可是身體的輕微顫抖還是出賣了她。 沈陵宜覺得,他應(yīng)該和她和解,也對自己和解。哪怕他一直都把“她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掛在嘴邊,還是有許多感情在靜默中悄悄地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他低下頭,品嘗到了淚水的苦澀滋味。 聶棠伸長手臂,抱住他的肩背,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于找到了希望之光,她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中也是那樣軟綿無力,還帶著微微的鼻音:“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知道錯了,而且你這里很冷……” 她之所以會冷,應(yīng)該是因為他把中央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得太低。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伸手去按墻上的空調(diào)面板,可是這一按下去—— 他突然驚醒了。 冰冷的空調(diào)出口風(fēng)依然對著他不斷放送冷氣,床頭柜上的那只馬克杯被他一下子掃到了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響。 沈陵宜睜開眼,望著空空蕩蕩的天花板,偶爾還有對面商業(yè)區(qū)的燈光從厚重的窗簾間隙透進來,正粗暴地映在他的眼睛上。 他轉(zhuǎn)過手臂,橫在自己眼前。沒有聶棠,也沒有她趁著黑色前來說抱歉,即使有,也只是在夢里,她甚至祝福自己相親順利,她可能……真的并沒有這么在意他。 可是他卻在這個時刻,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 聶棠那邊的睡眠質(zhì)量甚至還不如沈陵宜。 她在睡前去淮大的校園論壇里翻了半天的帖子,那碎尸案發(fā)生地點就在淮大后門的小街,有許多學(xué)生不愿意住學(xué)生宿舍,就在那條小街上租房子住。而這個案件中被分尸的受害者就是在那邊的筒子樓里租了間單人房。 這個案件在半年前可謂轟動一時,是因為其血腥程度超過了一大半的刑事案件。那個被害人的尸體在煮熟后被分解為2000多片,最后是淮大附近一位清潔工在垃圾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包煮熟的rou片,并在rou片中發(fā)現(xiàn)了疑似人的手指的指骨,才向警方報案。 警方在接到報案后,就立刻排場現(xiàn)場,又在一家出租房的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有該被害人的毛發(fā)和皮膚組織。 這件碎尸案,簡直駭人聽聞,當(dāng)時整個淮大受到該案件的影響,校方立刻勒令學(xué)生不得在外住宿,每日寢室都要查房。 聶棠執(zhí)著地把整個淮大校園論壇都給翻了個遍,也沒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而網(wǎng)上那些新聞,還有一些電子期刊上,雖然都報道過這件碎尸案,但都是些陳詞濫調(diào),看得她眼睛都花了,還是沒有什么進展。 她就是做夢都夢見自己正在翻找資料,那一疊疊的紙質(zhì)資料堆得和小山一樣,她一個人在又悶又熱的小房間里吭哧吭哧地一直找一直找,最后還不小心碰翻了其中一堆,那雪片般的紙張傾倒下來,直接把她給淹沒了。 聶棠真心覺得這樣不行,這決賽都還沒正式開始,她就真的得先神經(jīng)衰弱了啊。 她迷迷糊糊地起來洗漱穿衣,然后出門去醫(yī)院?,F(xiàn)在天氣悶熱,一直包著紗布很容易引起傷口發(fā)炎,給她縫針的醫(yī)生就叮囑她最好每天都來醫(yī)院來換一下藥。她還在傷口上用了自己調(diào)配的藥膏,過了一晚,這縫針的傷口就只剩下了深紅色的愈合疤。 那醫(yī)生頓時驚了,這看上去比那些縫針了三四天的人愈合情況還好! 于是他立刻朝她比了個大拇指:“說真的,我都做了差不多十年的縫合手術(shù),就沒有看見一個人像你這樣愈合這么快的。你現(xiàn)在這種情況,用不上一周就能拆線了?!?/br> 要知道,他之前碰見過身體最強壯、恢復(fù)力也最強的糙漢子,都沒像她愈合得這么快的。難道這就是開掛的人生? 聶棠抬手打了個小呵欠,表示:“最好能在四五天內(nèi)拆線,一周還是太長了,我這邊還有要緊事要去做呢?!?/br> 她決定再去圖書館借一借那些對淮大碎尸案做出了詳細報道的舊報紙,如果還是沒有太大收獲的話——顯然,她覺得這些紙質(zhì)資料很可能根本提供不了她需要的那些信息,她就打算直接去案發(fā)地了。 親身經(jīng)歷,顯然要比單純的紙上談兵要有用得多。 …… 沈陵宜這回是被真正的敲門聲吵醒的。他昨天郁悶著郁悶著,又睡過去了,等到一睜開眼,都已經(jīng)上午十點多了。要知道,他一直都有晨跑的習(xí)慣,幾乎不怎么睡懶覺,這睡到十點多可以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可現(xiàn)在,還真的有人在敲門?! 他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飛奔進洗手間洗漱。洗手臺上方的鏡子如實映照出了他有點黑氣沉沉的臉色,他打開水龍頭,鞠起一捧清水潑在臉上,想要洗去面上的疲憊感,然后又用定型水把他睡得亂翹的頭發(fā)給壓了下去。 等到整理妥當(dāng),覺得自己的儀容儀表已經(jīng)達到了正常偏高水準,他換上了居家的白色t恤和棉質(zhì)的運動長褲,走過去開門。 擰住門把手的時候,他的心頭一直燃燒著一束小小的火苗,燒得異常熱切,都說美夢成真,那么他昨晚所做的夢會不會也成真呢?畢竟除了聶棠之外,都沒有人到他這邊做客過,會讓保安連問都不問一聲就放進來的就只有聶棠了…… 第204章 一頓飯 4更 如果聶棠——當(dāng)著他的面撒撒嬌說兩句軟話,甚至——她像夢中那樣無聲地哭泣,什么都不用說,他就—— 當(dāng)他打開門,看到門口站著的那個完全陌生的女生的臉,那失望簡直難以言喻,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呼得一聲從最頂端跌落到谷底。 “沈陵宜?”那女生一看到他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你好,我叫陶情,蕭阿姨應(yīng)該跟你提過我吧?” 陶情? 沈陵宜那臉色不知道有多僵硬,他根本就不認識一個叫陶情的人,她到底是怎么進來敲他的門的?這物業(yè)的保安實在太失職了!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你都不記得我了嗎?”陶情詫異地回答,“我媽跟你媽是從小一道長大的好朋友,在我們還沒出生的時候,她們就約定了,如果生下來是一男一女的話,就讓我們定娃娃親——唔,雖然到了后來是沒真的訂婚,不過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是你的相親對象了?!?/br> 沈陵宜:“……” 他還是決定多問一句:“你是怎么進來的?門口有保安對吧?” 陶情晃了晃手上的門卡:“就這樣刷卡進來的,這是蕭阿姨給的?!?/br> 他這房子的門禁卡,他的確是給了自己的父母,但是他們都沒來過,也就從來都沒用得上這張卡片。 沈陵宜直接抽走了她手上的門禁卡,放進自己的口袋里。 “抱歉,我并沒有相親的打算,”沈陵宜高冷地開口,“而且我還有了喜歡的人,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br> 陶情倒是沒生氣,還露出了一個討人喜歡的微笑:“可是,我這么遠趕過來,這都轉(zhuǎn)了三趟地鐵了,你就連飯都不請我吃嗎?” …… 聶棠的市立圖書館之行的結(jié)果,最終還是失望而回。那些報刊文獻,除了描述了眾所周知的案情之外,還呼吁大學(xué)生要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去校外住宿。 ……感覺這就是一堆廢話,對她并無半點用處。 而現(xiàn)在正值盛夏,天氣異常悶熱,她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再加上對于淮大碎尸案殫精竭慮,她覺得這都還沒到?jīng)Q賽正式開始的時間,她首先就患上賽前焦慮癥。 她正思考著自己中午要吃什么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因為聶嫣然總是會在家附近的金龍軒打包點心帶去劇組,上回葉家來人的時候,聶嫣然也是在這家預(yù)定了一桌晚餐。所以她知道金龍軒的菜品大多都是粵菜,口味清淡,點心做得精致。 而現(xiàn)在,她居然看到沈陵宜站在金龍軒門口,看來是在等位吃飯,可他身邊還站著一個長發(fā)的妹子。 吃飯,當(dāng)然不會一個人吃的。 聶棠站在原地,很冷靜地觀察眼前的情況。從他們兩人互動的模式看來,沈陵宜比較沉默,幾乎都不怎么說話,倒是那個妹子比較活潑,邊說邊笑,似乎并不在意他這高冷的態(tài)度。 要知道,能跟沈陵宜相談甚歡,這難度也不算非常大——大概就是期末考試全科考滿分的水準吧。所以他們現(xiàn)在看上去還能相處和諧,就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所以說,這相親還是真的嘍? 她昨天還以為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也沒往心上去,這可真是犯下了一個大失誤。 聶棠思考完畢,腳步輕盈地走上前,直接越過他們兩人,微笑著對門后接待的服務(wù)生道:“您好,我想外帶打包,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外送嗎?” 金龍軒是有外送服務(wù)的,尤其是,聶嫣然還是這家的老顧客了。聶棠一把陳助理的手機號報出去,那服務(wù)生立刻就笑道:“可以打包,我把菜單給您,您看著勾一下單子吧。外賣是直接送到您家里,還是過一會兒您自己過來拿?” 聶棠道:“嗯,我自己過來拿就行,我就住這附近。” 她勾選好菜單,一轉(zhuǎn)頭,正好跟沈陵宜的視線對上。 其實沈陵宜在她越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就看到她了,畢竟她那張臉,那個氣質(zhì),就算光是站在那里不說話就有鶴立雞群的效果,更不必說,他還聽見她的聲音了。 聶棠的右手臂上還包著明晃晃的紗布,她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寒暄:“啊,好巧啊?!?/br> 沈陵宜鎮(zhèn)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高冷地回應(yīng):“是啊,你一個人……出來吃飯?” 他給自己做了一個短暫的心理建設(shè),覺得自己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冷酷的那個崽,就算看到聶棠那張如花笑靨,他也一定能在表面維持住他的不為所動。 他原來還覺得他媽就是太空了,沒事找事,竟然還把他住處的門卡都交給陶情,讓她上門來找他,這種事是親媽能做出來的嗎?這不是等于直接把他給賣了?而陶情人都來了,他也沒好意思疾言厲色把她給趕走,請一頓飯就一頓飯吧,反正他也是要吃飯的。 誰知道隨便在附近挑了一家店,就能正好遇見聶棠,要說這不是緣分?! 聶棠那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輕輕掃過他的面孔,又笑得明眸皓齒,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明媚:“金龍軒的味道很不錯,我喜歡它家的椰奶馬蹄糕?!?/br> 沈陵宜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臉上的笑容看,嘴里還要吐槽她一句:“你就有這么喜歡吃甜食?” 反正他聽到她反復(fù)強調(diào)很好吃的食物,清一色都是甜食,也不怕胖和蛀牙! “喜歡啊?!甭櫶男Σ[瞇地回答,“吃甜食心情會變很好呢。” 然后她望向了沈陵宜身邊的那個女孩,那女孩從她打招呼起就一直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著她。她剛從古代修真界過來的時候,還有點不習(xí)慣經(jīng)常被人盯著看,但是現(xiàn)在知道這就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她也就對旁人那些打量的目光免疫了。 聶棠半點都不怯場地看了回去,語氣輕柔:“你是沈同學(xué)的朋友嗎?” 陶情被她這么一問,還朝她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開口:“我們正在相親。以后要是有機會,那還要再請大家吃飯昭告天下?!?/br> 第205章 手受傷了 5更 聶棠側(cè)過頭,審慎地看著沈陵宜。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但還是維持著十分得體的程度,略微一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br> 沈陵宜只覺得原本就已經(jīng)非常糟糕的心情一下子陰云密布雷鳴閃電:什么叫以后昭告天下?!他跟陶情才第一天見面好不好,還別說陶情根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覺得自己就是很穩(wěn),不可能被連續(xù)打臉兩次! 他立刻說:“你不是也沒吃飯嗎?一起吧,外賣總沒有直接在店里吃的好?!?/br> 他說完,又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聶棠的回答。他自己也很清楚,哪怕就是有女生喜歡他,也不能指望人家一直對他死心塌地地喜歡下去,就算是聶棠也一樣。尤其是他們相處過這段日子,他知道聶棠性格就是外柔內(nèi)剛,外表越是溫柔,說不定內(nèi)心就越冷漠。 一旦她徹底對他冷漠了,那么他以后的待遇恐怕跟周皓軒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 而他隱約覺得,如果這樣讓聶棠離開,他們之間可能就再沒有什么以后…… 聶棠歪了歪頭,苦惱地望著他們:“可是,會不會太打擾了呢?” “不打擾——”沈陵宜剛一開口,就覺得還有一個聲音跟他說了同樣的話,他朝陶情看了一眼,他們居然還神同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