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這種事是非常傷身的，畢竟要被迫代入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那種感覺會非常痛苦。

    聶棠都在猶豫要不要打斷他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我看到了……看到她們最后出現(xiàn)在一個地方。”

    李舒雅立刻就把煙扔在地上，一腳踩滅了：“走！”

    徐臨川身體搖搖晃晃，就跟喝醉了酒一樣，腳步十分不穩(wěn)。但他很堅持，并沒有因為身體上的不適而反駁李舒雅的要求。

    他帶著眾人沿著彎彎曲曲的鄉(xiāng)間小路七拐八彎地走，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終于，他們在村莊中心的一家兩層小屋停住了。

    徐臨川捂著額頭，輕聲道：“李旻朱和她的朋友最后是住進了這里，我看到門口掛著一個燈籠，那個燈籠背后還寫著一個余字?！?/br>
    李舒雅走上前，把門口的那個褪了色的紅紙燈籠翻過來，果然看到背面寫著一個筆畫斑駁的“余”字，也許這只燈籠上寫著的是年年有余的祝詞，但是時間太久了，風吹日曬，就只有一個“余”字還能勉強看清。

    李舒雅猶豫了片刻，對向海打了個手勢。

    向海立刻乖乖向前，用力敲門，他把那扇可能比他年紀還老的老舊木門拍的噼啪作響，聲音傳出了老遠。

    周圍還有人住的屋子里，都把腦袋探了出來，看是誰弄出這么大動靜來。

    向海拍了半天門，見沒人來開門，就請示道：“大小姐，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李舒雅本來想說直接撞門，可現(xiàn)在被幾個村民盯著，她倒還不太好這樣肆意妄為。

    他們畢竟是村子外面過來的人，對于那些村民來說就是外來闖入者，現(xiàn)在當著他們的面破門而入，很容易引起眾怒。

    可是現(xiàn)在都找到這里了，她是一定要找到李旻朱的下落，不能再繼續(xù)等待下去了。

    她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還是聶棠走過去，把她包里的水果和零食都遞給一位看上去很彪悍的大嬸，問道：“jiejie，我們的朋友之前是在這家借宿的，還跟我們約好，讓我們也一道過來玩，可是現(xiàn)在敲了門，里面好像沒有人在家呢。”

    那個大嬸接過她送上門的禮物，臉上警惕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哦，我有印象的，之前是有幾個女孩子來住在這里過。”

    聶棠微笑道：“那他們是進山了嗎？”

    “不是不是，她們就住在這里，不過住了兩天，有天天還沒亮，我聽到一陣汽車的響聲，可能是走了吧?！?/br>
    她們住了兩天，就走了？

    聶棠眉頭一皺，又舒展開來：“那這間屋子我們可以租下來住兩天嗎，我覺得這里很特別，空氣也比城里好多了，想趁著放假過來玩兩天?！?/br>
    “你們是覺得這個屋子看上去比較氣派吧，這是我們村里首富原來自家造的，不過現(xiàn)在他們一家人都搬到縣城里去了，就很少回這里住了，偶爾是會把屋子出租出去，好像是叫民宿吧，反正就是請人幫忙打理的?！?/br>
    聶棠想了一下，立刻掏出錢包，抽出還幾張紙幣塞到那個大嬸手里：“jiejie，我們可以自己打掃衛(wèi)生的，要是以后這屋主回來，您能幫忙把這錢轉(zhuǎn)交給他嗎？我們就進去看看，覺得合適就住兩天，要是不適合，就不住了?！?/br>
    大嬸被她哄得眉開眼笑，覺得這小姑娘一定是長臉的時候長太認真，到了該長腦的時候就比較隨意，特別好騙，一上來就又是送吃的又是送錢。

    這錢到時候她給不給，都是她說了算，這房子住兩天就住兩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她收了錢，當然要給他們撐場子，立刻去趕那些偷偷往這里看的村民：“走開！全都走開，人家小年輕是從城里來這里旅游的，你們盯著看看看什么呢！走走走，都起開了！”

    聶棠走了回來，直接把木門給推開了：“我們真的可以住兩天找找線索?！?/br>
    李舒雅看了看聶棠，再看了看自己這位拍門把手拍得通紅的助理，覺得這差距實在太大了，她的助理怎么能這么蠢……

    第371章 小紙人

    他們推開門，魚貫而入，就像剛才那位看上去很兇的大嬸所說的那樣，這里也許很久沒有人住了，窗臺上都積起了一層薄薄的灰。

    聶棠直接把窗戶給打開了，用作通風，整個房間因為突然有人進來，細細的灰塵在半空中飛揚，嗆得人直想咳嗽。

    聶棠捂住口鼻，想要揮開那如影隨形的塵埃。

    只見李舒雅突然大步往前走去，腳下生風，一個人在整個屋子里都走了一遍了，就咚咚咚跑到了二樓，沒多久，又跑了下來，跑去了屋后的小院，很快又空手而歸。

    她緊張地說：“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東西留下，她還可能會去哪里？”

    她立刻想起剛才那位大嬸說過的一天早上天沒亮的時候聽見外面有汽車的聲響，又喃喃道：“難道她們已經(jīng)離開這里了？“

    徐臨川立刻反駁：“不可能！我看到的最后一幕，她們就是進了這個屋子，絕對沒有再出來！”

    開什么國際玩笑，他都被迫共情了，怎么可能還會出錯。

    共情的感覺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到現(xiàn)在都頭重腳輕，走路就跟踩在棉花里一樣，竟敢質(zhì)疑他的專業(yè)水平？

    “那你說人到底去哪了？”李舒雅不耐煩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煙盒，再次點了一根煙，張開唇含住，用力吞吐著白色的煙氣。

    “咳咳咳！”徐臨川差點被她吐出來的煙霧給熏死，忙退開好幾步，跟她拉開一段安全距離，“能不能別在室內(nèi)抽煙，你知道這味道有多難聞嗎？”

    李舒雅呵得笑了一聲，滿臉嘲諷：“不就是一點煙味么？小男生吧，剛畢業(yè)？”

    徐臨川：“……大偵探聶棠，你來發(fā)表一下意見？”

    他現(xiàn)在只不間斷地告誡自己：這是他的雇主，是活的會付錢的雇主，如果把雇主打死了，姚晴的出場費他就付不出來了，這一趟他就得直接破產(chǎn)了！

    所以不管他的拳頭有多癢，他也必須忍著！

    聶棠搖搖頭：“我覺得，如果要找人的話，還是繼續(xù)在這里找比較好。”

    “為什么？”李舒雅反問，“總是要給出一個原因吧，剛才那個農(nóng)村大嬸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她說曾經(jīng)聽見過汽車的聲響，也就是我堂姐她們可能坐車走了?！?/br>
    “可是李大小姐，難道您已經(jīng)忘記之前那個載她們來這里的司機了嗎？既然當初跟他約定好由他來接她們，為何她們要提前離開？”聶棠耐心地給她分析原因，“再者，您可能并不了解我們玄門，在玄門中，能夠共情的人是天賦非常高的，只要產(chǎn)生了共情，就絕對不可能出錯。也就是說，徐哥既然看到她們走進這間屋子，那就說明她們一定還在?！?/br>
    “還在？那你告訴我，她們現(xiàn)在藏在哪里？！”李舒雅的情緒有點崩潰了，她點著煙的手開始不斷地顫抖，說話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

    聶棠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實話，可是不說實話就會給人無謂的希望。

    這種感覺就像主治醫(yī)生拿到了病人的全項目體檢報告單，他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現(xiàn)在就把病危通知單拿給病人家屬。

    聶棠很快做出了決定。

    她抬起眼，堅定地回答：“她們可能就被埋在地下，也就是說，這里的任何一寸土地都有可能?！?/br>
    ……

    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片空氣都陡然安靜了。

    李舒雅手上的女士煙悄無聲息地滾落在地，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聳動：“……如果是這樣，那就幫我找到她！”

    其實她在出發(fā)之前，就一直有非常不詳?shù)念A感，從常理來看，失蹤近半個月，也沒有一個歹徒聯(lián)系過他們討要贖金，李旻朱遇難的可能性就開始無限變大。

    她之所以找玄門的人，也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徐臨川拍了拍聶棠的肩膀，示意她到一邊說話。

    聶棠跟著他走了，只聽姚晴在他們身后說：“李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br>
    她是贊同聶棠的看法和做法的，但是她向來都是神經(jīng)粗得堪比電線桿的人，也不會說什么漂亮的安慰話，就只能讓她節(jié)哀了。

    李舒雅沒有說話，只是指縫間一直都有晶瑩的淚水滴落，洇濕了地面。

    徐臨川等走到屋子外面，這才壓低聲音說：“你為什么要把話說得這么直接，這可是雇主啊，難道你不知道顧客即上帝這句話嗎？”

    “可是你現(xiàn)在不說，遲早還是要說的，與其給與虛假的希望，還不如直接讓人面對現(xiàn)實。難道不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你也要考慮雇主本人的情況啊，她一看就是有那種大小姐脾氣，如果知道她的堂姐都死了，她以后能不能配合我們了？說不定她還要沒事找事！”

    聶棠不解道：“現(xiàn)在的問題難道不該是，我們從哪里才能找到被害者的尸體嗎？還有那個殺人兇手？”

    “對，我就是擔心這個，你知道我原來接的任務的內(nèi)容就只是找人嗎？那我們只要飛快地找到人，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都能給她一個交代了?？墒悄悻F(xiàn)在提早說出來，李舒雅一定還會要求我們在找人的同時尋找兇手，這不是硬生生增加難度嗎？！”

    “我明白了，”聶棠覺得自己終于跟上了徐臨川的腦回路，很認真地反問，“可這難道不是你第一單獨立接的生意嗎？難道你就不想做到最好，盡善盡美？”

    徐臨川：“……我當然想！”

    可那也要看看現(xiàn)實條件好不好？

    雖然他們都心知肚明李旻朱埋骨在地底下，可是鬼知道具體在哪個方位，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絕對不小，掘地三尺哪是這么容易的事情？

    聶棠伸出手，也學著他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哥，加油，我知道你可以的?！?/br>
    徐臨川：“……”感覺被自己的小伙伴坑了，這該怎么破？

    ……

    找人這種事，找個大活人，永遠比尋找死人要簡單得多。

    只要人還活著，總是能找到生活的痕跡，可是尸體被埋在地底下，想要去把它找出來，那談何容易？

    李舒雅大哭一通，累得睡著了。

    向海開了一天的車，也去睡了。

    就剩下他們四個人坐在院子里，一邊納涼一邊談論后續(xù)該如何應對。

    “我早就說了，但凡只要有徐臨川這家伙在，不管多簡單的生意那難度就跟坐火箭一樣直線上升?！币η绲鹬桓舭籼?，盤腿坐在一張涼席上，“棠棠還不知道吧，從前這家伙在那種亂七八糟的業(yè)務群里接了一個生意，他那時還沒出師，所以接個生意還得偷偷摸摸?！?/br>
    “開始那個雇主說覺得自己的八歲女兒好像中邪了，性格變得和原來截然不同。結(jié)果徐臨川一去，那個雇主當場端給他一杯加了安眠藥的茶，他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啊！”

    徐臨川接口道：“對，差一點大家就見不到我了，我當時看到那個女人連刀子都摸出來了，我拼命地掐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站起來逃跑，幸虧師父也趕過來了，這才救了我一命。”

    聶棠眼神閃爍：“等等！剛才那個故事——不對，真人真事，徐哥你仔細再跟我說一遍，那個八歲性情大變的八歲小女孩你見到真人了嗎？她mama拿著刀是要殺你？”

    “我當然見到真人了，我原來還想跟她說說話的，結(jié)果她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下來，我好心扶了她一把，她就說我是故意非禮她！她才是個八歲小孩啊，毛都沒長齊，就算我還是單身，也不可能對一個八歲小孩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徐臨川說到這件事就憤憤不平，“人心險惡！后來他媽看到了，就來制止那個小女孩，還跟我說，她相信我不會這么做?！?/br>
    徐臨川越說越氣：“然后我就相信了，還感激涕零，覺得這小女孩雖然性格惡劣，可她mama還是不錯的。誰知道后面我喝了一杯飲料，里面居然加了安眠藥水，我當時就覺得越來越困，勉強睜開眼，就看見她把刀都給拿出來了?！?/br>
    聶棠忽然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徐臨川立刻截住她的話頭：“既然你自己都不確定要不要講了，那就別說了！”

    聶棠：“嗯……”

    姚晴搖著扇子：“其實徐臨川的倒霉事還多著呢，不過如果要一件件地細數(shù)過來，可能說到天亮都說不完，我們還是繼續(xù)討論李旻朱到底被埋在哪里吧。”

    雖說這只是一個小村莊，許多小房子里都沒人住了，但總不能真一個個挖過來吧？

    沈陵宜道：“我有一個想法，如果是最近埋人的話，土表層還是會有點區(qū)別的，比較松，顏色也同周圍不一樣……”

    他還沒說完，大家都看著自己坐著的那塊地。

    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真給他說中了，這靠近墻根的這一圈土地顏色的確是要深上稍許。

    徐臨川喃喃道：“臥槽，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他走過去，貼著墻根轉(zhuǎn)了一圈，還試著去用手挖了挖那里的土壤。

    他轉(zhuǎn)過頭，示意大家：“行動起來？”

    姚晴一躍而起，風風火火沖進屋子里，很快就聽見向海在屋子里一聲大叫：“你別這樣！我睡覺不習慣穿衣服，你出去——”

    姚晴很不屑地回應了一句：“這么緊張干嘛？我對你又沒有任何興趣，再說你這么小?？禳c起來干活，沒見過這么沒眼色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