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jié)
畢竟她從一年前以寂寂無名的新人身份殺回玄門,一路打臉一路自我放飛,不但毫無懸念地在新秀大賽上一舉奪冠,就是在含金量最高的精英訓(xùn)練上都保持了一路高奏凱歌的勢頭。 所以,即使她現(xiàn)在突然沒了聲息,任誰都不會認為她是出了什么事了,反而還誤會她這又在暗地里醞釀什么大招。 于是,還有不少好事者暗戳戳在玄門論壇上打賭,賭她接下去是不是又將有什么閃瞎人眼的大招。 聶棠被謝沉淵奪走符篆能力的事情,就只有幾位玄門裁決所的執(zhí)行者知道,每一個玄門中人一旦身負超脫絕倫的技能,都必須在裁決所登記在冊,防止那些人利用自己的能力做出有違道德底線的事情來。 聶棠號稱玄門最強符師,她的符篆技能自然是被裁決所記錄在冊的。 可是她現(xiàn)在卻說自己完全失去了畫符的能力。 幾位執(zhí)行者按照裁決所的程序?qū)λM行了一系列測試。 整個測試開始的時候,玄門幾個消息靈通的家族還以為她是要挑戰(zhàn)幾位裁決所的大佬,早早就蹲在門口等待結(jié)果。 明明只是一場再簡單不過的測試,反而還在論壇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大家紛紛發(fā)帖慶祝:“我就說嘛,聶棠還是聶棠,你爸爸還是你爸爸,她終于不再滿足于一個人孤獨地畫符了,這是準備挑戰(zhàn)裁決所的各位大佬??!” “喜聞樂見!我之前就說她突然沒了聲息,一定是在醞釀大招,這回我一定不會再被她打臉了,我就壓她用符篆吊打裁決所大佬的夢幻組合!” 因為被打臉太多而減少在論壇上露面的臨川觀海這一回終算按捺不住蹦跶出來了,死勁地diss聶棠:“她還要不要臉了啊?要不要腦子了?做人囂張至此,我是大佬我脾氣再好也不能忍!” 大家一看那被屢次打臉屢次又滿血復(fù)活的徐臨川竟然還敢跑出來大肆厥辭,紛紛表示:“徐哥,這是誰給的勇氣讓你繼續(xù)跟聶棠對著干?你在精英訓(xùn)練營上被扇腫的臉難道已經(jīng)不痛了嗎?” 徐臨川跟聶棠認識這么久,說是一點都不了解她,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這回還真是覺得聶棠不大可能去挑戰(zhàn)各位玄門大佬…… 于是他暗戳戳地向沈陵宜打聽:“你家聶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蠹叶荚谡f她要去挑戰(zhàn)玄門大佬了,給兄弟透個底唄。” 沈陵宜其實也很糾結(jié)。他是寥寥無幾的知情人之一,他非常清楚聶棠為了反殺謝沉淵付出了一個什么樣的代價。 他耿耿于懷好幾個月,可是聶棠似乎……似乎是真的不在意。 她還是照常跟他一道晨跑,跟學(xué)校里的幾個女生去逛街看電影,跟著秦教授去博物館實習(xí)。 聽說,她的實習(xí)成績非常好,博物館都在考慮等她畢業(yè)之后讓她轉(zhuǎn)正了。 時間一長,他也就漸漸開始學(xué)著釋然。有一技之長的人到哪里都能很好地活下去,一條路被堵死了,那就尋找另一條路,她從來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 沈陵宜用力按著手機屏幕,一個字一個字打在對話框里:“她不能再畫符了,所以去裁決所登記,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老實說,當他看到論壇上那個熱度居高不下的帖子,都想罵人了:這群人沒時間鉆研業(yè)務(wù)水平,卻有時間八卦,難怪一輩子廢材! 他這句話發(fā)出去沒多久,立刻就接到了徐臨川的電話。 徐臨川在電話顫聲問道:“你說的這是真的假的?沒事別開這種玩笑啊,很恐怖的……” “沒有,”沈陵宜沉聲道,“這種玩笑,誰會去開?反正大家遲早是要知道,我現(xiàn)在就直接跟你說了,從此以后,她都不可能再畫符了。” 與此同時。 玄門裁決所內(nèi)。 蘇源景半闔著眼,右手輕輕地在桌面上敲擊著,裝上假肢的左手則藏在桌子底下。 當他聽說聶棠不再能畫符之后,他的心情就異常復(fù)雜。 一方面,他感嘆葉眠風(fēng)這一定是修了十世好人,才能換來一個能干掉謝沉淵的女兒,另一方面,他又為她感到惋惜。 她很年輕,上升的勢頭正好,或許再過個十年八年,號稱玄門第一人的沈正清都要為她讓路,她本該擁有繁花錦繡一般的人生。 可就在轉(zhuǎn)瞬之際,她就如曇花一現(xiàn),不光沒法再畫符,甚至連靈氣都阻塞了。 一個天才的隕落,最是令人痛心。 聶棠落落大方地站在幾位玄門執(zhí)行者的對面,不慌不忙地抽出符紙,鋪平,然后淡定地落筆——光看她落筆的姿態(tài),還是同從前那樣,胸有成竹又一氣呵成。 但就在她剛畫完第一筆的時候,那張鮮黃色的符紙突然呼得躥起了一簇火苗,在轉(zhuǎn)瞬間化為灰燼。 蘇源景不禁用力地閉上眼,輕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就知道——就知道沒有人會拿這種人開玩笑。在這之前,他起碼還能以聶棠性格頑劣為借口,覺得她就是故意來整他們的,可是現(xiàn)在…… 她剛才畫的是最簡單的辟邪符。辟邪符在玄門內(nèi)部,是人人都能上手的存在,無非就是每個人畫出來的效果有所區(qū)別罷了。 可她連最簡單的符都畫不出來了…… 裁決所的測試有一個很復(fù)雜的流程,本身是為了杜絕虛報瞞報的可能。 可是這復(fù)雜的檢測流程在聶棠的手底下卻變得十分簡單,因為她不論畫什么符,都會失敗,而且一次比一次慘烈。 她畫符的手法本就是熟練而流暢,現(xiàn)在這手法沒有絲毫改變,依然是教科書級別的,可每畫一個符,那場面就會變得慘不忍睹,幾位執(zhí)行者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終于,蘇源景直接叫停了:“可以了。你出去等著,我再跟幾位老師商討一下?!?/br> 聶棠有這么一瞬間表情僵硬,長長的睫毛顫抖,可是很快,她的臉上又戴上了淡定的微笑:“好?!彼察o地收拾掉桌上的材料,毫不停留地走出了會議室。 她走到大廳外面,就看見門口擠滿了人。 尤其是當她一露面,所有等在門口的人們噌得一下雙目放光,緊緊地盯著她。 葉秦風(fēng)費勁千辛萬苦才從人群后方擠到自前方,喘著粗氣問道:“棠棠,你今天來玄門裁決所做什么?。俊?/br> 她好歹也是葉家人,他作為親叔叔,上門關(guān)懷一下晚輩也是非常符合長輩的身份。同這些專門來打聽八卦的人相比,他實在是太正直了。 聶棠微微一笑,語氣輕描淡寫,卻直接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是這樣的,我以后再也沒法畫符了,所以來裁決所登記一下?!?/br> 不光葉秦風(fēng)驚呆了,便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呆滯的表情。 “什、什么?!”葉秦風(fēng)驚恐道,“叔叔年紀大了,耳朵可能有點不好,你能不能再重復(fù)一遍?” “我以后都沒有辦法畫符了?!甭櫶目邶X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又露齒一笑,“叔叔沒聽錯,所以不用這樣震驚的?!?/br> “聶棠,”蘇源景突然推開門走了出來,他用右手扶著門框,堂而皇之地露出了他接在左手腕上的假肢,“幾位老師對測試結(jié)果都沒有異議。但是,我想跟你聊一聊?!?/br> 這一回,只要是能聽得懂人話的人都秒懂了蘇源景這句話底下的含義:聶棠是真的,失去了她最厲害的符篆能力! 雖然就只是失去一門得意技能,在普通人眼里似乎也不算了不起的大事。 可是在玄門,這是比喪命比殘疾還嚴重的事,尤其是,聶棠那畫符的水準有多逆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她現(xiàn)在卻廢了,她以后該怎么辦?難道要當一個玄門最名不副實的“天才”嗎? 眾人不禁把怪異的目光投向了呆若木雞的葉秦風(fēng)。 這其中,最受刺激的一定是葉家了。 當初是他們錯把天才當瞎炮,把人驅(qū)逐出葉家后,卻發(fā)覺是自己眼瘸,錯把明珠當魚目?,F(xiàn)在聶棠在玄門風(fēng)頭正盛,卻突然爆出她再也不能畫符的事情,這般大起大落,讓葉家人如何承受?! …… 蘇源景大步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感覺到聶棠不見了,頓時又想起一般女孩子都是跟不上他的腳步的,又不得不慢了下來。 “你這提前報備的意識是挺好的,很周到。”蘇源景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該怎么安慰她,只能不痛不癢地夸獎了她一句,“有些人怕麻煩,不來裁決所登記,等到將來出了事,有人栽贓到頭上才百口莫辯。到了這種時候,就說不清楚了?!?/br> “……算了,”他說完這一整句話,又覺得哪里哪里都不對味,非但沒有半點夸獎的意味,還像在故意嘲諷她,“反正你就……你就比你爸強多了?!?/br> 聶棠微微笑道:“謝謝蘇叔叔夸獎。那么,您的手好一點嗎?” 蘇源景轉(zhuǎn)過身,毫不避諱地伸出左手給她看:“裝了假肢,最開始的時候會覺得假肢的接口磨著皮rou,又癢又麻?,F(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了。” 聶棠凝神看著他的左手,一語雙關(guān):“其實,沒有什么是不能習(xí)慣的?!?/br> 蘇源景能夠克服左手殘疾帶來的不便利,同樣的,她也能重新在玄門殺出一條血路。 不能再畫符也沒什么。總還會有別的辦法。 想要得到什么,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是她從小就懂得的道理。 蘇源景望著她,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他除了冷笑嘲笑以外,就很少笑。 他伸出自己那只完好而又溫暖的右手,輕輕地按在她的頭頂,語調(diào)溫和:“我想,你爸爸一定會為你驕傲的。我也同樣?!?/br> “我希望在將來還能時常聽見你的名字,聽到別人說,你最近又做了一件什么震動玄門的大事。你能做到嗎?” 聶棠抬起頭,微笑道:“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br> …… 聶棠從天才變成廢材的消息再次如旋風(fēng)一般席卷了整個玄門。 縱然有人在背后幸災(zāi)樂禍,可大部分卻不愿相信。從常理上來說,一門技能學(xué)會了就是自己的,別人就算想拿都拿不走。 這無緣無故的,她怎么可能突然沒法畫符了呢? 這根本不合邏輯?。?/br> 而聶棠和謝沉淵那慘烈一戰(zhàn),始終是一個秘密,僅僅為玄門幾位中心人物知道。 謝沉淵雖死,但他留下的攤子卻鋪得很大,在普通人當中,隱藏著余艾青和葉青雪這樣的人,可還有沒有第二個、第三個余艾青和葉青雪呢? 就算在玄門,有背地里為他所驅(qū)使的沈正沛,可是,玄門內(nèi)部,會不會還有第二個、第三個沈正沛呢? 這都是他們接下來將要解決的問題。 …… 聶嫣然的電影在陽春三月殺青了。 據(jù)說從來都非常克制飲食、嚴格管理身材的聶嫣然在殺青宴上暴飲暴食,毫無形象,這條八卦新聞才剛剛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傳播開來,還沒造成多廣的影響,就被聶嫣然的第一大邪教粉雷風(fēng)給攻占了。 雷風(fēng)們換著小號把發(fā)這條八卦的博主扒皮了一遍又一遍,直接sao擾得對方注銷賬號。 吃瓜網(wǎng)友們不禁感嘆:“聶嫣然的邪教粉果然厲害,真不愧是做八卦新聞起家的,這戰(zhàn)斗力簡直破表,也不知道她這次的演技能不能配上她的機遇和這些邪教粉的戰(zhàn)斗力了……” 秦頌導(dǎo)演的新戲叫《浴火》,講述了一個女人曲折而又頑強的一生。 女人年輕時候因為長相和身段出眾,眾星捧月,她很快就選定了自己的一生摯愛。他們也有過一段完美的婚后生活,互相愛慕互相扶持。 她在婚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婚后卻家里家外一把抓,成為了眾人交口稱贊的能干女人。 她的丈夫很快就被廠里選為骨干,繼續(xù)深造。她以為他們的生活會越過越好,結(jié)果在大學(xué)里深造的時候,丈夫出軌了,跟一個年輕女學(xué)生。 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離婚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女人始終不明白,她的丈夫為何會突然如此堅決地提出離婚的要求。 他說,從前他只是不懂得愛情,也許還能跟她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可是現(xiàn)在,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沒有靈魂碰撞的婚姻,他希望妻子也能找到最契合自己的伴侶。 女人鬧也鬧過,哭也哭過,無法可施,只得離婚。但離婚的時候,她要走了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她天真地想,只要孩子還在,就還有機會。她的丈夫終有一日還會回到她身邊的。 可是一個單親mama要把孩子拉扯長大,那艱難程度遠遠超過她的預(yù)計。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把兒子放在廠辦的日托班,后來下崗潮來了,沒有一技之長的女人成為了第一波下崗的人。 她開始找工作,什么都肯干,什么都愿意去干,只要能夠賺到錢。她干過保潔工人、當過餐廳服務(wù)員,在街頭擺過小攤,早起貪黑地賣早飯和宵夜。 昔日美人被艱辛的生活生生消磨光了美貌和靈氣,她原本挺直的背脊被人生的負重壓得彎曲,她如水蔥般的十指變得粗糙難看,她靈動明亮的雙眸也變得灰暗渾濁,可她還是殺出了屬于自己的一條血路。 《浴火》宣傳海報就是聶嫣然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工作服,腰間系著白色的圍裙,素面朝天,一頭黑發(fā)亂糟糟地挽在腦后。 她仰著頭,眼睛里滿是滄桑的故事。 而她的身后,一半是朝霞漫天的清晨,一半是深沉黯淡的夜空,她就站在這樣極致的曙光和黑暗,消瘦的肩膀看上去像個男人一樣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