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杜太后狹長的眉毛緊緊鎖在了一起,手上的念珠卻越轉(zhuǎn)越快:“……是她?不錯,不錯,自從她傍上皇帝,惠寧伯出了事,麗嬪家里也出了事,云陽王世子也被皇帝所殺,這些人都是當初楚辟光謀逆案的涉案之人……” 承恩侯夫人只聽得前面兩句,之后太后的喃喃自語她就聽不到了,只見太后神色變幻,一會兒猙獰,一會兒陰沉,嚇得她心中咚咚跳個不停。 “原來是她在搗鬼,我說怎么這大半年來,接二連三像是約好了似的出事!”杜太后冷冷一笑:“她怕是得意極了,覺得自己手段高明,想要給她的親屬翻案呢……” 杜太后眼神像是冰淬過一樣:“漏網(wǎng)之魚也想掀起大風(fēng)浪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 “好了,別哭了,”她嫌惡地看了一眼承恩侯夫人,道:“你按我說的,告訴鶴齡,說自己誣告是出于對臨川的愛慕,把事情擔下來……畢竟是太子的舅舅,皇帝還能讓他以死謝罪?” 承恩侯夫人到最后也沒聽明白太后到底給了她什么保障,擦了一把眼淚,又小心翼翼道:“妾許久沒有見過太子了,甚是想念……”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太后不耐煩道:“太子在我這里,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承恩侯夫人嚇得一縮,諾諾不知道該說什么。 “太子不需要被溺愛,”杜太后道:“將來要做皇帝,怎么能留戀親情?” 溫泉行宮中。 終于傳來了云陽王自殺的消息,為時四個月的叛亂徹底平息。 楚嫣將寫著祁正茂名字的竹簽投入火盆中,看著火苗舔舐著那暗紅色的名字,心中就像被風(fēng)吹起的湖面,但層層的彀紋最終還是恢復(fù)了平靜。 “善惡到頭終有報,”她喃喃道:“楊榮,你的報應(yīng)也要來了……” 晚上崇慶帝回來地比尋常晚了許多,因為戰(zhàn)后的掃尾以及安撫還是很忙的,不過讓他忙中添亂、哭笑不得的反而是宗室。 因為這次的叛亂波及的地方很廣,一些個諸侯王有的抵抗了,有的棄城而逃,如今被糾責(zé)的時候就振振有詞地拿梁王說口,畢竟梁王不僅不想抵抗,還差一點倒戈了。 “梁王是陛下的親叔叔,與皇室血脈最親,”楚嫣聽到這里不解道:“為什么反而不肯出力氣,還心向敵人?” “朕記得小時候他就跟朕不親,”崇慶帝回憶道:“想來是朕的出生,讓他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當年父皇無子的時候,曾說過千秋萬歲后,當傳位梁王的話?!?/br> “看來天子金口玉言,的確不能輕易承諾,”楚嫣一笑:“梁王有了希望,卻又落空,其中滋味,可想而知?!?/br> “想來父皇也覺得愧疚,所以給他最大最好的封地,”崇慶帝道:“還囑咐朕要好好待他?!?/br> 楚嫣被逗笑了:“梁王比陛下大二十歲,先帝卻把梁王托付陛下?!?/br> “就像是知道梁王叔會惹事一樣,”崇慶帝也笑了一下:“你看他在宗人府也不老實,還嫌棄飯菜不合口,還嫌棄永穆姑母送去的衣服,大模大樣地,比朕這個主人還舒坦。” 楚嫣哈哈一笑,從貴妃榻上起身,卻感覺胃上猛地一酸,不由自主呃逆起來。 她干嘔了幾下,什么都沒有吐出來,反而弄得自己眼圈通紅。 “怎么回事?”崇慶帝過來扶住她:“快宣太醫(yī)!” 作者有話要說: 揣包子啦o(n_n)o哈哈撒花~~ 作者君有點小感冒,話說也就是換衣服的那一兩分鐘,汗殺下去就能感冒(*/w\*),郁悶………… 話說高考中考的小天使們也要注意不要著涼,考個好成績~(^o^)/~ 第五十一章 等太醫(yī)把一切孕期該注意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楚嫣還沉浸在不可置信中:“……我有了?我真的有了嗎?” 卻見旁邊的崇慶帝龍顏大悅, 大手一揮, 正在漫撒金錢,這溫泉行宮里上下幾百人,口中不住恭賀, 鬧得倒像是什么大節(jié)日一樣。 “夫人有孕, 各賜三月賞錢, 朕記得行宮內(nèi)庫還有百鎰黃金, 也都拿出來分了吧,”崇慶帝道:“若是伺候得當,還有賞賜。” 聽著眾人的歡呼雀躍,楚嫣掩口一笑:“陛下,這下可人盡皆知了,真的好嗎?” “宮中四年多不曾有喜訊,以后怕是也不會再有了,”崇慶帝道:“你的這一胎, 不管是男是女, 朕都要詔告天下,普天同慶。” “陛下又不是沒有皇子, ”楚嫣不贊同道:“怎么我這一胎反而要弄得興師動眾的?” “什么興師動眾,朕的小公主就要來了,”崇慶帝心懷大暢:“你看朕那天對你說什么?朕對你說,要個小公主,你看小公主就來了。” 他盯著楚嫣的小腹, 又伸手摸了摸,滿懷期待的樣子,看得楚嫣一頭黑線。 “你看她好像還對朕有反應(yīng)呢!”崇慶帝感覺手下仿佛有輕微的響動,不由自主想再摸一摸。 誰知手下的肚皮“咕咕”一聲,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楚嫣隨即仰倒:“哈哈哈……陛下,三個月不到的孩子能有什么反應(yīng),那是我的肚子……我的肚子餓的叫喚呢!” 楚嫣笑得滿床打滾,縮成一團,看得崇慶帝故意板起臉來:“快起來,別壓著孩子了!” 楚嫣笑得渾身發(fā)軟,差點把眼淚笑出來,看著崇慶帝傳喚御膳,一轱轆從床上翻下來,跳到了崇慶帝的背上。 “快下來,”崇慶帝被她的動作一驚,伸手托住她,想要斥責(zé),口氣卻低沉得不行:“太醫(yī)說了,不能亂動!” 楚嫣伸出手掌,將崇慶帝的眼睛蓋住,悄咪咪附耳道:“李、元、休——” 崇慶帝嗯了一聲,耳朵呼扇了一下。 楚嫣覺得可愛極了,又抓住他的耳朵呵了口氣:“陛下還說別人是大耳賊,其實自己才是大耳賊吧,我生的女兒要是也是一雙大耳,可怎么辦???” “女兒一定像你,”崇慶帝由衷道:“像朕豈不是成了個金刀大馬的女漢子?” 楚嫣用崇慶帝的面孔設(shè)想了一下,圓滾滾胖乎乎藕節(jié)似的身上,卻是崇慶帝不怒而威的臉,頓時把她笑得死去活來,差一點從崇慶帝的背上滑下去。 刑部。 看著劉鶴齡爽快承認是自己誣陷了駙馬,趙安國沒有半分釋然,面色反而更加冷凝:“……你為什么要誣陷駙馬?” “我剛不是都說了嗎,”劉鶴齡道:“我愛慕臨川公主,求而不得,所以設(shè)計誣陷了駙馬……把駙馬害死了,我不就可以得到公主了嗎?” 見劉鶴齡始終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而且還無法反駁,張朝元不由得道:“……劉鶴齡之后的確也求婚公主,只不過公主不曾應(yīng)允。” “劉鶴齡空口無憑誣陷駙馬,他怎么確保楊榮不會查出真相?”趙安國搖頭道:“明顯他和楊榮是有串通的,我更傾向他之前說的……有人指使。” “難道真的是……太后?”張朝元心驚道:“這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br> “這個先不要走漏半點風(fēng)聲,”趙安國似有顧慮:“……先對劉鶴齡誣陷罪量刑,該怎么判決呢?” 此時的大牢里,劉鶴齡想起承恩侯夫人給他帶的話。 “皇帝不會真的要你抵罪,你是太子的舅舅,你妹子為了給他生孩子死了,他心里但有一點不忍愧疚之心,就不會要你命!”承恩侯夫人言猶在耳:“太后說了,你認罪之后,她給皇帝說情,判你流徙三千里,不過幾年,就遇赦而還了!” “怎么相信太后的話呢?”劉鶴齡忍不住道:“便是她指使我誣陷駙馬的!” “你是不信也得信,不做也得做了!”承恩侯夫人痛哭流涕道:“……你忘了嗎,太子在太后手里,咱們要是不按她的話去做,那太子可怎么辦???!” 太子是他們劉家的希望,不圖現(xiàn)在,也圖將來。 “我的兒啊,”承恩侯夫人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問道:“太后為什么要害死駙馬,你不知道嗎?” “我只記得太后對敬太妃,似有不滿……”劉鶴齡回想起八年前的那一天,他看到太后氣得臉色發(fā)紅,說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敬妃有野心,”劉鶴齡喃喃道:“敬妃只有一個女兒,連兒子都沒有,哪兒來的野心?” 溫泉行宮。 臨川公主情緒激動:“他害死了駙馬,只判他流放?!” 崇慶帝不得不安撫道:“劉鶴齡是太子母舅,劉家本就根基淺薄,太子又失了皇后,無所依靠,朕是害怕他心中多思多慮……” 他道:“太后想要從輕判決,流徙千里,遇赦而還——朕不同意,朕打算杖責(zé)四十,遇赦不還?!?/br> 臨川公主啜泣了一會兒,才漸漸平復(fù)了一點:“這個判決,還是太輕了?!?/br> “承恩侯爵位改系,”崇慶帝又道:“交給庶支?!?/br> 誰知臨川公主慘然一笑:“皇兄能為我做到這般地步,臣妹已經(jīng)是感激不盡了,皇兄在的時候,自然是臣妹的依靠,只怕皇兄千秋萬歲后,太子即位,不僅不同臣妹親近,反而怨懟……而那時候他若是恩赦劉鶴齡回京,要給劉家加官進爵,臣妹也沒有辦法阻攔……” 臨川公主自嘲地說了一通,自覺有些過了,又道:“臣妹說這些有的沒的,是神志不清,迷了心竅了,皇兄正當盛年,如今又有喜訊傳出,臣妹還沒賀喜呢!” 崇慶帝嗯了一聲,面色舒展:“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都好,后宮這么些年不曾有消息,阿嫣生個什么,都是寶貝,”臨川公主高興了許多,道:“不過,皇兄,你可為這孩子考慮過?” “考慮什么?”崇慶帝問道。 “怎么上玉牒?”臨川公主問在關(guān)鍵上:“玉牒之上,生母怎么寫?皇兄難道忘了,阿嫣如今還是長平侯夫人,連個名分也沒有,哪怕是個宮人呢,也不至于這么為難。何況太后那里,還沒有告知,若是太后反對,孩子難道一直無名無分?” 崇慶帝道:“朕會跟太后說的?!?/br> 他頓了一下:“也許太后會反對,但朕有兩個辦法,總要行一條?!?/br> “哪兩條?”臨川公主道。 “要么阿嫣晉封貴妃,孩子載入玉牒,按例十歲封王;”崇慶帝道:“要么孩子生即封王,阿嫣可以沒有名分,將來朕千秋萬歲后,她就是王太后,跟孩子去藩國?!?/br> 臨川公主驚得目瞪口呆:“這是……從漢武帝之例?” 雖然皇子生母隨兒子出就藩國的先例從漢朝就有了,漢武帝的王夫人,便是以“齊國太后”這樣的身份薨的,但是從那以后的朝代,就沒有這樣的事情了。 本朝更是沒有。 “生個公主也就罷了,生個兒子,將來就藩,朕怎么忍心她們母子分離?”崇慶帝道:“朕怎能留阿嫣一個人無依無靠呢?” 臨川公主嘆了口氣:“我怎么覺得你說的這兩條,太后都不會同意呢?只怕孩子連玉牒都上不去,玉牒可在太后手上!” 她搖頭,忽然道:“……玉牒怎么一直收藏在太后那,不該是宗人府收藏嗎?” 小紅端著盤子走來上來,低著頭道:“陛下,公主,夫人讓我送四月的新味過來。” 那托盤上面的小食盒里,一半水靈靈紅艷艷的櫻桃果子,一半切得平平整整的嫩筍,臨川公主拈起一顆櫻桃,才道:“阿嫣有巧思,身邊的丫鬟也伶俐?!?/br> 她說著打量了一眼小紅,不由得稱贊了一句:“倒也是好顏色……” 說著問崇慶帝道:“陛下,阿嫣有孕,沒想著讓身邊的人服侍你?” “就她那個小醋壇子,”崇慶帝想到什么,搖頭一笑:“朕同宮人說幾句話都不樂意……” “我看還是陛下情深罷,”臨川公主笑道:“不舍得叫她難過?!?/br> 小紅低垂的臉上,露出嫉憤的神色,卻連頭都不敢抬起,只能順耳聽著。 “當年駙馬待我,何嘗不是一往情深?”臨川公主笑過之后,又傷感不已:“愿得一人心,得到了就是滄海巫山,其他的又怎能入眼呢?阿嫣比我,有福氣多了……” 小紅匆匆提著盤子,繞過假山,卻不留神同一個人影相撞,兩人同時“哎呦”了一聲,差一點跌倒。 “meimei沒事兒吧,”竟是個約莫三十幾歲的宮女,看著卻十分熱絡(luò):“傷著哪兒了,我看看?” “沒事兒,”小紅抬起頭來,不由得道:“jiejie是哪兒的人,倒是眼生。” “我啊,”這宮女笑道:“我是行宮新進來的,我姓周,你叫我周jiejie吧?!?/br> “新進來的?”小紅疑惑道:“怎么會有新進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