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仔細(xì)搜，”他道：“挖地三尺，也要把東西找到！”

    杜仲府邸。

    承恩侯夫人臉色惶急，又驚又懼：“妹子……相爺這么大的動靜，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陳國夫人一雙眼睛精光閃爍，臉色脹紅：“想干什么，自然是想著長長久久地富貴，只有太子即位了，大家都能富貴！”

    “太子……即位？”承恩侯夫人嚇得一哆嗦：“皇上還在渭水，太子、怎么即位？”

    “只要太后一道懿旨，就能廢黜皇帝，立太子為帝，”陳國夫人哈哈道：“到時候你是新帝的外祖母，再也不用擔(dān)心皇帝會寵幸什么妖女，威脅太子的地位了，你高興不高興？”

    承恩侯夫人瑟瑟發(fā)抖：“不、不不……”

    “自小你就是一坨爛泥，”陳國夫人啐了一口：“也就是在立皇后的事情上聰明了一把，光知道小算計，不曉得大富貴！如果老爺成事了，這天下都是咱們家的，你不是想兒子嗎，就讓太子召回來?。　?/br>
    承恩侯夫人想起兒子，終于露出了遲疑之色，兀自掙扎，顯然已經(jīng)是亂了主意。

    “那我要見太子……”她道：“太子在哪兒？”

    “太子被相爺保護(hù)起來了，”陳國夫人看著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宮掖，心懷大暢：“咱們就等著好消息吧……”

    只聽“砰”的一聲，似乎是什么瓷器落在地上的聲音，一個腳步聲惶急地遠(yuǎn)去了。

    “把采屏好好看管起來，”陳國夫人臉色一霎陰沉起來：“……居然派人去給楚嫣報信去了，專拆你爹的臺！”

    第六十六章

    金川門坐南向北，最為沖要, 附近建成大型糧庫一座, 屬于朝廷重要糧倉之一，城門若封閉則無法進(jìn)出。

    楚嫣下令點(diǎn)火，霎時間數(shù)百支火箭飛向城樓, 鼓聲號角大作, 兵士則跨著整齊步伐, 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來。

    守備城門的龍驤軍和孝陵衛(wèi)終于排山倒海般相撞了, 仿佛隆隆沉雷響徹山谷，又如萬頃怒濤撲擊群山。長劍與大刀鏗鏘飛舞，長矛與投槍呼嘯飛掠，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鋪天蓋地，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震顫著整個大地。

    熊烈戰(zhàn)火升起的濃煙彌漫了整座城樓?？罩屑笝M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晴空，不斷有兵士中箭倒地。

    孝陵衛(wèi)蜂擁持刃迎上，龍驤軍寡難敵眾, 登時死尸伏地, 血流不止，充斥在空氣中的硝煙之味刺鼻難聞。

    然而沒過多少時間, 卻見一處人馬前來增援，是廣運(yùn)門的龍驤軍聽到喊殺聲，紛紛趕來。

    這正中楚嫣的下懷。

    原來商量攻進(jìn)城門的時候，楚嫣就認(rèn)為長安八座城門，廣運(yùn)門的守備最弱, 可以攻取。但如何攻取，是個難題。

    楚嫣定計，佯攻金川門，而吸引廣運(yùn)門的守衛(wèi)前來支援，然后潛藏的孝陵衛(wèi)主力乘隙攻打廣運(yùn)門，一舉攻破城門。

    楚嫣請愿以自己為誘餌，她帶著不到八百人的隊伍，出現(xiàn)在了金川門下。

    金川門上的人果然都認(rèn)出了她，尤其是兩次抓捕她都沒有抓到的龍驤軍首領(lǐng)程光美，更是嗷嗷叫著，指揮軍士來殺她。

    眼前數(shù)十人朝她的方向沖過來，跟隨在她身邊的羽林衛(wèi)便將手上的梨花槍橫掃起來，形成了一個方陣來，隨著喊殺聲從外面沖破一個人進(jìn)來，迎面就撞上梨花槍的鐵叉上，這兵士被刺中，立時身上就是一個巨大的窟窿，然后兩翼羽林衛(wèi)用鐵叉一夾，就是鮮血狂飆。

    這還不算完，馬后身后又伸出來幾把槍，又從后背上將這人刺穿了更多的血洞。

    羽林衛(wèi)陣法精良，都是上林苑中教習(xí)所得，但再精良的陣法也抵不過越來越多的敵人，很快方陣就被撕開一道口子，沖進(jìn)了人來。

    楚嫣眼見大刀朝自己而來，就地一翻，半跪在地上，逃過了劈砍，而左側(cè)又伸過來一柄雁翎刀，她大叫一聲，把臉側(cè)開去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了，居然生生騰出左手來，作勢摳挖對面人的眼睛，這軍士不妨她來這一手，急忙收手格擋。

    楚嫣就搶先一步用左手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向前一帶，同時右腳用力蹬地，向左擰身下潛下去，屈右肘猛力一下，砸到了他后腦上，一下把他砸倒在地。

    這個動作其實(shí)是楚嫣的大哥慣做的馬術(shù)動作，打馬球的時候，常常在馬鞍上這樣騰空借力，楚嫣也沒想到自己關(guān)鍵時刻居然使出這個動作來，還救了她一命。

    楚嫣還沒松一口氣，卻聽到耳邊喊殺聲音越來越稀疏了，她心一沉，知道弓箭火、藥用光了，龍驤軍依托城池堅固，打得孝陵衛(wèi)很是困難，嘹亮的嘶喊慘叫震人心弦，似乎整個長安城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滅……

    見龍驤軍搬出了拒馬槍將他們包圍，楚嫣幾乎已經(jīng)感到了絕望，卻見城樓上忽然又一次沖上人來，居然是楊榮！

    楊榮開放了長安牢獄，甚至包括龍魚衛(wèi)的詔獄，放出了囚徒，以千金重賞，驅(qū)使這些亡命之徒往金川門而來。

    霎時間龍驤軍腹背受敵，戰(zhàn)局逆轉(zhuǎn)。

    熾熱的喊殺聲中，西北方忽然燃起煙花，楚嫣一見這煙花，不由得大喜：“岳正已經(jīng)攻破了廣運(yùn)門！”

    龍驤軍也發(fā)現(xiàn)自己中了計，陣勢大亂，孝陵衛(wèi)趁勢一鼓作氣，沖破了拒馬槍，一舉攻上了城樓。

    “別過來——”楊榮一把將楚嫣推向了女墻之側(cè)，只見岳正獰笑著用燒紅的鐵錐將鐵蒺藜點(diǎn)燃，只聽“轟”地一聲，震裂耳膜的巨響，鐵蒺藜炸開，伴隨毒煙將數(shù)十個孝陵衛(wèi)軍士炸飛出來。

    “楊榮！”楚嫣身后的女墻被炸得磚石崩裂，卻抵擋住了鐵蒺藜一擊。

    楊榮從高空落下，血rou模糊，一張臉上汩汩地冒著血。

    “平生、罪孽頗重，”他氣息微弱，卻如釋重負(fù)：“……今朝懺悔無涯。”

    他看著血色的天空，一口氣輕輕一落：“婉娘，我來了……”

    長樂宮。

    杜仲看著燃起硝煙的西北城樓，“孝陵衛(wèi)？”

    他惡狠狠道：“守好宮門，老夫看看這三千孝陵衛(wèi)，能掀出什么風(fēng)浪來！”

    他走出宮門，太監(jiān)和宮人像躲避瘟神一樣的避著他。

    馬全將湯匙喂過去，一勺湯藥大半從杜太后的唇邊溢出，他定睛一看，果然太后已經(jīng)醒了過來，雙眼動來動去，喉中作響，只是還不能說話。

    見馬全伸頭過來，便望定了他，偏偏面部又僵硬，只一雙眼睛瞪大又縮小，費(fèi)力地表達(dá)著情緒，旁人看來，卻有如霧里觀花。

    馬全卻像是懂了似的，放下湯匙，道：“丞相密閉宮門，把太子帶到身邊，意圖廢立。”

    杜太后張大嘴巴，喉頭翻滾，急急喘了幾口氣，似哭似笑。

    “丞相搜查鳳印，沒有搜到?！瘪R全看著太后的神色，道：“奴婢知道太后的意思……”

    他伸手在太后頭下的玉枕頭上輕輕一按，就見杜太后喉頭冒出一聲響，神色頓時松弛了下來，眼中神色變換，居然露出些感激來。

    “奴婢知道太后一輩子看上去榮華已極，”馬全給她掖好被角，就坐在腳踏上：“其實(shí)從未順?biāo)斓迷高^。”

    “也知道太后再說著恨先帝，”他道：“也都不忍壞了先帝的江山。是先帝，對不起太后……”

    渭水河畔。

    突厥可汗在河畔結(jié)帳，邀請崇慶帝欣賞他們的節(jié)日。崇慶帝欣然而往，兩邊都搭起彩棚，歡笑痛飲。

    氣氛正酣，卻見可汗命人牽出一頭野獸，道：“此物乃是我打獵所得，模樣古怪，不知何名，聽聞大齊地大物博，想來應(yīng)該知道?！?/br>
    只見這野獸頭上一只角，只有一只眼睛，卻生在耳后，模樣萬分古怪猙獰。

    突厥那里哈哈大笑起來，誰知崇慶帝身后一個年輕人也哈哈大笑起來，挺身而出：“此物名叫羆九?！?/br>
    “其狀如麋，其川在尾上，生于倫山，”陳修笑了一笑：“哦，也就是你們突厥的博羅山?！?/br>
    突厥上下吃了一驚，因?yàn)檫@野獸的確是博羅山發(fā)現(xiàn)的，被當(dāng)做是一種耀武的象征，沒想到卻被趙安國一口道出來歷。

    “大齊果然人物杰出，”骨思可汗眼睛一轉(zhuǎn)，道：“這位年輕人博學(xué)多識，讓人驚嘆?！?/br>
    “可汗謬贊了，”陳修道：“在大齊，像我這樣的人物，車載斗量?！?/br>
    “既然如此，”骨思可汗道：“這異獸的出現(xiàn)，有何象征？”

    “可汗問到點(diǎn)上了，”陳修道：“這羆九不出則罷，一出則天下大亂，兵戈競起，歲在饑荒，禍延五世?！?/br>
    “什么？”突厥大驚，面色大變，舞女也都識趣地悄然退下。

    “此獸不是瑞獸，而是兇獸，”陳修嘆了口氣：“帶來的是詛咒，而且詛咒的不是一人，而是一個國家?？珊鼓詾檠灾活A(yù)，您興兵二十萬，南下侵略，非一城一地之爭，乃是想要亡一國，滅一族——我大齊自然是寸土不讓，誓死以待的?！?/br>
    “兩國征戰(zhàn)，”陳修道：“死者百萬，流血千里，即使其中有一方勝了，也要付出想象不到的代價，難道這是可汗的初衷？到時候尸骨遍野，民不聊生，難道不是應(yīng)了這羆九的現(xiàn)世？”

    突厥人用聽不懂的突厥語議論紛紛，當(dāng)然面色都不太好看。

    骨思可汗叱了一聲剛要說話，卻見一個侍衛(wèi)匆匆進(jìn)入帳中，在他的耳邊言語了幾句。

    只見可汗神色大變，鷹隼一樣犀利的眼睛里露出驚訝和憤怒、忌憚的神色。

    “我來中土，不過是想要和天子把酒言歡，”骨思可汗捏緊了酒杯，似笑非笑：“沒想到天子當(dāng)了真，竟派兵包圍了達(dá)延城，這是什么道理?。俊?/br>
    崇慶帝笑了一笑：“可汗言重了，素來聽聞可汗喜愛達(dá)延城的美酒和馬rou，中土無此風(fēng)味，朕便派人去達(dá)延城中取來，也是朕一片待客之心?！?/br>
    骨思可汗一直將自己的行為解釋為會獵和游玩，如今崇慶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派遣劉符生去達(dá)延城的目的，是為了給可汗取來美酒和馬rou。

    果然骨思可汗面色難看，等到第二名侍衛(wèi)走進(jìn)帳中的時候，他的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什么事，說！”骨思用突厥語叱道。

    “斡倫部和末哆反了，”這侍衛(wèi)道：“想要立烏思做可汗！”

    烏思是骨思可汗侄子的兒子，當(dāng)初可汗的位置本該是侄子的，但骨思搶了侄子的汗位，又殺了侄子，以為高枕無憂了，沒想到跑了烏思，如今便打著旗號回來奪位了。

    骨思可汗惱怒萬分，崇慶帝此時卻端起酒杯道：“不過幾日，便是大齊的端陽節(jié)，可汗請朕觀賞了突厥的節(jié)日，朕也要留可汗賞玩大齊的節(jié)日?！?/br>
    骨思可汗哈哈笑道：“天子熱情好客，無奈何我家中有事，不能陪天子玩耍了……我此次來到長安，心情愉快，只不過長安雖好，并非久留之地。我看咱們明日便殺馬為誓，再次結(jié)為兄弟之國，你看如何？”

    “可汗此言，猶如真金，兄弟之誓，猶如箭矢，”崇慶帝道：“不可更改?！?/br>
    回到營帳之中，趙安國神色激動：“……劉將軍長驅(qū)直入，圍魏救趙，直接殺到了達(dá)延城，來了個釜底抽薪！”

    陳修舒了口氣：“劉將軍真乃衛(wèi)霍之才！”

    崇慶帝心情不如面上的平靜，長吸一口氣：“……朕有衛(wèi)霍之才，也有東方朔、主父偃這樣的人物，如何不能成就漢武之業(yè)，犁庭掃xue，勒石燕然？”

    “再給朕幾年時間，朕不會叫突厥如此控弦執(zhí)矢，目視中原，”崇慶帝道：“朕一定擒來骨思，也去他的達(dá)延城做做客！”

    “陛下，”門口進(jìn)來一個氣喘吁吁的侍衛(wèi)：“長平侯派人送信，丞相包圍皇宮，意圖不軌！”

    第六十七章

    此時的皇宮大內(nèi)前，孝陵衛(wèi)和守衛(wèi)皇宮的軍士, 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兵馬指揮惡狠狠盯著孝陵衛(wèi)指揮使岳正, 大叫道：“孝陵衛(wèi)不守衛(wèi)太、祖陵寢，擅闖大內(nèi)干什么？你敢私自提調(diào)兵馬過來，是造反知道嗎！”

    “皇宮之內(nèi)有人意圖謀反, 我等前來保護(hù)太后娘娘, 和太子殿下, ”岳正道：“誰敢阻攔才是造反！”

    “太后、太子好端端地在宮里, 護(hù)什么駕！”卻見門樓上現(xiàn)出一人身影，正是丞相杜仲，破口大罵道：“是孝陵衛(wèi)意圖謀反！誰敢上前一步，格殺勿論！”

    “丞相，說謀逆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楚嫣躍馬上前，冷冷目視著他：“趁皇上大軍在外, 你挾持太后, 意圖廢立，實(shí)在是狼子野心, 罪不容誅！”

    “原來是你這妖婦，”杜仲惡毒地叱道：“若不是你蠱惑君心，皇帝如何成了個無道昏君？大家都看看這婦人，憑借姿色，穢亂春宮, 虺蜴為心，掩袖工讒！皇帝為了她，罷斥忠臣，任用jian佞，甚至連母后都忤逆不孝，造成如今異族壓境，國將不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