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她曾經(jīng)在顧昭行就讀的電影學院當過一段時間老師,正好帶過顧昭行。 孟小姜在電影里飾演的是在會所干了很多年的一名舞女,人們都稱她五姐。 阿綿剛到會所工作的時候,其實只是個打雜的清潔小妹,因為外貌清秀可人,時常會遭到客人的sao擾,彼時阿綿還是只剛到城市里的小綿羊,對這些sao擾只能咬著牙滿心委屈地承受。也是這個時候,五姐無意發(fā)現(xiàn)了阿綿的好嗓子,向上面舉薦了她。 五姐原本也有一把好嗓子,她也曾想著靠歌喉成名成鳳,不幸的是,因為一場意外,她的嗓子壞了,聲音沙啞,最重要的是,醫(yī)生說她這輩子都與唱歌無緣了,她的嗓子壞得很徹底。 于是幾經(jīng)輾轉(zhuǎn),她最終成為了這個會所里的一名舞女。 五姐時常對阿綿說:“每次看見你,我就好像看見曾經(jīng)的那個小女孩兒?!?/br> 看見曾經(jīng)的自己。 故事就圍繞這著三位主演展開——蘇鯉剛開始看劇本的時候,是這么以為的。 可看完整個劇本,其實除了三個主要角色,還有一個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全程沒有一句臺詞,也不露臉,而是——作為鏡頭存在。 整部電影的所有鏡頭,其實都是在她的視角下。 她的眼睛看向哪里,鏡頭就在哪里;她的眼睛看著誰,誰就是那段鏡頭里的主要人物。 顧昭行要這么拍的時候,蘇鯉還擔心能不能拍好。 這其實就和紀錄片式電影的運鏡差不多,而他還要用第一人稱紀錄片式的鏡頭,拍出第三人稱的感覺。實際cao作起來,對攝像是個嚴峻的考驗。 然而開拍了一段時間后,除了頭兩天顧昭行因為攝像的原因時常喊卡,和工作人員討論很久,之后摸到了門道,便很少再因為這個叫過停,拍出來的效果還真像是普通的第三人稱電影。 拍攝進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蘇鯉每天都花大量的功夫在臺詞和演技上,每天睜眼就是去摸劇本,閉眼前最后一個動作也是把劇本壓到枕頭底下。 和顧昭行的調(diào)情膩歪都是擠壓時間爭分奪秒。 可以說顧昭行在這段時間里是徹底失寵了。 但他能怎么著,女朋友這么努力,而造成女朋友這么努力還是他,失寵也只能自己受著。 顧導(dǎo)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好一陣壞一陣。 蘇鯉說他這是欲。求不滿。 顧昭行幽幽地看著她,神色很淡地點了下頭:“是啊?!?/br> 感覺到他的幽怨,蘇鯉忙抱著這只鬧別扭的大狗好一頓安撫。 該說進展過于順利呢,還是她沒怎么遇到困難有點兒飄呢,沒過幾天,挑戰(zhàn)就來了。 蘇鯉遇到了首次拍戲以來,也是人生當中的第一場哭戲。 第73章 汪嗚 … 整部電影里只有一場哭戲, 就是在開場的時候。 城市夜晚,街邊大大小小霓虹燈連成片, 巷子深處卻是一片漆黑,狹窄的小門里透出微光,音樂聲和人聲在微光中攪動, 從縫中漏出來。 “啪嚓”一聲,漆黑的巷子里有打火機亮起。 金黃的火光將女人化著艷麗妝容的一張臉照亮。她半垂著眸,鎖骨在光下窩出深深的一捧陰影。 阿綿指間銜著一根煙,她動作隨意地抬起手, 將煙輕輕咬進嘴巴里, 火光晃動往前,點燃煙頭。 她松開手,巷子里唯一一抹亮色消失, 只剩下煙頭閃爍的紅光。 “卡?!?/br> 隨著顧昭行話音落下, 打光師也點亮了現(xiàn)場的大燈。 顧昭行還沒說第二句話, 蘇鯉已經(jīng)自覺地先道歉了:“抱歉,顧導(dǎo)?!?/br> 她小心地揉了下眼角,有一點點濕潤,眼淚完全沒蓄起來。 剛剛那場戲,她本來應(yīng)該在打火機的光亮起的時候正好哭出來, 呈現(xiàn)在鏡頭面前最完美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是那一瞬間眼淚正好從眼眶里掉出來。 這已經(jīng)是顧昭行第四次喊卡了。 第一次的時候蘇鯉眼淚掉出來了, 但這個掉出來不是真的啪嗒一下往下砸,而是順著她的臉滑下去了,這不是顧導(dǎo)想要的效果, 于是重來。 結(jié)果后來兩次,蘇鯉有點兒抓不準狀態(tài),一次是眼淚堆積在眼眶里遲遲不落,一次是把眼妝暈了。 第四次,就是這一次,眼淚都沒出來。 顧昭行擰著眉,蘇鯉也苦惱地皺眉。 兩人沉默地四目相對了一會兒,顧導(dǎo)先敗下陣來了。 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工作就是工作,每次該指出蘇鯉問題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心軟。 蘇鯉也不是什么“你是我男朋友你居然還對我這么鐵面無私”的矯情人,這方面顧昭行確實比她會,是她的老師,那她就認真聽著。 也正因為這樣,電影的拍攝效率還高一些。 但這次顧昭行不忍心嚴厲說她了。 他了解蘇鯉,這種情況下她比他更難受。 “先休息十分鐘。”顧昭行說。 蘇鯉微微打著冷顫,仰頭眨了眨因為哭戲有些泛酸的眼睛,按了按眼角,走出小巷子。 天寒地凍的,等在一邊的向希立馬抱著大衣外套跑過來給她披上。 蘇鯉悶悶地打了個噴嚏,說了聲謝謝。 “蘇鯉姐你先坐會兒,我去拿熱水給你?!毕蛳鷳n地說完,轉(zhuǎn)頭跑開了。 同樣憂心忡忡的老父親何全問她:“沒事吧?我先去給你買點兒預(yù)防感冒的藥?” “不用,我沒事,”蘇鯉說,“藥我自己帶了,喝點兒熱水暖暖身子就行。” 其實暖了也沒用,冬天拍夏天的外景戲,為了不讓呵出的白氣穿幫,他們開拍前都要先含冰塊,把口腔里的溫度降下去。 顧昭行迅速吩咐完工作人員接下來的事項,這才邁著大步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抬著頭看她的眼睛,眉皺著:“要不要緊?” 蘇鯉剛剛那聲噴嚏動靜不大,但他還是聽見了。 “何全才問完你又問,”蘇鯉裹了裹大衣,“我沒事?!?/br> 比起感不感冒,蘇鯉更在乎這場哭戲該怎么拍好。 她有點兒找不到狀態(tài)。 其實哭戲找著門路了,拍起來就很簡單,但哭容易,哭好了很難。 有的演員能將簡簡單單的一場哭戲演得牽動觀眾也痛徹心扉;有的演員,哭戲就只是哭戲,干干巴巴,觀眾get不到點,也沒什么代入感,心情毫無波動。 就不用說一些更沒有靈魂的了,直接上眼藥水,更甚者連眼藥水都不拿來掩飾掩飾,光打雷不下雨一陣,拍完就完事兒了。 敷衍至極。 且不說顧導(dǎo)要求高,蘇鯉也不是個敷衍的人。 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的最好,不然你接這個活兒是干嘛的,光拿錢不干事兒,這錢拿著不心虛么。 蘇鯉從何全手里接過劇本,翻開,仔仔細細地揣摩著一段戲,試圖將自己完完全全帶入進阿綿這個角色,體會她在這個時刻心里在想什么,會因為什么而沉默不語又平靜地落淚。 顧昭行待在蘇鯉這兒,周圍早就有閑著的八卦分子時不時地往這邊看,早在他蹲到蘇鯉跟前的時候他們就小心翼翼地炸了一波。 什么啊,怎么回事兒啊,您說話就說話怎么還蹲下了? 這不是普通的蹲,這姿勢他娘的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求婚了啊?。?! 但是顧導(dǎo)沒有。 顧導(dǎo)不僅沒求婚,他又站起來了。 他走了。 幾個工作人員:???您不求婚了?。?/br> 顧昭行走了沒兩分鐘便又回來了,他帶回來個保溫杯。 那個保溫杯,是他的。 工作人員:?。?! 這比求婚還刺激啊兄弟們! 顧昭行明里暗里的膩乎行為日漸囂張,蘇鯉知道他悄無聲息的故意,卻沒在意過。 被人看破就看破吧,正經(jīng)談戀愛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蘇鯉接過保溫杯喝了兩口水,熱流過肚,身子暖過來一點兒。 她把保溫杯還回給顧昭行,顧昭行沒接,再次蹲在她面前。 “嗯?”蘇鯉抬抬眉表達疑惑。 顧昭行一雙眼沉靜地看著她,像是要將她藏在深處的焦躁安撫下來。 他緩聲說:“不要著急?!?/br> 蘇鯉看了他兩秒,說:“不著急,就太耽誤事兒了。” 因為她自己是個脾氣不好的,以前給人拍照片時很煩遇上那種十次十幾次都拍不好的人,你讓他怎么擺,讓他露出什么表情,就差化身女媧親自給他捏表情動作了,他就是不行,不僅不行,還跟你嬉皮笑臉,要么就來怪你要求多。 也不知道是誰說想要拍套好片子的。 換位思考一下,蘇鯉也不想自己也變成這種給人添麻煩的。 尤其她很清楚,顧昭行的這部電影現(xiàn)在依然處在非議之中,不看好的是大多數(shù),一是不看好顧昭行這個新人導(dǎo)演,二是不看好蘇鯉這個,非科班出身,還沒有過一部影視作品的模特。 不僅顧昭行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和努力,她也一樣。 至少顧昭行還是電影學院出來的,可她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一張白紙。 白到反光。 打破他人的質(zhì)疑,最好的辦法就是拿出完美到無可挑剔的成品砸在他們臉上。 而前幾天拍攝沒有什么困難,算得上十分順利,偶爾的小卡殼都不能算作問題。 不曾想問題在這兒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