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他話未說完,就猛地顫著聲音閉上了嘴,因為他看見了高臺上,皇帝冰冷的神色,讓他一下子噤聲。 可就算如此,大殿內的人也都知曉了他未說出的話是何意思,心下都不由得驚訝,這位新寵沈婕妤將皇后氣死了? 洛伊兒也隨著眾人,露出了一副驚訝的神色,又很快冷靜下來,只是細眉微蹙,畢竟皇后是她名以上的婆婆,她怎么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冷漠,就算是方瑾凌此時也微皺起了眉頭。 端午節(jié)是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有靖王這一派的人暗暗打聽著消息,畢竟明面上,這沈婕妤和皇后都是靖王一陣營的人,此時兩人竟鬧出齷齪來,更何況皇后竟意外身亡,不管怎么看,這形勢對靖王都似有些不利。 洛伊兒和方瑾凌對視了一眼,兩人面色沉沉地跟在景帝身后,朝坤寧而去。 不僅他們二人,溫王等皇子,以及旁的妃嬪都跟在身后,而那些大臣則是面面相覷地退下,畢竟皇后逝去,屬于國喪,著實是一件大事。 才剛到坤寧宮門口,就感覺到一陣凄涼,里面的奴才哭成一片,壓抑的哭聲傳遍了整個大殿,這些奴才此時是真心實意地哭著,因為大明朝歷來有陪葬的禮俗,他們是打心底為自己而哭。 景帝沉著臉踏入大殿,眾人跟在身后走進去,洛伊兒毫不意外地看見沈茹茵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似還未回過神來,而琢玉則是趴在床塌旁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任誰都不會懷疑她對皇后的忠心。 大殿內的奴才一看見來人,都慌忙跪倒一片:“奴才等參見皇上,見過各位主子?!?/br> 沈茹茵也似被眾人的聲音吵回了神,一看見景帝,又是慌張,又是焦急,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哭哭啼啼地跑向景帝,也知道自己嫌疑最終,在景帝腳步跪下,帶著哭腔地急忙為自己辯解著: “皇上,這不關臣妾的事?。〕兼獎偟竭@兒沒有多久,皇后就自己咽了氣,臣妾都還未來得及說話!” 洛伊兒低垂著頭,心下驚訝,看來皇后還是拖到沈茹茵到的時候,才咽了氣?那沈茹茵可真是夠倒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沈·真心倒霉蛋·茹茵:……呵呵 第112章 沈茹茵一身白色羅衫裙, 層層衣擺微微拖地, 華麗柔美,臉上的妝容精致,可以看出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此時雙眸含淚,令人望而憐惜, 她睜著一雙眸子,想著往日圣上那般寵愛她,心底存著一絲期盼望向景帝。 大殿內一片壓抑寂靜, 景帝目光沉沉, 身邊氣壓甚低, 旁人絲毫看不出他心底何想,他垂眸冷冷看了沈茹茵一眼, 沈茹茵忽地打了個冷顫,一張極似虞妃的臉龐瞬間慘白。 景帝眸光微頓, 沒有理會她的哭喊聲, 略過她,朝床榻邊走去,待看清床榻上的情景時, 他微皺起眉頭,牡丹著艷的錦被上, 濺上了一灘血,恰好落在富貴色的牡丹上,讓那牡丹越發(fā)嬌艷, 同皇后那張慘白的臉形成了鮮明對比,讓景帝眸色瞬間一暗,身邊氣壓驟低,寒意刺骨。 景帝這副神色,讓大殿內一些人神色微變,幾乎是所有人現(xiàn)在才想起來,床榻上這位是當今圣上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曾過六禮,曾伴他左右,曾陪著他從太子之位到帝王,曾將全部心思皆數(shù)放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認為皇后不受寵,可是誰也不知道在圣上心底,皇后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知曉宮中隱秘的人都知道,當今圣上對皇后胞妹傾心,可是當年皇后謀害楚氏,除了宮中奴才外,她幾乎是并未有受損,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皇后,甚至是最寵愛的皇子都記在她名下。 不管大殿內眾人心底何想,卻是清楚地將景帝眼底的怒意看清,站在床榻邊的男人似有一瞬間悲傷,卻又似乎是眾人的錯覺一般,半晌之后,他轉過身,并未落座,他看向床榻邊哭成淚人似的琢玉,聲音冷凜刺骨: “你說,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琢玉眼睛已經(jīng)紅了一圈,她不管不顧地抬手擦了一把眼淚,帶著一股悲哀的哭腔: “回皇上的話,娘娘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今日意外得知沈婕妤一事,便讓奴婢去請沈婕妤,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才繼續(xù)道:“可是,宮中的人去了三趟,沈婕妤才堪堪同意來見娘娘,娘娘近日因病心情不好,因著沈婕妤的態(tài)度,更是氣郁在心,后來沈婕妤到了宮中之后,更是諷刺娘娘不受寵,娘娘一時受不住,才就這么……” 她之后的話再也說不下去,跪在地上,趴在床榻旁哭泣,其中悲傷難過絲毫不加掩飾。 她似乎知曉沈婕妤的話并無錯,也知曉沈婕妤有多么受寵,連一句“求皇上為娘娘做主”都說不出來。 大殿內的奴才似乎也因她的話,感覺到這些日子來的苦楚,各個哭得壓抑難受,讓景帝面色一沉。 沈茹茵因她的話一愣,隨后才反應過來,急忙道:“你個奴才,胡言亂語什么?我何時說過那些話!” 她看著景帝面色暗沉的模樣,心底微顫著,驚恐不已,哭得精致的妝容都花了去,幾乎跪著爬到景帝身旁,攥著景帝的衣擺,神色懇切急亂: “皇上,您信臣妾??!臣妾沒有做過啊!” 這時候的琢玉卻只是趴在床榻邊哭泣,絲毫不與她爭辯,可就是她這番態(tài)度,反而更讓她的話變得可信,在場的人,尤其是知道沈茹茵性子的人,幾乎是都已經(jīng)相信了琢玉的話。 洛伊兒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若不是她知曉皇后的死因,她恐怕也要以為琢玉的話才是真的了。 景帝忽地彎下腰,掐著沈茹茵的下巴,眼底帶著深深的失望,暗沉道:“……怎就差了這么多……” 聽到這句話,一些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方瑾凌,畢竟她們都知曉,沈茹茵能入宮得寵,究竟是為何。 方瑾凌依舊是漠然著神色,似乎并未聽見景帝的話一般,洛伊兒也只是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握緊了他的手,視線不動聲色地從景帝神色移開。 她對于景帝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些,不外乎想找一些替身,可是虞妃已經(jīng)逝去了那么久,這么多年內,景帝不知在記憶里給虞妃美化了多少,這些替身自然比不上原主分毫,而這些替身的缺陷,卻越發(fā)使得景帝對已經(jīng)逝去的虞妃更加執(zhí)著。 沈茹茵這些日子,自然也知曉了圣上為何寵愛她,當聽到景帝這句話的時候,對她的打擊方才是最大的,此時她的臉色慘白堪比床榻上的皇后,連攥著景帝衣擺的手都無力地垂下,因為她深知,她的優(yōu)勢在哪里,若是這些特點也無,那她在景帝心中便當真是一絲地位也無了。 她眼角處無意識地流著淚,吶吶著:“……圣上……” 景帝沒有絲毫動容,只是伸手甩了甩衣袖,沈茹茵的手便被他甩開,手砸在地上時傳來鉆心的疼痛讓沈茹茵臉色一白,可是看著景帝的神色,她卻是連痛呼都不敢發(fā)出。 景帝原先外放的神色皆數(shù)收斂,負手而立,威嚴自若,冷冷看著沈茹茵,似要下了判決,沈茹茵在他的視線下,羸弱的肩膀微顫,似微瑟發(fā)抖。 便是這時,一直默默站在方瑾瑜身后的洛芋突然出聲:“三姐今日到坤寧宮時,皇后的身子便已經(jīng)不好了嗎?” 這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頂著眾人的視線,洛芋似乎有些壓力,咬了咬唇瓣,似乎也知曉自己的話闖了禍,歉意地看了一眼洛伊兒,連忙低垂下頭。 洛伊兒眉梢不著痕跡露了分涼意,看向洛芋,眸子中涼意斐然,洛芋只是輕輕咬唇,對上她的視線,嘴角幾不可察地一勾。 洛伊兒捻著指尖,看著景帝有些狐疑的神色,上前了一步,神色溫婉大方,絲毫未有一絲慌亂:“父皇,兒媳今日的確來看望過皇后娘娘,只是娘娘并不想見兒媳,兒媳還未看見娘娘,便被告知娘娘身子不適,不能見兒媳?!?/br> 她睜眼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神色大大方方,她雖說的都是假話,但是當時只有靖王和琢玉在場,她絲毫不擔心會被揭穿,更何況,皇后不喜她本就是真的,她抬眸直視著景帝。 景帝只是一頓,就信了她的話,畢竟皇后對楚氏的態(tài)度,他一清二楚,自然也不會將自己弱勢的一面露給楚氏的女兒看。 洛芋面上神色越發(fā)寡淡了些,只是卻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還朝洛伊兒投去一記歉意的眼神,洛伊兒忽地勾了勾唇角,對上她的視線,露出一抹淺柔的笑意,只是不動聲色地吐出了三個字,就讓洛芋渾身僵硬。 作者有話要說: 洛芋:氣死我了 第113章 洛伊兒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 眉梢不經(jīng)意間透出一分輕諷,她說的不是旁的, 只是簡簡單單的“曹姨娘”三個字,就已然拿捏住了洛芋的七寸, 讓她動彈不得。 只是剎那間,洛芋朝沈茹茵看去,兩人視線似對上了一瞬,洛芋抬起手,纖細的指尖從眼角處順著臉頰撫下, 似是無意間的動作,片刻后,她垂下眸子,不再有絲毫動作,置身事外。 沈茹茵見景帝已然下定了決心, 她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忽地仰著白凈的臉蛋, 一雙眸子緊緊閉上, 無聲的落淚著, 淚珠劃過她的臉頰落在地上。 景帝剛欲開口, 就看見了她這副模樣,他微頓,恍惚間似又想起當年虞妃為他擋劍,難產(chǎn)誕下凌兒之后,閉上眸子無聲落淚的情景, 他忽然捏住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思有一瞬晃然,半晌后,他視線從床榻上的皇后身上掃過,微闔眸,低沉下了兩道旨意: “沈婕妤不分尊卑,貶婕妤為華容,閉門思過三個月?!?/br> “皇后病逝,追封其為德懿圣皇后,葬入皇陵,不得有誤?!?/br> 他只是簡簡單單兩句話,便定下了此事的結果,皇后乃是病逝,和旁人并無一絲干系,沈茹茵最終也只是貶低了一個位份而已,這后宮的位份不過是皇上的一句話而已,她既得寵,日后再升上來,也不過是一句圣旨的事而已。 沈茹茵顯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驀然松了一口氣,經(jīng)歷了剛剛一番事情,此事再也撐不住渾身癱軟倒地,只是到底還是記得,啞著聲音道: “臣妾接旨,謝主隆恩?!?/br> 國母身亡,竟似一場鬧劇般匆匆結束,在場眾人心底都有一絲可笑的感覺,卻又全然覺得壓抑,不管是后宮,還是前朝,所有身份地位,不過是那人的一句話而已。 方瑾凌牽著洛伊兒朝宮外走去,神色暗沉漠然,洛伊兒走在他身側,眸色淺淺淡淡,輕抿了下唇,聲音又低又細:“我沒有想到,這件事就這么平淡過去了?!?/br> 國母身亡,竟連一絲血都未見。 如今五月的天,御花園內春意盎然,百花爭鳴,她的聲音悠悠傳來,方瑾凌的腳步一頓,他停下步子,轉頭去看她,嬌艷花叢中,她紅衣而立,神色淺淡,絲毫看不出對今日這件事的看法。 方瑾凌心中微動,將她臉頰側的青絲別到耳后,聲音低沉沙啞,似帶著一絲別樣的情緒:“伊兒,皇宮一向如此?!?/br> 荒誕可笑。 可偏偏引得所有人都想往上爬,既然不想做那可笑之人,便唯有掌權。 洛伊兒抬眸,撞進他幽深的眼底,忽地揚唇輕笑,指尖輕輕扶過一旁的牡丹花,她一字一句,含笑道:“我喜歡梅花,一枝獨放。” 方瑾凌握緊了她的手,聽著她淺淺含笑的話:“滿園紅梅,煞是好看?!?/br> 方瑾凌眸子似暗光微動,他低低沉沉的聲音應下:“必然?!?/br> 低啞的嗓音,似承諾,似應和,動人心弦。 兩人相視對望,漠然淺笑間,似看見了彼此眼中夾雜著淡淡的,卻又不可忽視的野心。 …… 與洛伊兒二人不同的是,方瑾瑜領著洛芋,絲毫未有停留地朝王府而去,只是馬車內,方瑾瑜端著一杯茶水,細細地品著,眉眼溫和,洛芋就靜靜坐在一旁,兩人之間距離相近,卻又似隔著天譴一般。 半晌,方瑾瑜抬眸,溫和看向身旁安靜的女子,忽地出聲,聲音儒雅謙和:“側妃是何時同沈婕妤相識的?” 洛芋平靜柔和的神色一僵,她不知自己是何時露了破綻,此時自然也不會直接承認,她攥著手帕,眼角微微上挑,夾著一絲茫然:“殿下,此話何意?” 方瑾瑜看著她的模樣,低低笑開,似謫仙君子一般,溫柔親和,他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大殿上若不是側妃給沈婕妤出主意,沈婕妤又怎么會逃脫?” 他目光溫和地看著洛芋,卻似將她整個人全部看透,他收回視線,將手中的茶杯晃了晃,里面的清茶順著杯壁晃了一圈,又落下,靜靜歸為平靜。 洛芋看著他這副模樣,手心卻是被汗水濡濕,她微低垂著頭,聲音低細:“殿下說笑了,妾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br> 方瑾瑜對此話淡然一笑,眉眼絲毫不抬,洛芋淺著呼吸,手中的帕子卻早已褶皺得不成樣子,知道他想聽什么,她輕柔慢慢出聲:“妾身之所以和沈婕妤認識,是因為妾身去給母妃請安時,遇見的,這才有了幾面之緣。” 她聲音柔柔,將自己和沈婕妤的認識緣來一一說清,她微低垂著頭,話中真誠懇切。 方瑾瑜輕點著案桌,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不咸不淡地應道:“嗯。” 洛芋眸色微深不明,輕咬著唇瓣,不敢去猜測他心底想法,只能暗暗皺眉,反思自己的不小心,竟還是露了痕跡。 她低垂著頭,絲毫未看見一旁男人看向她時,那微帶薄涼的神色。 …… 等到洛伊兒二人回到王府時,府中已經(jīng)將喜慶的顏色都換下,所有奴才都是穿著簡單素凈的衣裳,顯然是已經(jīng)得了宮中的消息,洛伊兒抿唇,快速回了院子,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裙,首飾發(fā)簪也皆數(shù)撤了下來,只留了一個玉白色的玉簪。 待都收拾好之后,又匆匆趕去皇宮。 只一來一回,這短短的時間,宮中已經(jīng)掛上白色的綾緞,坤寧宮里一片白色,烏壓壓地跪了一片人,洛伊兒打眼望去,里面好多眼熟的人。 麗婕妤等人跪在前首,便是各位皇子也都跪在靈堂里,洛伊兒還看到了沈茹茵拿著帕遮住臉,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哭出來。 她視線一掃,忽地看見了楚氏跪在臣婦一起,只是她們一群人頭低垂著,離得遠了,也看不清她們神色。 洛伊兒抿唇,與方瑾凌對視一眼,方瑾凌對她輕點了點頭,微皺眉道:“仔細著身子,若是受不住,記得派人與我說。” 洛伊兒瞥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殿下且安心,伊兒記著的?!?/br> 看著方瑾凌不放心地走遠,她才尋了自己的位置跪下,拿著帕子拭了拭眼角,眸子瞬間氤氳一片,面色悲傷不已,同這大殿內人的神色并無不同,不管真心假意,總之這個時候,樣子總得做出來。 她微垂眸,思緒發(fā)散,忽地感覺身后有了些許動靜,她回頭去看,就看見洛芋在她身后跪下,還對她柔柔笑了下,洛伊兒一挑眉,漫不經(jīng)心收回視線。 溫王府并無正妃,又因為洛芋極為受寵,兩人這才位置離得如此近,不然單憑她一個側妃,位置可能還要朝后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