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帶她去了一處閣樓的二層，兩人正對著坐著。

    皇后道：“這些日子，jiejie謝謝你來陪著我?！?/br>
    戚念：“jiejie一人在宮里，難免煩悶，我這不過是挑著空閑的時間看看jiejie?！?/br>
    皇后苦澀地笑了，她知道戚念這話不過是在哄她，戚念剛剛成親，而溫嶺就去了戰(zhàn)場，溫府眾事，都壓在她身上，戚念不似她表現(xiàn)得這般輕松，她卻偏偏挑出時間來陪她，這是來自meimei的善意，皇后不好拆穿。

    自塞北戰(zhàn)亂之后，皇帝的脾氣越發(fā)的大，甚至每每乖張暴戾，偶爾上朝的幾天，還在朝堂上發(fā)了怒火，貶謫了數(shù)十人，皇后深知此時不可，可她也知道自己勸不了皇帝，皇帝從未聽過她的話，她只能折了個中，找了莊妃，讓莊妃來哄皇帝，可她低估了皇帝的怒火，哪怕是莊妃道前去，也只帶著皇帝的怒火急匆匆退下，不敢勸誡。

    這些日子，皇帝荒唐無度，他似乎是覺得自己活不了太久，盡可能作了起來。

    而后皇后帶著皇子前去，皇帝面無表情，皇后甚至能瞥到那年輕而又威嚴的面容上，盤著下不去的嗜殺和陰郁。

    她只能匆匆離去，怕皇帝傷害到皇子。

    她喚來太醫(yī)，問了皇帝的情況，太醫(yī)搖了搖頭，勸皇后道：“當日皇帝中毒，原本是無藥可救，可溫大人不知找到前朝秘藏的醫(yī)書，當機立斷施了針，這才救了回來，這些日子，太醫(yī)院天天在琢磨鉆研皇帝身中的奇毒，也確實有些收獲，皇帝身體已經(jīng)開始好了起來，可這不夠，有道是肝火過旺，易損形體，如今皇帝過于驚怒，怕是影響過重啊。”

    皇后知道皇帝如今的脾氣不適合養(yǎng)病，可她雖為皇帝之妻，但在勸皇帝上卻沒有任何資格，她勸了，皇帝并不會聽她的。

    而這樣想之后，她近日也不是很好，戚念卻舍得時間過來陪她、哄她。

    皇后心里很是慰藉，皇帝他縱然位高權(quán)重，可身邊連個暖心的人都沒有，而自己有郡主寵著，還有meimei擔心著。

    這樣一思量，她心情好了許多。

    皇后打趣道：“溫府那些事弄好了么，就來這里，要是出了錯，我看你怎么辦?！?/br>
    戚念彎起眉眼：“當然不會出錯了，溫府之事，我都已經(jīng)弄好了，所以才趕來這里，要不然我可不敢來呢?！?/br>
    皇后道：“難為你了，溫嶺去了塞北，留你一人在京?！?/br>
    剛才的話不過是jiejie擔心meimei的憂思，如今卻是皇后的真心，她是看不到戚念在宮外怎么樣，可她聽郡主說了，戚念把溫府之事處理得很好，溫嶺的兩個姐弟安穩(wěn)地上學，而郡主和師瓊在準備溫嶺糧草后備之事，戚念也插手幫了一幫。

    郡主談起戚念時，那份孩子長大的感慨皇后到現(xiàn)在還記得。

    “才不是難為呢，我每天都有事情做而已?！?/br>
    而今戚念在她面前倒是一副未出嫁的活潑模樣，皇后忍不住道：“你呀，多為自己想想?！?/br>
    戚念抿著昭和殿獨有的香茶，笑道：“我當然有為自己想了，只是這些日子累點，只要溫嶺回來，這些事我就都要交給他，好好當我的狀元夫人?！?/br>
    皇后忍住笑：“是是是，等溫嶺回來了，你就輕松了。”

    戚念道：“難道不是么，溫嶺會很快就回來了的，而他回來后，才不會讓我這么忙呢?！?/br>
    戚念一副信任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為別離就生出不同的情緒，皇后有些恍惚，是不是自己當初就是這般，全心全意地信任皇帝，而今皇帝的行為卻像是**裸地嘲諷自己。

    她收回這種扭曲的思緒，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而戚念也確實想多來看看皇后，莊妃那句話始終是在戚念心里埋了根，她想要知道為什么莊妃會這么說，莊妃三天兩頭來到這里。

    戚念想借著機會，找出莊妃那句話的意思。

    可莊妃的嘴巴像翁蚌一樣，閉口不談當年之事，任是戚念如何探尋，她都不言不語。

    而戚念后來也不敢多問了，莊妃心思縝密，若問多了，怕反而要引起莊妃的懷疑。

    這件事也始終壓在戚念的心頭。

    清風順著窗縫溜了進來，戚念一涼，皇后關(guān)切道：“前些日子下了雨，天氣寒了下來，你要多照顧好自己，這天氣太容易感冒了。”

    戚念搖頭：“京中什么都有，如今霜降，不知溫嶺在塞北如何了，這些日子該準備棉衣，運到塞北了?！?/br>
    皇后道：“這不算是問題，每年都會準備，只是今年去塞北的人很多，你到時候去提前說一下就好了?！?/br>
    戚念點了點頭，道：“我這些日子，和林夫人相處得很好，了解了不少糧草之事，這兩天我會好好籌謀這件事?！?/br>
    皇后道：“好，既然你是為國為民，我將皇后令牌交給你，能做多少就看你的了?！?/br>
    皇后令牌代表皇后本身，縱然她如今不受寵，可皇帝唯一的孩子就是煦兒，眾位大臣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戚念感激她jiejie這份情誼，她起身抱住她jiejie，有點暖，也很戳心。

    門忽然敲響了，丫鬟道：“莊妃娘娘來了?！?/br>
    戚念松開皇后，丫鬟也把門推開了，莊妃依舊是穿了一身素色衣衫，卻壓不住姿色，她一進來就看到戚念松開了皇后，她微微一笑，半開玩笑道：“我是不是來得不湊巧，打擾到姐妹情深了?！?/br>
    皇后輕笑：“當然沒有，只是念兒想要為遠行的夫君做點什么，這才聊一聊。”

    戚念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總覺得皇后和莊妃之間的氣氛很奇怪，并不是那種暗戳戳的奇怪，而是涼薄盡頭的詭異。

    難道兩人有了隔閡！

    戚念心焦，可她也不能在她們面前說什么，只能靜靜聽著兩人說話。

    莊妃道：“確實，二姑娘自從嫁人后沉穩(wěn)了不少，也少來了很多。”

    皇后和莊妃你來我往，說到最后，莊妃就請辭去看煦兒了。

    屋內(nèi)只留下皇后和戚念兩人。

    戚念小心翼翼：“jiejie你和莊妃鬧了什么別扭?！?/br>
    皇后面色一斂，眉毛微蹙，不知該不該說，而后她遣散了侍女，對戚念道：“也不算別扭吧，只是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br>
    戚念：“何事？”

    皇后：“當時林常在要謀害煦兒之時，她曾得到消息，但她沒有直接阻止，而是裝作巧遇救了我?！?/br>
    戚念吸了一口氣，沒想到之前皇后差點墮胎這件事，竟然牽扯到了莊妃。

    當時溫嶺查明真相，最終也只落筆在徐妃身上，卻忽略了莊妃。

    戚念不明所以：“這不對啊，莊妃寓意何為?！币屎?，那不必出現(xiàn)在皇后面前，不害皇后，沒必要出現(xiàn)這么晚。

    但要是細細思考，前世皇后的確是頭胎被害死了，沒有人去救她。

    而今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莊妃反而救了皇后一命。

    皇后淡淡道：“她說她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所以才那時候來，其實她能救我，我還是感激的，只是當時戳開真相之時她的態(tài)度讓我有些惱火?！?/br>
    世上原本就沒有不漏風的墻，前世是因為徐妃這個靶子太重，而徐妃也沒那么快失勢，這件事陰差陽錯地藏了起來。

    而前些日子，陛下大怒，徐妃懷了皇帝的孩子，縱然打入冷宮，可待遇還是一如既往，但下人卻看到一蒙面人偷入寢宮，下人沒有直接戳穿，而是告訴了總管，恰好皇帝路過，聽了一句，怒氣沖沖去了冷宮，這才知道徐妃肚子里的并不是他的孩子。

    他一怒之下賜死了那蒙面人，而徐妃也被賜了鴆酒，那日冷宮血氣沖天，皇后想起徐妃當時權(quán)勢，又見皇帝這般瘋狂，難免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于是她去見了徐妃最后一面。

    徐妃臨死前穿著一身白紗衣，干干凈凈，依舊人淡如菊，她見了皇后，目光有些嘲諷：“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在后宮一手遮天了么?！?/br>
    皇后沒這樣想過，皇帝現(xiàn)在越來越瘋了，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她，但她懶得說，她更想聽徐妃說什么。

    徐妃借著道：“反而我族人都死了，我也不怕了，告訴你，你身邊能日日哄你開心的莊妃也知道林常在下藥的事，可她之前卻沒提醒你?！?/br>
    徐妃說罷就飲了鴆酒，七竅流血而亡，再也沒有說下一句話的機會，留給皇后一個無解的話，皇后去找了莊妃。

    后宮幾乎沒有秘密，皇后去見了徐妃這件事，莊妃下一刻就知道了，她立刻去見了皇后，皇后回來的時候還在恍惚，有點不可置信。

    所以莊妃拜見她的時候，她沒做好準備，但莊妃驅(qū)散宮人后就開門見山：“徐妃同你說了那件事，對吧?！?/br>
    煦兒活了下來，皇后十分感激莊妃，而如今莊妃雖然在質(zhì)問她，她卻并沒有那種氣憤，或者說，她生氣，但并不是那種攔不住的惱火。

    于是她冷淡回道：“告訴我了，也告訴我你是趕巧來的?！?/br>
    莊妃激動道：“因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的確得到了消息，可我沒想到林常在膽子真那么大……”她還有半句話沒說，可皇后知道，那就是皇帝是真的想要皇后死。

    這話戳著皇后的心，她臉色驟然變差了，但她勉強忍住了，道：“所以你并沒有錯，你雖然不相信，但你還是來了，所以救了我，就憑這份心意，我感激你?！?/br>
    “可你還是生氣了?！鼻f妃湊近了皇后，一雙眼睛睜大了，看著皇后。

    皇后有些嘆息：“你總該給我些時間，我不怨你，可我想要休息一下。”

    莊妃還是有些驚慌，但她壓制住了，忍住想解釋的話，轉(zhuǎn)而道：“我真的沒想過害你，算了，皇后娘娘好好休息。”說罷她就走了。

    皇后這才徹底放松，回憶起那之前一樁樁的事。

    戚念聽后，也知背后黑手勢林常在和徐妃，而徐妃最后的話就是為了打碎皇后和莊妃的信任，現(xiàn)在看來，徐妃確實成功了。

    戚念自告奮勇：“我去看看莊妃?！?/br>
    皇后沒有阻止，允了戚念，戚念去的時候莊妃還在哄著孩子，她眼里很坦蕩，甚至有種愛屋及烏的溫馨感。

    莊妃聽到戚念來到的聲音，把煦兒還給了乳娘，跟著戚念出去了。

    戚念道：“我聽聞了娘娘和jiejie的事。”

    莊妃看著院子，并不瞧戚念：“嗯，所以你也可以厭我?！?/br>
    戚念：“沒有必要，你還要是真想害我jiejie，最后一定不會出現(xiàn)?！?/br>
    莊妃道：“或許是我想從皇后這里得到些什么?！?/br>
    戚念：“原本你更受皇帝寵愛?！鼻f妃她自從升為妃子之后，一直受皇帝寵愛，而后她和皇后交好后，皇帝反而疏遠了她想，皇帝的這番動作簡直就是再給后宮一個訊號，以至后宮之人，無人敢來，除了莊妃。

    她百日如一日。

    也受了別人各種為難，可此事她從不抱怨。

    這話像是戳中了什么，莊妃終于回了頭，她目光盈盈，望著戚念，那眸子里盡是真誠，緩緩道：“我的確知道，但我不知真假，害怕徐妃騙我，畢竟我不能只聽徐妃一家之言，可后來我還是太擔憂了，時間又是太緊，我只好拿著度云煙去了。”

    第51章 猝然

    冥冥之中晚了一步，而后步步皆是錯處，戚念只能這樣想。

    戚念道：“你能為jiejie做這些事就已經(jīng)夠了，jiejie她都知道的，她一直感激你救了她?！?/br>
    莊妃垂下了眼，道：“可我還是愧疚?！?/br>
    戚念握住了她的手：“別人的錯處也要你承擔，那對你太不公平了?！?/br>
    這話像是一把鑰匙，嗖的一聲就打開了莊妃的心結(jié)，她怔愣地站了起來，看到了站在遠處的皇后，徐徐地走了過去。

    戚念退了出去，去哄了哄煦兒，她一下一下地拍著煦兒，回憶著之前的事，前世莊妃不經(jīng)意的話，恐怕就是她知道徐妃要害她jiejie，而她卻沒有阻止成。

    這件事怕是成了她一直的痛苦，到了晚年也不敢說出口。

    如今一念之差，反而救回了煦兒。

    戚念有點感慨，重新回來之后，所有的事情都開始改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去，除了皇帝，他現(xiàn)在瘋了起來，提前了好幾年。

    皇帝那時候瘋起來誅殺宮人，而后是宮妃，最后是大臣，在那段死亡的撕扯中，皇帝最后熬不下去了，撒手人寰，可如今皇帝已經(jīng)開始有那個架勢，卻不知皇帝能熬幾年。

    戚念她有些擔憂，畢竟后來皇帝瘋的厲害，上一刻在笑，下一刻就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