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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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文俊笑起來,“正缺呢,還是將軍夫人心細。我自帶的那些書,翻了無數(shù)遍,完全提不起精神看的。” “只怕郡馬倒背如流,不必多看?!?/br> “說笑了,說笑了?!辈裎目〉?,“碧鴛,把書好好收起來?!?/br> 碧鴛低低應了一聲,從顧皎手中拿了書,還道謝。 顧皎見她的頭發(fā)也是散著的,曉得只是個丫頭,還不是侍妾。 柴文俊卻道,“我本也無事,只是中了暑氣,略歇歇就好。偏郡主給丫頭說,唯恐我要死了。丫頭嚇得不行,才嚷得大家都知道的?!?/br> 這是為自己和郡主挽尊。 “其實不必太慌張,略休息休息便好了。剛將軍那邊來人請郡主,我就讓郡主跟著去玩了。她一向不耐煩呆在屋中,最喜歡騎馬四處游玩??傉f天下之大,不到處看看逛逛,生而無趣。” 顧皎羨慕得很,自己也想到處逛呢,奈何騎馬便難住她了。 “郡主這般,才是女子的楷模?!鳖欚ㄕ嫘牡?,“我欲學她,可當真學不來?!?/br> 柴文俊卻道,“夫人不必自謙,你那篇《豐產(chǎn)論》十分出名,咱們在郡城中的時候,幾乎人手抄了一份。” 顧皎叫苦,居然又提起這茬來了。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冒功,從未主從提起過這茬事。 “父王看了也十分欣賞,說若真如你所言,能在良種上做出改進,乃是天下的福氣。又惋惜你乃女子,若是男子,必定要召至身邊做個謀臣?!?/br> 這便是安慰了,當真是個溫柔的人吶。 “先生抵達郡城后,好幾次提及夫人,均滿口溢美。他說你在此道上,已經(jīng)有所得了?” 魏先生當真是到處都不忘給顧皎刷名聲,死死兒地將寬爺他們的功勞往她身上按。她不便推辭,道,“只是一些小巧的功夫,算不得什么。” “哪兒是小巧。”柴文俊夸起人來沒完沒了,“還有關口抽稅以修河堤,采集蚌殼做三合土,做河塘和水渠網(wǎng)路灌溉。魏先生在父王面前打了包票,今秋的收成,只看龍口了?!?/br> 顧皎更苦了,牛皮吹得那么大,上天好辦,砸下來可怎么好? “因此,世子一定要親來看看,看看這龍口糧倉,到底能造出什么樣的奇跡來?!辈裎目〉谋砬槭趾晚?,“指不定父王此次遠征京州,便能定了。” 她抬眼,柴文俊安坐在窗內,屋中的陰影落在他身上,居然顯出一些奇異的尖銳來。她心中一動,恐慌從心底升起來,幾乎令她站不穩(wěn)當。 龍口富庶,又是糧倉,饑荒百年難得一遇。 原來的顧皎居然要被餓死的程度,人禍無疑了。顧家如履薄冰,顧青山還有滔天的上進心,必是要想方設法保住女兒的地位,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伤€是死了,活生生餓死的。 若青州王打定主意要取京州,五指橋會盟必定不那么樂觀,他不可能無功而返。因此,和談必然不順,緊接著便要打得尸山血海一般。戰(zhàn)爭機器一旦開動,人也便沒了人性。古代的戰(zhàn)爭,分勝負,多在輜重。 守著就近的糧倉,豈有不搶的道理? 朱世杰絕對不會顧忌李恒,肯定會直接派兵,挨家挨戶搜刮干凈,連顧家也不能幸免。 更甚,他為了脅迫顧家出錢出糧,為了制約在前線的李恒,必會控制她。 以李恒對朱世杰的不看好,只會動手的人,不會為了長久的利益留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庶族女一命。 顧皎整個人都要炸了,后背的冷汗起了一層又一層。她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微笑,又很刻意地和柴文俊說了一些本地的風俗,看時間差不多才告辭。 剛一出院子門,她便崴了一下,差點跌倒。 含煙趕緊扶住她,“夫人,怎么了?” 她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無事,只是有些累了。咱們趕緊回家去,我要躺著休息一下,胸口實在悶得慌。” 只一會兒功夫,她便臉煞白,后背的衣裳也濕了。 含煙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曉得夫人的手在微微顫抖,指尖涼得嚇人。她急迫地點頭,趕緊將顧皎送回去了。 楊丫兒本在收拾東西,見含煙滿臉焦急地回來,顧皎又有氣無力的樣子。 “怎么了?”她問。 含煙搖頭,將顧皎送去床上。 顧皎一聲不吭,拉開薄被將自己裹起來。 楊丫兒傻眼,直看著含煙。含煙拉拉她,出去,壓著嗓子,“我也不知怎么了。夫人和郡馬隔著窗戶說話的時候都好好的,結果剛走出院子,人就不行了。手腳發(fā)冷,整個人發(fā)抖,精神也沒了。” “說什么了?”楊丫兒急得不行,“夫人好了大半年,病再沒犯過,也高了,也胖了,怎么突然犯病?是不是說了什么話,她不開心了?” 含煙急得要哭了,連連搖頭,“楊丫兒,你信我,真沒有?!?/br> 楊丫兒咬牙,“你真是!算了,我去找崔mama,把魏先生之前開的藥撿一副出來先熬上。大夫——” “回來?!鳖欚ǖ穆曇魠s響起。 兩人抬頭,卻見顧皎立在床邊,白著臉嚴肅地看著她們。 她道,“我什么事也沒有,你們誰也不許去找?!?/br> 含煙向前走了一步,想勸。 楊丫兒也是憂愁,抓心撓肝的。 “我要寫封信?!鳖欚ǖ?,“楊丫兒,你等下拿了,去給我爹。記住了,親手交給我爹,連顧瓊也不給。不管我爹在哪兒,總之要去找到他。請他立刻看信,給個回復?!?/br> 第78章 試探 顧皎寫了信, 封得嚴嚴實實交給楊丫兒,囑咐她一定要送到了。 楊丫兒接了信, 便要出去。含煙卻將她叫住,給說了城中各處的布置, 若顧家找不到老爺,怎么走捷徑去花樓或者酒樓,若遇上事,可以去找她父母帶路等等。 楊丫兒點頭, 去后門找管事要了個驢車,進城去。 顧皎接下來,便只能等待了。 等待十分磨人,既焦躁又無力。她在屋中躺了一會子, 各種負面的念頭此起彼伏。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太悲觀消極了。因此, 她起身,開始在回廊下來來回回地走。 傍晚的晚霞紅了半邊天,光落在院子的一角, 卻襯得人滿身霞光。 含煙安慰道, “夫人別著急,楊丫兒很快就回了?!?/br> “我不急?!鳖欚ǖ? “活動活動身體,鍛煉一下, 免得以后走路都要喘?!?/br> 若朱世杰當真要對她動起手來, 起碼要有逃命的體力啊。 “夫人放心, 將軍舍不得你累的?!?/br> 顧皎笑一下,“我只怕呀,連他都自顧無暇了。” 李恒當然自顧無暇,被盧士信那貨盯著灌酒,只說是要報中午的仇。他自個兒耍便算了,還將顧瓊這二愣子叫來,兩人一唱一和,鬧得花樓二層菜市場一般。 今日花樓宴飲,顧青山做東。他要掙面子,自然上了最好的酒菜,請了最美的花娘。 李恒連喝了七八碗酒水,雖都是濁酒,不太醉人,但也有點頂不住。找了個借口,要下樓吹風醒酒。 盧士信獲勝,滿口奚落,只嘲笑他躲酒。 李恒下樓,卻見偌大的廳堂里只擺了一張空酒席,顧青山卻不見人影。 “顧老爺呢?”他問守門的。 “剛還在,只有個顧家的小子來找,便出去了。” “出去多一會兒?” 守門的回答了,不到一刻而已。 李恒沒太在意,去了樓后面的廁間。他更衣完畢,洗手出來,卻見堂中還是無人。因要醒酒,便去花樓外面吹河風。剛出去,卻見顧青山站在花樓不遠的一株老樹下,旁邊卻立著那叫楊丫兒的丫頭。 丫頭給了顧青山一封信,他拆開看了。 因有些遠,天色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深櫱嗌饺砭o繃,顯世有些急切和緊張的。 他對楊丫兒交待了幾句,楊丫兒連連點頭,行禮便走。 顧青山目送丫頭遠去,呆站了半晌,抬手打在樹干上,顯是有些懊惱的。大約是打得手痛,他又收回手,并再看了信。那信紙薄,暮色里顯得更脆弱。顧青山干脆雙手一合,將信揉成一團,又扯得稀爛。 李恒皺眉,顧皎有什么為難的事情,居然找他? 他想了想,抬腳往老樹邊走,叫了一聲,“岳父?!?/br> 顧青山怔了一下,猛然回神,恭敬道,“將軍。” “家中有何事,派小丫頭來送信?”李恒緊盯著他。 顧青山垂頭,嘆息一聲,“是皎皎來的信?!?/br> 李恒扯了扯嘴角,“說甚?” “商會的事。今次回龍口,約了許多人家,要做商會。我思慮顧家聲望不夠,需得加一砝碼,便請夫人來城中小住。那日宴客,特接了夫人過府吃酒,因席間事多,便忘了和夫人談正事。夫人現(xiàn)寫信問,商會建得如何,章程有沒有出來。她——”顧青山似有些不太說得下去,他頓了一下,道,“夫人也想?yún)⒐伞!?/br> 李恒盯著顧青山看,他雖強力做出鎮(zhèn)定的摸樣來,說話的聲音也正常,但額頭和鬢間有一層薄汗,身體緊張得過份。 人在說謊的時候,下意識會繃緊肌rou。 這老狐貍,在說謊。 “商會?” 顧青山更誠懇了些,“是?!?/br> 李恒點點頭,沒說什么,轉身回樓了。 顧青山保持姿勢,直到見不到人影,才動了動身體。后背幾乎全濕了,江風一吹,涼得透骨。他低頭看看手中已不見字跡的信紙,上面拼拼湊湊的話,只一個意思。 “龍口恐有難,顧家怕是熬不過今年冬。” 他狠狠握了握拳頭,本以為今次之后,和青州王攀上關系,顧瓊經(jīng)事老成不少,顧璋在京都一帆風順。顧家眼見得要排上龍口第一的位置,只要保持一二十年,給兩個兒子娶上好親,再有幾個得用的子孫后輩,早晚要成獨霸一方的大豪強。 不想,顧皎居然寫出這樣不吉利的話來。 本是密信,行蹤卻不夠密。他想了想,一動不如一靜,便不派人去報信,免得打草驚蛇。 以顧皎的能力,應是能含糊過去。 他只深深地嘆一口氣,她究竟要如何? 李恒轉了一圈,酒醒了,上樓便不肯再喝。 盧士信抱著一個美貌的花娘唱小曲,粗俗不堪得很;朱世杰顯然是不喜歡的,在隔間,跟一個彈琴的花娘玩賞風月;顧瓊已經(jīng)喝到位了,半趴在桌案上,不知哼哼唧唧些什么。只有朱襄,身邊坐了好幾個花娘,給她講笑話。 他坐旁邊去,讓侍者上了熱茶。茶來,他手腕一翻,全澆顧瓊臉上去了。 顧瓊一個激靈,半起身吼,“干嘛?誰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