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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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大,走開。”李恒的聲音響起。 辜大翻身坐起,退后一步。 李恒執(zhí)弓向前,又射出一箭。那弓弦拉得更開,箭出去的速度更快。 辜大有些絕望地看著箭,被梁又挾持的顧皎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她明顯在驚恐和害怕,以至于忘記了掙扎。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那箭尖在距離顧皎只得一拳的位置,空氣居然又波動成薄膜,卸了力,箭掉落在草地上。 他大驚,然而李恒執(zhí)拗地第三次拉開了弓弦。 “沒用的?!绷河株庩幰恍Γ爸豢咳肆?,根本無法打破護(hù)罩?!?/br> “延之!”被梁又制住的顧皎道,“射同一個地方!” 李恒點頭,放出第三根箭,恰好落在第二次射擊的位置。這次擊中,波動得更強烈了些,那膜似也擋不住了。 辜大這才知道,郡守和郡守夫人恐怕早就預(yù)演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場景。他一個激靈,握刀上前,“郡守,我來幫你?!?/br> 那些跟在后面,發(fā)現(xiàn)勢頭不對的兵士也圍過來,紛紛拔出刀劍和長弓,“郡守!” 無數(shù)的刀劍砍殺,然而力量被一一反彈,果然還是不夠?qū)⒅畵舸?/br> 辜大從沒遇到過如此怪異的情況,他有些無措地轉(zhuǎn)頭,想從李恒那處得到一些命令或者暗示??赊D(zhuǎn)頭的時候,眼角余光居然見那怪異的護(hù)罩里閃過一線流光,緊接著便是梁又的慘叫。 李恒眼中爆射厲芒,復(fù)又揚起長弓,似在配合。 辜大用力吞了吞口水,這才見顧皎不知何時撩起了左手衣袖,里面幫了一支銀亮色的袖箭。箭筒空蕩蕩,六支飛羽沒入梁又的胸腹和頭頸,鮮血如同水噴一般,撒向半空。 “你——”梁又捂住頸項上的傷口,赤紅了眼睛。 顧皎似有些害怕,不斷地往后縮,然那護(hù)罩卻將她束在其中。 李恒丟了弓箭,撲過去,“皎皎,你無事?” 顧皎搖頭,卻有些驚慌地舉起右手,“這個,弄不掉了?!?/br> “晚了!”梁又憋著氣音,“只要戴上這個,信號就傳出去,返程就開始——” “來不及——” 李恒咬牙,轉(zhuǎn)頭對辜大道,“把所有人叫過來,帶繩索了錦帳——” 猛然,一束光,從天上打落下來,將整個世界照得雪亮。 李恒啞然,滿臉的懵懂和慌張。 梁又哈哈一笑,張開雙臂,似瘋了一般道,“來了,來了,我終于能回去了。他們,來接我了——” 辜大心如擂鼓,明明聽見了李恒的話,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 那光柱在移動,在翻卷,在尋找,它從天上來,掃過山脈和叢林,掠過山壁上梁又的營帳,引得無數(shù)人來觀看;它又從緩坡落下來,以‘之’的形狀游走,甚至照出了隱在叢林中的無數(shù)兵士人影。最終,它飛快地跨越了草地,抵達(dá)水邊,端端正正地落在梁又和顧皎的身上。它在合攏,在包裹,仿佛沒用任何力氣,便將兩人卷起來。 光團帶著兩人緩緩上升,升到水面和瀑布之上。 四面哄涌而來的兵士,山上沖下來要救梁又的槍手,莊子里的從人和侍女,包括那些潛伏在山林中的人。一個個,仰著頭,滿面驚疑和畏懼,仿佛見證了神跡。 更有甚者,直端端地跪了下去,沖那光磕頭。 “這是,白日飛仙了啊——” 一聲起,無數(shù)聲應(yīng)。 辜大吞了吞口水,整個人搖搖欲墜。 甚至連回來的魏先生也驚惶地問,“當(dāng)真是,飛上去了?” 一聲刺耳的噓哨,驚醒了所有人。 李恒直立起來,甩開身上礙事的刀劍和長弓,手讓在口中。噓哨之后,他高叫一聲,“白電——” 須臾,白電從山莊后面的草地奔來,后面還跟著皎雪。 李恒飛躍過去,翻身上了馬。 魏先生駭然道,“你要去哪兒?” 李恒用力打了一下韁繩,“追皎皎?!?/br> 白電發(fā)出長嘶,前蹄刨空,后腿一蹬,身化游龍。 人類自降生起,便是腳踩大地,頭頂星空。能夠無視高度,在絕壁和高樓上攀爬的,終究是少數(shù)。 顧皎向來對自己有清晰的認(rèn)識,她絕對不是那種能直面腳底空蕩蕩之人。 因此,當(dāng)她確定自己被光柱困住,升起,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之后,便安靜如雞地貼著最邊緣的地方縮起來,冷靜地看梁又發(fā)瘋。 同時,心里默算著時間。六只袖箭的箭頭上都抹了濃縮的強效麻沸散,許慎為了保險,還將自己壓箱底的某種藥給貢獻(xiàn)出來抹在最后一枝上了。 “只要沾了一點在傷口上,一刻鐘內(nèi)必然無聲無息?!痹S慎道,“縱然梁又來自異鄉(xiāng),或者注射了你說的種種疫苗或者解毒劑,但恐也無法抗衡它?!?/br> 顧皎寄望許慎的自信不是無由來的。 梁又高舉的雙手在空中亂舞,臉激動得通紅,兩眼在放光芒。顧皎很能理解他的失態(tài),一個人被丟在鬼地方幾十年,心心念念要回去,終于實現(xiàn)了一半,能不開心嗎? 可這種高興的時候,她是不能讓他如愿的。 “你越興奮,血流得越快?!彼渎暤?。 梁又停下來,呵呵一笑,“只要進(jìn)了門,剩一口氣也能救回來。流血,有甚可怕的?” “可毒也會越快進(jìn)入你的心臟,麻痹你的神經(jīng)。”顧皎道,“除非立刻下去,拿到解藥?!?/br> 梁又皺眉,看了一下手上的血,又摸了摸頸項上的傷口。血中果然有一些些幽藍(lán)色,不知是甚成分的東西在。他頓時變得怨毒起來,“賤人!” “你在罵你自己?”顧皎笑了一下,“一個滿口謊言,害死跟自己一同來此的同伴,又燒死無辜同鄉(xiāng)的人,才是真正的賤人。本來我不太贊同先生們用毒,畢竟你的賤命也是一條命,可先生們說你無所不用其極,視人命如豬狗,早就忘記了異鄉(xiāng)的教育。我便想了,六枝袖箭,前五枝用麻藥,最后一枝用毒。若你能好好地回答那些問題,我也確定回去無礙,皆大歡喜??上А彼p目微微一瞇,“我可是問著你的痛處了?” 說完,她看了一下手,那處被爬上來的液體金屬已經(jīng)凝固成一個環(huán)。她抬手晃了晃,“若我沒猜錯,你最開始給我的那個,只是普通的金鐲子;而這個,也不是甚回程的?是也不是?” 梁又失血過多,麻藥也開始起效果。他搖搖欲墜,終堅持不住,也跟著跌坐在地上。 他看著她冷笑一下,爾后甚也不說,只仰頭看著光柱之上。 顧皎心知他看穿了自己,不再多話,只保持體力。她只得仰頭,只見最上方一道門樣的光影。那處,該是回去的路了??墒牵桓市陌?。她莫名其妙來了這兒,遇上一個男人,了解他,愛上他,好日子還沒過夠,便說可以回去了。她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終于磨得那男人態(tài)度和軟,她能有個機會進(jìn)行選擇??闪河郑静唤o她任何選擇的機會,便將她拉了進(jìn)來。 前面有什么,是什么,她將面對的,又是什么? 顧皎低頭,銀牙咬碎。 光影之下,隱約的山影和水影,巨大的山莊如同積木,流水只剩一個光點,高山也逐漸褪去了高大。只一道銀光,在山間游蕩著,追逐著,仿佛永遠(yuǎn)都不放棄。 她看了一眼,覺得不太對勁,揉掉眼淚再看,不是白電和李恒,又是誰?本來堅硬的的心,一瞬間塌了。 她用力捶了一下光,被柔柔地反彈回來。 她內(nèi)心嘶吼,用力抬頭,眼見那越來越近的光門,用力揮出拳頭,“這cao蛋的世界,都去死吧!” 拳頭穿越光門,強大的吸力一瞬而至。 顧皎感覺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脫了出去,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無數(shù)的光團在匯聚,感覺不到重量和時間,甚至空間也變得無遠(yuǎn)弗屆。 顧皎惶惶然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跟著那些光團往前走。 一個巨大的所在,森嚴(yán)的光明殿堂。 天上地下,所見所感的一切,都是由光線組成。 聲音,不,并非聲音,而是波動。那波動,在傳播,以光一般的速度傳達(dá)至每一個光團,顧皎能看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可知罪?” 顧皎惶然四顧,是誰在說話? “梁又,你可知罪?” 梁又?她是顧皎,怎么會是梁又? “不,我沒罪?!彼谀X中想,“我并非梁又?!?/br> 一片靜默,之后無數(shù)細(xì)小的光點從遠(yuǎn)處來,一點點放大,每個光點便是一段視頻。 最開初,無數(shù)的光團在宇宙里飛翔,他們穿越許多星系,選中了一個原始的星球,撒布文明。一個光芒構(gòu)建的通道,連接了那星球和這處。無數(shù)的光團穿越一道光門,似乎在接受檢測,被選中的放一處,沒被選中的惆悵離開。其中兩個被選中的,一直靠在一起,似乎非常親密。且,它們的光更亮,更大,更強。 所有的光團匯聚在一起,一點黃光落在那兩個大光團上。 “梁又,梁青,科學(xué)站交給你們看管。由你們負(fù)責(zé)管理它,保存數(shù)據(jù),并向其它學(xué)者提供必要的幫助。危急時刻,需你們發(fā)出求援信號,打開門——” 門開,無數(shù)光團歡暢地奔跑進(jìn)去,投向那未知的世界。 一開始,一切都很美好。穩(wěn)定的數(shù)據(jù)傳送,詳盡的風(fēng)土民俗和原始風(fēng)貌,各種淹沒在歷史長河中的文明細(xì)節(jié)??芍饾u地,那些光團在星球上變?nèi)酰静?,甚至湮滅。一大波回流潮,無數(shù)光團回來。它們急匆匆地匯報,星球上不安全,不干凈的水和空氣,不安全的食物,無所不在的病菌。最危難的時候,星球上只剩了那個科學(xué)站,只有代表梁又和梁青的兩團光芒在閃耀。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技術(shù)革新,開始有新的光團嘗試著繼續(xù)進(jìn)行考察,它們?nèi)蔽溲b地,再次降臨了星球。 然而事情起了變化,不知是停留得太久,還是別的原因,科學(xué)站出現(xiàn)問題。學(xué)者們,找不到它了。一旦遇到危險,無法尋找,無法發(fā)信回來,只能病死或者殺死。 一個項目的建立,投入大量的金錢和資源,簡單地放棄不可能。因此,在失去一批學(xué)者后,它們發(fā)明了新的方法,將要進(jìn)入的光團分為光和影兩部分。 顧皎看到此,心中了然。這便是梁又所言,最開始的身穿和后來的技術(shù)改進(jìn),魂穿。 她打斷繼續(xù)播放的光點,“我不是梁又,是顧皎。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被拉入你們的項目,也不知道他用何種方法讓你們誤會——” “不要狡辯。我們沒有派出叫顧皎的人員,收回的時候也比對了存檔的生物資料和波動資料,你是梁又沒錯?!?/br> 顧皎還要再掙扎解釋,明白為何梁又一定拉著她回來。他除了想要救命,更要脫罪。搞個人來替換身份,自己再去做一些手腳,又如何?然而無論她如何著急,那些猶如罪證一般的影像還在繼續(xù),似公開行刑一般。 該死的梁又,該死的自己!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漫長的一生。 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插入,“我作證,她是顧皎?!?/br> 顧皎驚喜,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然而光影旋轉(zhuǎn),萬物顛倒,所有都化成了灰。 顧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可等待總是催得人心焦。 她呆呆地看著遠(yuǎn)處那些聚散的光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恒。如果她就此回不去了,他會怎么樣?接受現(xiàn)實,直面寂寥的余生?還是將滿腔的恨,揮灑向整個九州?她在此處,還能罵一聲王八蛋,問一聲為什么,得一些支離破碎的真相。可他呢?惶惶然然,追著不知從哪兒來,又不知要去哪兒的光團。誰能回應(yīng)他的問題,誰又能給他一個答案? 她想哭,但沒了眼淚。 “顧皎——” 不知多久,有個女聲起。 顧皎抽了抽鼻子,“抓住梁又了嗎?你們查清楚了嗎?到底怎么回事?這是哪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