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以禎反問她，“我應(yīng)該高興嗎？”

    雙姝歪頭，“娘娘為何這么問？您不是，也一直想要個孩子嗎？”

    陳以禎低下頭，盯著自己肚子，苦笑一聲，抬起手，慢慢放到肚子上，“可是，我卻無法保證，皇上還希不希望我生下這個孩子?！?/br>
    雙姝慢慢張開嘴巴，面上泛起迷茫和心疼之色，“娘娘……”

    皇上心里一疼，心里斷然反駁：不，怎么會，朕怎么會不期待這個孩子？

    你不知道，朕盼望這個孩子已有多久！

    第八十三章

    之前她們一直不知道家里究竟有什么事讓娘娘憂心，以至于和皇上產(chǎn)生了摩擦, 剛剛聽娘娘和大夫人聊天, 總算知道了。

    雙姝抿抿唇, 勸道：“娘娘，大夫人說得沒錯，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大少爺?shù)氖聝? 先往后放放吧?！?/br>
    說著, 她低下頭, 聲音漸漸減弱。

    不是她自私, 雖然她自小在陳家長大，但對她來說, 娘娘才是她唯一的主子，娘娘的重要性自然要排在陳家之前。

    娘娘現(xiàn)在很好, 她實在不忍心娘娘受家里拖累。

    陳以禎心里感動, 卻還是不由一笑, 解釋道：“我不是不知好，只是……”

    她低下頭, 幽幽一嘆, “堂兄光明磊落, 心懷天下，又才智卓然，我實在不忍心他就此埋沒，這輩子僅以一介草民平定人生。”

    雙姝沉默, 她是陳家家生子，自然知道大少爺才智斐然，只是，“皇上，約莫是不喜大少爺?shù)摹！?/br>
    “我知道，”陳以禎苦笑，“很明顯能看出來，連帶著對我，恐怕也不喜了。”

    “娘娘……”雙姝心疼。

    陳以禎右手不自覺撫摸肚子，嘆息一聲，“也不知這個孩子，到底托生的是不是時候。”

    皇上沉默，緊抿唇，許久，慢悠悠抬起手，緩緩放到了她還未顯懷的肚子上。

    雙陸這個時候磨磨蹭蹭挪過來，張開嘴，猶豫地看著她和雙姝，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里閃過掙扎之色，過了會，又猶豫著張開，如此反復(fù)四五次，她終于下定決心，上前一步。

    “娘娘，奴婢覺得，皇上其實并沒生您的氣，許就是吃醋了？”

    陳以禎愕然抬頭，皇上手猛然收回去，下頜緊繃，猛然抬頭，目光鋒銳又惱怒地看向這個大膽的婢女。

    陳以禎好笑，“你如何會這么覺得？吃醋……皇上？怎么可能？”

    皇上是開明圣君，心胸寬廣，滿腦滿心裝得恐怕都是天下大事，如何會為這么一點點零碎的小事吃醋。

    不可思議！

    雙陸嘟起嘴，十分委屈地反駁，“如何不能，就，就像雙姝和奴婢之間，如果娘娘更偏愛雙姝，向著雙姝，奴婢心里也定然會委屈，會吃醋的。”

    她不好意思地覷了雙姝一眼。

    雙姝回瞪她一眼：你這個傻子！娘娘哪次偏愛我了？反倒大部分在護(hù)著你，偏愛你！

    雙陸撇撇嘴，收回視線，繼續(xù)道，“所以，所以，娘娘一味偏向陳家人，奴婢想，如果奴婢是皇上，奴婢心里肯定會不舒服。”

    陳以禎瞠目結(jié)舌，眼光呆滯，凝視前方，久久不語，好半晌，她眨眨眼，咽下一口唾沫：是，是這樣嗎？

    當(dāng)然不是！皇上狠狠收回頭，枉顧紅得快要滴下來的耳尖，咬住牙，次擦次擦地磨牙齒尖兒，皇后這個婢女，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居然連皇上都敢議論，還敢肆意揣測皇上的心事，朕看，朕看她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不不?！标愐缘澔剡^神來，下意識搖頭反對，“怎么可能……”

    雙姝卻眼珠轉(zhuǎn)動，眼底閃過靈慧的光彩，稍即，捂住嘴，抿唇一笑。

    “娘娘，還別說，甭看這丫頭顛三倒四，胡言亂語，說不得，還真說到點子上了，您可還記得，早先這丫頭說過的話，她斷言皇上對您心意不一般，這不，尚不過兩三月便驗證了，這次，奴婢看說不定也是歪打正著，恰好踩到皇上的心事上?！?/br>
    “不會吧……”陳以禎瞠目結(jié)舌，滿目茫然。

    當(dāng)然不會！皇上怒然起身，惱羞成怒，臉上紅得快要滴血。

    雙陸嘟嘟嘴，“是不是真的，娘娘您去試探試探皇上好了？”

    聞言，皇上身體頓住，耳尖不自覺彈了彈，唔——皇后如果真的來問朕，朕要回答什么？只一點，千萬不能再把她搞哭了。

    “不去！”陳以禎斬釘截鐵。

    皇上：……

    哀怨的眼神慢慢看去。

    陳以禎心里不是不委屈的，“皇上恐怕并不愿意看見我?！?/br>
    怎么會！皇上眼神愈發(fā)哀怨。

    “況且，”她低下頭，露出一截白皙細(xì)膩的脖頸，輕輕嘆口氣，整個人顯得愈發(fā)溫婉失落，“我心里糾結(jié)著，要不要給堂兄求情。”

    雙姝著急，“娘娘，您之前不是回絕大夫人了嗎？”

    陳以禎苦笑一聲，“我是回絕了，但我更不忍堂兄就這樣平淡一輩子。”

    皇上慢慢垂下眼，輕抿唇，沉默不語，瞬時，臉上所有的紅暈都一一退去，就好像，從未來過一樣。

    “但是，就像我所說，我的確也無法忽略皇上的感受。”陳以禎的話還沒完。

    她揪住頭發(fā)，忍不住將這段時間積郁在心里的心結(jié)發(fā)泄出來。

    “雙姝雙陸，感情于人來說，真是一道枷鎖啊，若是從前，我定然心無旁騖地幫助家里，可是現(xiàn)在，我卻只覺整顆心好似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在這邊，一半在另一邊?！?/br>
    甚或者，皇上的這一半還多一點點，畢竟，她和陳家人相處只有短短三四年，并不是前世血脈相連，親密無間的二十幾年的親人。

    陳以禎的糾結(jié)和失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雙姝和雙陸不禁上前，擁抱住她，將她抱到懷里，輕輕拍撫。

    皇上同樣，愣怔失神。

    驀然，鼻頭酸澀，他下意識低下頭，掩藏住突然洶涌而來的澎湃情緒，等平復(fù)住心間的情緒方才意識到，他現(xiàn)在是透明狀態(tài)，根本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失態(tài)。

    他可以在皇后跟前，盡情釋放他壓抑的情感。

    沉默了會，他緩緩下沉，沉到跟皇后同等高度視線的程度，深情而仔細(xì)地凝望眼前這張臉，過了會，慢慢抬起手指，沿著她的輪廓緩緩細(xì)描，這個過程，他甚至都沒注意到，嘴角不知什么時候翹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

    他覺得，這張臉，不論哪一點，不管是細(xì)長的雙眼，蹁躚的睫毛，亦或者柳葉一般的柳眉，都讓他覺得無比癡迷，好似他喜歡的樣子被一雙神奇的手一點點雕刻而成。

    更好似，因為太過喜歡，連她吃飯睡覺時狼狽的樣子都覺歡喜。

    皇上呼吸一窒，整個人，整顆心，都有種被壓擠得喘不過氣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歡喜，甜蜜，忐忑，難過，失落，還有，卑微。

    他陡然閉上眼，十指緊緊蜷縮，合住，手背青筋緊繃，恍似炸裂。

    突的，一陣眩暈的感覺突如襲來，皇上睜開眼，輕輕舒口氣，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走之前，他深深看了陳以禎一眼，沒有抵觸這股暈眩感，閉上眼，任由自己被黑暗吞沒。

    第八十四章

    再次睜開眼，果不其然, 他已經(jīng)返回現(xiàn)實身體, 眼前照舊是那張桌子, 桌子上擺著一壺清茶，而對面，原本坐著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見他眉梢蹙起, 一個一旁恭立的小太監(jiān)忙上前稟報, “啟稟皇上, 渡一大師不顧奴才們阻攔, 執(zhí)意出宮去了?！?/br>
    他小心翼翼瞅他一眼, 猶豫了下，接下來的話放得極輕, “渡一大師臨走前，讓奴才留給您一句話。”

    聲音漸漸低弱, “他說, 您已經(jīng)無事了, 希望您遵從本心，莫要再做令自己后悔之事?！?/br>
    聽完, 皇上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 他輕輕張嘴，“呵”了一聲。

    就在這時，長春宮過來報信的小太假急匆匆又難掩喜悅地沖了進(jìn)來，將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訴諸于他。

    皇上眼眸下意識轉(zhuǎn)柔, 好一會兒，他點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當(dāng)即起身，讓小太監(jiān)跟在后面，往長春宮走去。

    路上恰好遇到一前一后走來的老祖宗和皇太后，皇上頓住身子，給兩人請安，“皇祖母，母后?！?/br>
    太皇太后此時面上滿是喜意和激動，見到她，更是喜不自勝，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你收到消息了嗎？皇后有喜了！”

    皇上嘴角泛起一絲極淺的笑意，點點頭，“收到了。”

    “真是上天保佑！”太皇太后雙手合十，忍不住閉上雙眼，虔誠祈禱道謝。

    皇上含笑望著這一幕。

    “尤其是觀音娘娘?！迸赃呁蝗粨诫s進(jìn)來一道聲音，十分熟悉，但此時聽起來，卻分外陌生。

    太皇太后心思一動，想到正是她將送子觀音娘娘送過去，皇后才能順利懷孕，急忙點頭應(yīng)和，“對對對，沒錯，尤其要感謝觀音娘娘?！?/br>
    皇上卻詫異地望向突然插嘴之人，說話之人居然是立在皇祖母身后，一直跟皇后不太對付的母后。

    皇太后對上他的眼，臉皮驀的一熱，隨即，不自在地別過了臉。

    咳咳！她只是，只是順口而為罷了。

    旁邊瑋樂公主捂嘴偷笑，悄悄跟自家皇兄眨了眨眼。

    皇上垂下眼，不知想到什么，心下無奈一笑，暗暗搖頭。

    太皇太后亦回過神，似笑非笑瞥皇太后一眼，頓了頓，她一邊跟皇上并肩前行，一邊交代道：“皇后孕育皇嗣乃是關(guān)系國運的大事，回頭要好生交代張院正，皇后的這一胎絕對不能有任何問題?！?/br>
    先前她還擔(dān)心，皇后跟皇上同床三余載，都沒有懷孕，不知是不是身體的緣故。

    她愿意再給皇上和皇后幾年時間，但若皇后遲遲未孕，她就必須要在入土前將皇上選秀這件事給cao辦起來，雖然她甚為喜歡皇后，但追根到底，她最為關(guān)心的當(dāng)然是國運的大事。

    如今，皇后總算有孕，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哪怕這一胎是位公主，也算在滿朝文武跟前有了說法。

    有第一胎，總會有第二胎，證明皇后的身子是無恙的。

    皇上頷首，應(yīng)承，“孫兒都明白。”

    太皇太后淡淡一點頭，心下思慮還需要交代什么，倏忽，想到什么，繼續(xù)叮囑：“哀家那里有兩株千年人參，秦嬤嬤你過會從庫房里找出來，給皇后送去，孕婦宜補(bǔ)又忌補(bǔ)，服用之前切要聽從太醫(yī)的吩咐。”

    皇上還未點頭，突聽身后皇太后嗓音再次插入，“哀家那里也有一些上好的燕窩?！?/br>
    說著，她看向身旁攙扶著她的瑋樂公主，拼命朝她使眼色。

    瑋樂公主臉上懵逼，頓了頓，陡然反應(yīng)過來，長“哦”一聲，“對對對，母后，皇后身子貴重，您看皇祖母都不吝掏出人參了，您看您，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二?！?/br>
    皇太后立即咳嗽一聲，端起身板，肅起臉龐，悠悠“嗯”一聲，“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哀家也不是不講理的，既然如此，就將那些燕窩給皇后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