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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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裳笑了笑:“你認(rèn)識我?” 她聲音微頓,片刻后又道:“你可是阿彥身邊的李夜城?鎮(zhèn)遠(yuǎn)侯的獨(dú)子?” 李夜城聽到鎮(zhèn)遠(yuǎn)侯三字,眸光微暗,縱馬慢慢而行。 許裳柔聲道:“阿彥時常在信中提起你,說你騎射一絕,若有朝一日上了戰(zhàn)場,必不墮鎮(zhèn)遠(yuǎn)侯威名?!?/br> 李夜城不置可否,看了看許裳的隨從,問道:“翁主出行,為何只帶了這些人?” 許裳和程彥同為翁主,不同的是程彥是有封號的翁主,封地與食邑也比許裳多上一些,可盡管如此,他覺得差距也不至于這般大——許裳的隨從只帶了不到二十人,還沒程彥從華京帶的人多。 許裳道:“郎君還是喚我許姑娘罷?!?/br> “阿彥本是悄悄來清河郡的,我若大張旗鼓接她,反倒不美。再者,” 說到這,她笑了一下,看了看李夜城,才繼續(xù)道:“娘常講,她嫁到許家,便是許家的人,不講天家規(guī)矩。” 李夜城便明白了。 許家是清貴之家,素來不講排場,她讓他喚她姑娘而非翁主,也是這個緣故。 李夜城頷首,讓許裳在橋上等著,他帶幾個隨從去接程彥——他怕許裳的馬車與程彥一樣陷在雪里走不動。 不多會兒,李夜城接來了程彥,程彥上了許裳的馬車,兩個女孩湊在一起說笑,歡快的聲音不時從馬車上傳出來。 許裳把程彥安排在幽靜的山莊里。 清河公主早在莊子里等候,見程彥到了山莊,便拉著程彥說話。 許裳的父親是位頗為儒雅的男子,見李夜城一同進(jìn)來,便讓人給李夜城奉茶,上下打量一番李夜城,溫和道:“鎮(zhèn)遠(yuǎn)侯有子如此,倒也不辱門楣。” 李夜城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您認(rèn)識我的父親?” 許清源道:“自然是認(rèn)得?!?/br> 清河公主笑道:“他的侯位,還是跟隨鎮(zhèn)遠(yuǎn)侯時掙下的?!?/br> 程彥便道:“既是如此,不知姨丈給他安排一個什么好差事?男兒志在四方,以他的能力,跟在我身邊實(shí)在委屈了?!?/br> 她早就有這種打算了,只是摸不準(zhǔn)許清源對李夜城的態(tài)度,才不敢把李夜城帶過來。 這個時代,但凡上過戰(zhàn)場的人,無不恨胡人入骨,李夜城雖然是鎮(zhèn)遠(yuǎn)侯的兒子,卻被世人視為鎮(zhèn)遠(yuǎn)侯的污點(diǎn),只會更加厭惡李夜城,并不會幫助他。 許清源淡笑道:“此事不急,他是一個好苗子,斷沒有埋沒在京城的道理,我且細(xì)細(xì)瞧著,若有合適的位置,自然要薦他過去?!?/br> 李夜城眸光微閃,起身去謝許清源。 程彥終于松了一口氣。 許清源雖然是許家旁支的子孫,天子敕封的閑散侯爺,可私底下,卻是一個偷偷養(yǎng)著府兵的戰(zhàn)將,他看似儒雅,卻能開硬弓,百里穿楊。清河郡是崔家的大本營,許清源又與崔家交好,崔家不將這件事說出去,外面自然無人得知。 程彥這次來清河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許清源——若能爭取到他的幫助,她扳倒李承璋的勝算會更大一點(diǎn)。 李承璋雖然沒有強(qiáng)勢的母族做靠山,但他的太傅是崔莘海,清河崔氏,北方豪族之首,天下士族之最,族中男兒擔(dān)任著京兆尹與光祿勛,掌著駐守華京的軍隊(duì)與戍衛(wèi)皇城的禁衛(wèi)軍。 當(dāng)初母親讓崔莘海做李承璋的太傅,是為了穩(wěn)固李承璋的太子之位,如今看來,當(dāng)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若想與崔家抗衡,在清河郡養(yǎng)有府兵的許清源的態(tài)度便至關(guān)重要了。 只是許清源素來不參與朝堂奪嫡,就連當(dāng)年她的母親兵變,許清源也未參與其中。 程彥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在清河郡多待一段時日,哪怕是坑,也要把許清源坑到自己這條船上。 程彥在山莊住下,打著許清源的名號,偷偷購買駿馬與糧草。 許清源知道后,也并未說些什么。 清河郡的百姓早就習(xí)慣了許清源愛養(yǎng)馬的性子,對此許家又買戰(zhàn)馬見怪不怪,只有崔家的嫡系子孫崔元朗覺察出了不對勁。 這日崔元朗遞帖子給許裳,許裳看著帖子,問棋在一旁埋怨道:“什么天下第一高門,不過是衣冠禽獸罷了!” “他院子里的那些腌臜事,打量旁人不知道呢,還想拉姑娘下水,偏姑娘好性,公主與侯爺又素來和氣,才叫他一次次登門,慣得他越發(fā)蹬鼻子上臉,拖著姑娘不撒手了。” 程彥好奇道:“jiejie從未在信里跟我說過他,到底是怎么一回兒事?我怎么聽著像是jiejie受了委屈似的。” 她這個表姐最是溫柔嫻靜,氣若幽蘭,她長這么大,從未見她發(fā)過脾氣。 李承瑛時常講,若她有她一半的脾氣,求娶她的人怕是能從皇城排到清河郡。 許裳合上帖子,淡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左不過他是風(fēng)雅之人,喜歡來找我說些詩詞歌賦?!?/br> 問棋憤憤不平道:“姑娘還瞞著翁主呢?他哪是找您吟風(fēng)賞月,分明是想拖您下火坑?!?/br> 許裳秀眉微蹙,道:“問棋?!?/br> “茶涼了,你去續(xù)一壺新茶來?!?/br> 她聲音雖柔,卻叫問棋不敢再說下去。 問棋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出了屋。 程彥眉頭微挑,向綠蘿使了個眼色。 綠蘿尋了個借口出了屋,三兩步追上問棋。 問棋原是不敢說,但綠蘿善言辭,又再三保證不跟程彥說,問棋這才吞吞吐吐講了崔元朗的事情。 但凡是高門大戶,內(nèi)里的爭斗都極為厲害,崔家又是士族之首,屋里見不得人的事情,更是多不勝數(shù)。 這些事情尋常百姓不知道,可許清源偷養(yǎng)府兵,消息自然比旁人靈通一些,問棋又有表姐妹在崔家做事,崔家的事情便時常傳到她的耳朵里。 問棋低聲道:“崔家瞧著光鮮,可這些年來入不敷出,崔元朗整日里找我家姑娘,想的是用我家姑娘的嫁妝去填他家的窟窿?!?/br> “若只是這樣,那也就罷了,我家姑娘嫁人只圖個人好,養(yǎng)他一家老小也沒甚么,可偏偏,這個崔元朗表面謙謙君子,私下卻極為心狠,我表姐原是他屋里的丫鬟,年初一身是血被人抬出來,肚子里的男胎都成型了......” 晚間綠蘿將這些話轉(zhuǎn)述給程彥時,還義憤填胸道:“公主與侯爺也太好性了些,像崔元朗這種人,就該亂棍將他打出去。” 程彥搖頭道:“你當(dāng)天下第一高門是這般好收拾的?” “清河郡是崔家起家之地,崔家在此經(jīng)營數(shù)百年,莫說是姨母和姨丈了,就算是我的母親來了,也不好跟崔家撕破臉皮。況你也說了,崔元朗瞧上去是世家公子的翩翩之風(fēng),屋里的陰私之事旁人并不知曉,無緣無故的,姨母與姨丈怎好拒絕他與jiejie往來?” 許清源素來八面玲瓏,斷然不會為此事開罪崔家的。 “只好這般不咸不淡處著,天家的翁主,年齡再大也不愁嫁,他卻拖不起,過個三兩年,他便會自尋沒趣,不再纏著jiejie了。” 說起來,這件事對于她來講,卻是一個好機(jī)會,若是謀劃得當(dāng),便能讓許清源不得不與她結(jié)盟。 崔家勢大,不除不行,況崔家站的是太子李承璋,清河郡下面有十四個縣,人口過百萬,又有養(yǎng)馬的傳統(tǒng),這些兵馬與將士,斷然不能給了李承璋。 第23章 清河郡的冬天比華京冷,夏天也要比華京熱上很多,程彥出去不過半日,鬂間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了,紫蘇遞了帕子過來,半夏道:“翁主,挑選戰(zhàn)馬的事情交給李郎君和忍冬便好了,您何苦來遭這個罪?” 忍冬是從暗衛(wèi)里挑出來的,會劍術(shù),能相馬,翁主來清河郡的事情不好讓外人得知,往日都是忍冬來挑選戰(zhàn)馬,近日翁主也不知怎么了,帶上了惹眼的李不言不說,自己還時不時來巡視,仿佛有意讓人知道她來了清河郡一般。 程彥道:“我也學(xué)學(xué)相馬,以后用得著?!?/br> 戰(zhàn)馬挑完后,程彥讓人買了許裳愛吃的點(diǎn)心,讓侍從送給許裳。 這幾日崔元朗來得勤,許裳不好經(jīng)常來找程彥了,見了程彥派人送來的點(diǎn)心,便笑了一下,道:“她有心了?!?/br> 一旁的崔元朗眉頭微動,上下打量著來送點(diǎn)心的侍從。 聽口音不是清河郡的,似乎有些京話味道,再瞧瞧衣著,雖然沒有家族標(biāo)識,料子卻是不錯的,做工也頗為考究,不是尋常士族的侍從穿得起的。 崔元朗合上折扇,溫聲道:“這是哪家的侍從?我瞧著有些眼生?!?/br> 許裳不著痕跡道:“一個朋友家的?!?/br> 崔元朗便不好再問。 侍從又道:“我家主人讓我問姑娘,她前幾日給姑娘送的東西,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心意?若是姑娘喜歡,她再差人送了來?!?/br> 許裳手指輕撫著發(fā)間的白玉簪,笑了一下,道:“她的心思一貫極巧,我怎會不喜歡?” 說著,讓丫鬟打賞侍從。 崔元朗眸光輕閃,手指輕搖折扇。 臨近傍晚,崔元朗從許裳住處離開,剛翻身上馬,便吩咐侍從道:“去查一下,究竟是何人來了清河郡?!?/br> 侍從應(yīng)聲而去。 晚間崔元朗房間紅燭高燃,女子?jì)尚β暡粩啵虖囊姽植还?,叩門而入,躬身垂眸回報(bào)道:“無人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是從華京來的一位姑娘,約莫十三四歲,模樣極美,隨行之人有三十多人,其中有一個胡人?!?/br> “她來到清河郡之后,便一直住在許姑娘的別莊里,除卻外出買馬外,從不離開山莊半步?!?/br> 崔元朗懶懶從床榻上起身,女子纖細(xì)的胳膊圈在他的胸膛上,他輕撫著的女子光潔的手背,道:“從華京來的十三四歲的貌美姑娘,身邊又有一個胡人,看來我想的不錯,咱們那位安寧翁主,當(dāng)真來了清河郡替她母親辦事?!?/br> 媚兒嬌聲道:“原來是安寧翁主,妾還以為,是華京來了哪位王爺與您搶許家姑娘呢?!?/br> 崔元朗眸中精光一閃,手指無意識握緊,問道:“你為何覺得是位王爺?” 媚兒吃痛,想松開崔元朗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只得道:“妾聽聞安寧翁主自持容貌絕世,甚少在衣服首飾上下功夫,整日穿金描銀,活像個金光閃閃的開屏孔雀?!?/br> “而咱們的許姑娘,卻是一個極講究的風(fēng)雅之人,安寧翁主喜歡的金銀俗物,她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哪會真心喜歡?故而妾才覺得,送禮之人另有其人。” 侍從低聲道:“若是安寧翁主投其所好呢?” 媚兒笑道:“安寧翁主何等自傲的一個人,連太子殿下她都敢頂撞,怎么會屈尊降貴討好一個連翁主封號都沒有的許姑娘?” 崔元朗若有所思,片刻后,將媚兒壓倒在床榻,道:“安寧翁主素來與英王敬王交好,英王行事不羈,不是這般心細(xì)之人,敬王倒是恭勉謹(jǐn)慎......” 媚兒一沾他,便軟成一灘水,崔元朗的聲音啞了一分,道:“繼續(xù)查,看她何時再出門買馬,我要會一會她。” 他著實(shí)不大喜歡許裳,若不是為了許裳的豐厚嫁妝和許清源的府兵,他才懶得應(yīng)付她,日后縱然將她娶了過來,也不過是放在后院子里當(dāng)擺設(shè)。 他更中意媚兒這種勾人的小妖精,許裳那種清清冷冷的性格,躺在床上也只會像具尸體一般,沒甚趣味,讓人提不起興致。 侍從退出房間,崔元朗忍不住想起侍從說安寧翁主樣貌極美的話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別人說程彥極美的話了,他那當(dāng)太傅的老古板叔父,雖然極不喜歡程彥,可提起她的相貌里,也會真心實(shí)意稱贊一句世間罕見。 崔元朗有些迫不及待想見程彥。 更迫不及待的,是心中不可告人的心思——張牙舞爪天之嬌女跌入泥中,他一寸寸打斷她的驕傲,一點(diǎn)點(diǎn)摧毀她的自尊,她眼中含淚,脆弱得像美輪美奐的琉璃,屈辱地在他身下婉轉(zhuǎn)承歡。 她那個時候的模樣,才是最看。 想到這,崔元朗越發(fā)覺得,在這場奪嫡中,太子一定要勝,只有這樣,他的那些小心思才有可能實(shí)現(xiàn)。 又過幾日,侍從來報(bào),說程彥明日去馬市挑馬,同行的還有許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