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農(nóng)人對于春節(jié)還是很重視的，即使家里很窮的人家，也給孩子想辦法拾掇得比往常整齊一些，看來總比平時要好一些的。村學(xué)里的沈先生最近估計(jì)是全村最忙碌的人，家里成天都有人出出進(jìn)進(jìn)地，讓他寫春聯(lián)。大多人家都寫兩幅，大門口一幅，住人的門口一幅，畢竟春節(jié)對農(nóng)人們來說，似乎是唯一應(yīng)該重視的節(jié)日。唯有東家程旺泉家的春聯(lián)最多，而且是打發(fā)人把沈先生請到家里去寫的。

    1228812288沈先生應(yīng)該算是這個村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了，他雖然只上了完小，但是因?yàn)橐恢毕矚g看書，后來又在村小當(dāng)先生，所以在人們的心目中，他就是知識的化身和代名詞。其實(shí)他自己知道，程家二老爺?shù)乃讲辉谒?，只不過人們不知道罷了。

    1228812288來請他的人幫他拿著筆和硯臺，其他的東西東家都是備好的。在村里，好多人家來寫對聯(lián)，基本都是他倒貼紅紙和墨的，好在他的老婆賢惠，也不計(jì)較這些東西的。

    1228812288到了程家，宋謀兒先給他端來豬rou炒酸菜，大白饅頭，他也不客氣，吃完了再寫。程老東家為人精細(xì)，但對莊稼人還算寬厚，口碑自然不錯。路上來的時候遇到馬寡婦拿著一張紅紙說是到他家讓他寫春聯(lián)，他順手就拿上來到程家，說是回頭讓孩子給她家送去。

    1228812288范家川的人很有意思，馬寡婦娘家姓馬，嫁到了范家，丈夫范志平。后來這范志平有病死了，人們都叫她馬寡婦，卻不叫范寡婦。沈先生經(jīng)常說人家好好的范馬氏，男人一死，這連夫家的姓都沒了。

    1228812288宋謀兒陪他吃飯，說是大東家到前莊請神去了。請神也是這地方上的講究，在臘月，鄉(xiāng)人們都要請陰陽先生到家里安頓一下陽宅，不然諸事不順，讓人一年里不得安穩(wěn)。沈先生問二東家哪里去了，宋謀兒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說沈先生你不知道我們二東家呀，誰知道又順了什么東西孝敬哪個婆娘去了。

    1228812288沈先生便笑笑，對這個二東家他自然是清楚的。這個人雖然說是個地主家的二東家，卻是一個很有趣的人物。不好錢糧心地又善良，經(jīng)常做一些周濟(jì)窮人的事情。最近聽到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說這二東家和馬寡婦勾搭，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論程家的家境，娶怎么樣的女子估計(jì)都是小菜一碟，也不知道這個二少爺是怎么想的。

    1228812288吃過飯，宋謀兒裁紙研墨，伺候沈先生寫春聯(lián)。一會兒這宋謀兒肚子不舒服直拉稀，就去把肖子銘叫來在這里看著照應(yīng)。沈先生以前在巷道里是見過肖子銘的，但沒有近距離地看過。他在那里寫，肖子銘給他壓紙，看得很仔細(xì)。沈先生寫對聯(lián)從不帶書，全憑記憶在寫，這一點(diǎn)也讓鄉(xiāng)人稱奇。他就說寫得次數(shù)多了，當(dāng)然都是裝在腦子里了。但鄉(xiāng)人們依然認(rèn)為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那得需要多大的腦子裝呀，先生就是先生，腦子就是比別人好。

    1228812288他看肖子銘看得認(rèn)真，問你也識字吧，寫得一般，獻(xiàn)丑了。肖子銘就笑笑說，我不識幾個字的，先生寫得真好。沈先生聽他一口很濃重的河南口音，說你是河南人？他說嗯，豫北人，逃荒出來的。這時候一個腰身粗笨的女人進(jìn)來取東西，他一看，這應(yīng)該就是讓鄉(xiāng)人們津津樂道的改蓮了。

    1228812288改蓮這個名字他已經(jīng)聽了好多次，他的老婆都說了好幾回。今天一見，在這個村里，這樣的人物絕對再沒有第二個比得上。他在心里感慨，這一對夫妻郎才女貌多好，可惜，這個男人被燒成了一個丑八怪，又不識字，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1228812288東家的春聯(lián)一寫就是十幾幅，而且還要求什么地方掛什么內(nèi)容都要相配，畢竟人家可是好吃好喝伺侯著的。這么一琢磨著，寫的時間就長了。寫完才記得還有馬寡婦家的兩幅沒寫，一并寫完，天已經(jīng)黑了。沈先生寫完以后，對宋謀兒說“這是給志平家寫的，麻煩宋管家你方便的時候給送到家里去?！?/br>
    1228812288沈先生從來不叫“馬寡婦”，都叫“志平家里的”；而且也從不像別人那樣，叫宋謀兒“宋結(jié)巴”，而是叫“宋管家”。這就讓好多人對他生出許多敬畏來，說讀書人就是讀書人，說出來的話都叫人舒服，哪像自己家的男人，張嘴就是驢日狗搗的。

    1228812288“宋管家”心情自然高興，把沈先生送到了二門以外。還順搭著給拿了幾個白面饃，讓拿回家了給孩子嘗嘗?；貋硪院蟀差D肖子銘，說你現(xiàn)在把這兩幅對聯(lián)送到馬寡婦家去，要不明天也行，反正她又不急著貼。馬寡婦家你知道吧？就是村頭大沙棗樹跟前那一家。

    1228812288肖子銘到屋里給女人打了個招呼，說是出去給送幅對聯(lián)，也沒說給誰送。婦人說要不明天送吧，這么晚了。男人說我到廚房再吃個饃，晚上沒吃飽。

    1228812288馬寡婦其實(shí)大名叫馬玉秀，娘家就在鄰村。幾年前嫁到這里來，也過了一段安穩(wěn)日子。男人范志平倒是個疼老婆的人，雖說是沒有什么言語，把她可真是當(dāng)個人看著呢。范家在范家川是大家族，這也是這個村子叫范家川的來歷。男人的親兄弟五個，男人是老三。去年開春得了癆癥，說沒就沒了。

    1228812288她帶著兩歲的兒子，日子過得很是艱難。她不是沒想過改嫁，漫漫長夜，她的眼淚浸透了枕頭。田里的活她一個婦道人家，也只能是咬緊牙關(guān)堅(jiān)持著。后來還是小叔子范老四時常幫忙，還算是沒有太辛苦。大伯子哥跑來和她商量，讓她改嫁給老四。她在思想上還過不了這個坎，畢竟他和自己的男人是親兄弟，怕別人戳脊梁骨。本來心里還吃不準(zhǔn)主意，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情讓她下了決心改嫁到外地去。

    1228812288去年夏天的一天，天氣太熱，她沒有關(guān)房門，就在家里睡著了，孩子就在跟前睡著。她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好像壓著她，驚醒以后發(fā)現(xiàn)是小叔子范老四，已經(jīng)解開了她的衣衫。她拼死反抗，還抓破了他的臉。他把她壓住狠狠地打了一頓，直到孩子哇哇大哭起來才罷休。臨走還說，除非嫁給他，想改嫁別人門都沒有。

    1228812288范老四成天就頂著那張讓她抓破的臉，有人一問，就說上她的床去了，不高興抓的。村里的男人們都用刀子一樣的目光在她身上游弋，她感覺到他們用目光把她一點(diǎn)點(diǎn)地剝光，最后不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的遮掩。

    1228812288人們都相信她和范老四是有那回事的，在鄉(xiāng)里，兄弟之間這種事情很多，而且人們還認(rèn)為這種改嫁的好處是孩子還是夫家的后代，連姓都不用改。范老四公開給別人說，這種婆娘翻臉不認(rèn)人，高興的時候什么都好說，一完事就把老子一腳給踹下炕了。

    1228812288她找過范老大，他的意思最好是嫁給老四，這樣對孩子好，對她好。她就尖刻地說，對你范家好吧？你們就不用給你光棍弟弟再準(zhǔn)備財(cái)禮娶媳婦了吧？范老大也不惱，說改嫁也行，你得把新歲留下。

    1228812288新歲是她的兒子，是她的命。為了兒子，她現(xiàn)在只能這樣，不改嫁也不隨范老四，她以為自己可能從此以后心死了，不會再去喜歡上一個男人，她和她的男人雖然是媒人介紹的，但她是喜歡他的。

    1228812288她不知道程家的那個浪蕩少爺是什么時候注意到她的。她聽好多人說過，那是個浪蕩公子，經(jīng)常偷哥哥家的東西送別人。她只感覺好笑，在她眼里，那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至于送東西給別人，只不過有錢人家的少爺一種好玩的游戲罷了。

    1228812288她知道人們背后都叫她馬寡婦，她也不計(jì)較，也計(jì)較不過來。孩子在林家鋪?zhàn)涌床。际琴d賬，她沒有錢。好在林先生并不討要，到臘月了再交上也可以?？稍偈桥D月交上總也得交呀，偏偏這孩子體弱多病，基本上就是林家鋪?zhàn)拥某？汀Ａ窒壬€給范老四好心地說過，說你干脆對她們母子好點(diǎn)，多照顧照顧你那侄子，說不上你嫂子還答應(yīng)改嫁給你呢。誰想到范老四脖子一梗，說她都不讓老子快活一下，還想讓我照顧她們？鄉(xiāng)人們就使勁起哄，說你范老四說話還不如大男人放屁，你不是吹牛說是你們早就有一腿，都是你在那里嘴上過癮呢！范老四自知失言，也不再辯解。

    1228812288后來有一天她去林家藥鋪，林先生說是孩子的藥錢讓人結(jié)了，她很驚訝。她知道自然不是范老四，她知道婆家的這一支人，不見兔子不撒鷹，賬算得精細(xì)得很。一問，是程家的浪蕩少爺。

    1228812288后來在廚房的案板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幾個白面饃，把兒子歡喜地抱上就啃。她能感覺到這些東西是誰送來的，在范家川，能吃起這個東西的，只有程家。能這么干的，也只有程家的浪蕩少爺。

    1228812288她成功地把程家的浪蕩少爺堵在廚房里。她什么都沒有說，她知道自己只有一個資本，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好處。程家的浪蕩少爺和她想像中的一樣，緊緊地抱住了她。她有一種很陰暗的想法，她想用這種方式還了他的人情。他親她，摸她，說喜歡她。他問她，你為什么對我這樣？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她說“我要還了你的人情，你給我娃交了藥錢，我娃吃的白面饃是你給的?！彼咽謴乃彳浀男馗先×讼聛恚o她掩上衣衫，起來說“饃我以后給娃再拿，我是真心喜歡你，玉秀。從你嫁到范家川，我就喜歡你。我可不想拿饃換你的身子，想女人了，我到蘆塘城里逛窯子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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