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你笑什么！”范老五也不再把他當(dāng)什么縣長，還當(dāng)他是當(dāng)年那個愛惡作劇的苗春娃。

    1228812288“我是個縣長都可能保不了自己，你一個縣水泥廠的廠長就能把我保?。坷衔逖?，這次白胖子要是搞我，事情可不是那么簡單的?！?/br>
    1228812288范老五知道，苗縣長說的是實情。但是，從哪個角度講，我范老五都是跟著你起來的，以前你我也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兄弟，保不了，就是死，我也陪你到最后！

    1228812288苗縣長看著范老五賭咒一樣地說著，他還在笑，只是笑得有些滄桑起來。

    1228812288他何嘗不知道，如果和白胖子爭斗起來，那可就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這事歸根結(jié)底再往上說，是路線的斗爭！

    1228812288他其實對白胖子的底細(xì)也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知道這個長得像個佛一樣的人，其實心底并不和臉上一個成色。

    1228812288縣上餓死了人，他瞞著不報；要救濟糧，他為了巴結(jié)上面硬是把數(shù)字往下減；什么得罪上面的事都讓他這個苗樹江干完了，也讓王志成那樣的公社書記給干完了。

    1228812288在打仗之前，總得把后事都安排一下吧。他當(dāng)縣長以來，他自問自己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良心和組織的事，只有在范老五的問題上，他是有一點私心的。

    1228812288其實以范老五的能力，當(dāng)縣廠的一把手綽綽有余。后來證明縣委的任命是正確的。

    1228812288可是白胖子還是把范老五的提拔給他苗縣長算了一筆人情。如果自己倒了，那么白胖子絕對不會放過范老五。

    1228812288如果把人生比做一盤棋，那么苗縣長無疑是一個下棋能看五到七步的高手。與其都倒下，不如盡可能地保住一個，那樣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1228812288這便是他心里想好的一招，他給這一招起了個名字，叫“舍帥保將”。

    1228812288在他苗樹江這輛戰(zhàn)車上，他的對立者已經(jīng)把范老五綁在了上面，這和他們兩個當(dāng)事人承不承認(rèn)沒有任何關(guān)系。

    1228812288范老五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也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在苗縣長的心目中，如果自己能在這個位子上待著，他會把范老五挺到副縣長的位子上去，這和他們的私交無關(guān)。

    1228812288他喝著茶，一邊給范老五講著他的打算，就像當(dāng)年在范家川的時候，他把計劃做好，然后大呼小叫地把人引開，讓六子和范老五到別人家的園子里偷樹上的果子吃。

    1228812288“什么？”范老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春娃，你說什么？你說如果你一旦出事了，上面來調(diào)查，讓我和白胖子站到一條線上？你是準(zhǔn)備讓這金沿的人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是吧？”

    1228812288范老五因為激動，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條一條地抖動著。在他看來，這種安排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

    1228812288苗縣長示意他坐下來，并指著茶杯讓他喝茶。

    1228812288范老五看著這個從小長大的玩伴，他到底有多么地高深莫測，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把喝茶當(dāng)成一件正事慢條斯理地做著呢！

    1228812288“你是能保得了我的？我說的是如果，”苗縣長站起來，在地上踱了兩步，“保住了你，最起碼我們還有希望，何必都搭上呢？再說了，你反水跟了白胖子，我們也能知道如何反擊，如果說當(dāng)年我們結(jié)拜是為了一個目的，那么為苗縣長翻身的事只能靠你范廠長。你別忘記了，現(xiàn)在一旦扯到路線之爭，帽子扣上了，什么結(jié)果都會出現(xiàn)?！?/br>
    1228812288這個道理范廠長是知道的，社教活動都已經(jīng)搞得讓好多大隊人心惶惶，縣上又哪里會有一片凈土。

    1228812288苗縣長拉著范廠長的手說，當(dāng)年你我是兄弟，現(xiàn)在我是縣長你是廠長；你我都當(dāng)過兵，往大說，為了我們在黨旗下發(fā)過的誓言，往小了說，為了兄弟，你得把這個擔(dān)子扛起來，你沒有和我商量的任何余地，知道嗎？

    1228812288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出來的時候，范老五從楊成壽手里接過了一包中藥。

    1228812288兩個人就在街上走著，苗縣長說老五呀，我可是當(dāng)過偵察兵，在咱們后面有兩個人竟然把我這個縣長都盯梢了，你不要回頭，到前面那個攤子上咱們吃碗釀皮，說好了，你請客！

    1228812288他們坐在那個攤位上，范老五真的看到有兩個人在遠(yuǎn)處看著他們。

    1228812288苗縣長和范老五告別后，剛到辦公室坐下，有人就推門進來了，苗縣長想，來得好快，多虧今天還讓范老五請了一碗釀皮，好長時間沒有占過這個范老五的便宜了。

    1228812288進來的是兩個人，由一個副縣長領(lǐng)著。他們向他出示了逮捕證。并說明了身份，是地區(qū)來的人。

    1228812288逮捕證！這三個字讓他的眼睛還是像被太陽的強光刺了一下。這比他想像的還要嚴(yán)重，他們到底要把自己怎么樣？

    1228812288他被戴上了手銬，并在手銬上搭了一件衣服，衣服是從他的衣架上順手取下來的。當(dāng)他提出給憲魁同志打個招呼時，被他們拒絕了。

    1228812288進入縣政府的人們，認(rèn)得縣長的，都看著縣長被兩個人夾著，很親熱地往出走，縣長還向他們點了點頭。

    1228812288縣長被塞進了一輛車，車子沒有牌照。他說同志我給我家里人打個電話說一聲可以吧？車上的人很客氣地說，這個會由縣委給您家里通知的，您不用管了。

    1228812288聽著這個年輕的干警把他叫著“您”，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并點了一下頭表示感謝。

    1228812288車子去的方向是金水縣，他對這條路很熟悉。兩個縣的交界處那個村子，他去過好多回，有時候還研究金沿縣和金水縣兩個縣的方言到底都有哪些區(qū)別。

    1228812288他來到金水的當(dāng)天就被審訊了。他坐在那個明晃晃的汽燈下面，看著那些在暗處坐著的人，聽著他們念著他的材料。

    1228812288他們整理的材料好多呀！自己到金沿縣才是四個年頭，他們從哪里搞來這么多的東西？

    1228812288他好累，真想躺在這個地上睡一覺。他聽得出來，自己的罪名不輕呢！

    1228812288他想起了范家川，那個離開后就再沒有怎么去過的小村莊。

    1228812288我是范家川出來最大的官吧？他想。他們給我定這么重的罪，不會要槍斃我吧？

    1228812288他好像并不太驚訝，在他看來，總有說理的地方，現(xiàn)在不就是才問一下么，慌什么。

    1228812288這又不是戰(zhàn)場，戰(zhàn)場上如果睡著了，可能就真的睡著了。

    1228812288“他睡著了?！币粋€人過來看了看他，對正負(fù)責(zé)問話的人說。

    1228812288“帶下去吧?！钡人鋈チ耍莾蓚€負(fù)責(zé)審訊他的人說，這個人聽說還是個挺能干的縣長呢。

    1228812288另一個說，喂喂喂，別忘記了我們是干什么的。

    1228812288那個人就吐了吐了舌頭，不再說話。

    1228812288林轉(zhuǎn)轉(zhuǎn)回了范家川，她刻意選了一個時間，到家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

    1228812288林先生正給自己做了一鍋“懶疙瘩”，看到她進來了，先是一愣，又起來盛了一碗說“轉(zhuǎn)轉(zhuǎn)你還沒吃吧，爹做得多?！?/br>
    1228812288鐵子在外村上學(xué)，有時候嫌來回跑著累就在一個同學(xué)家里住著。平時家里就林先生一個人自己做飯自己吃。

    1228812288林轉(zhuǎn)轉(zhuǎn)只吃了一口，說爹呀你煮的這個都沒有熟，你是把自己往死里脹呢嗎？

    1228812288轉(zhuǎn)轉(zhuǎn)起來又給鍋里添了一點水，點了柴火燒了起來。

    1228812288林先生像個孩子一樣尷尬地笑了笑，說平時也好著呢，今天不知咋了，可能把鍋提前給端了，真的，平時都熟了的，你不信回來問鐵子。

    1228812288爹！轉(zhuǎn)轉(zhuǎn)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把林先生緊緊地抱住了。

    1228812288爹！你說你養(yǎng)我這么大，我這個當(dāng)女兒的都沒有給你一口熱湯喝

    1228812288林先生撫著她的后背說，轉(zhuǎn)轉(zhuǎn)呀，爹也想了一下，我不應(yīng)該把你的事情管那么寬，那個人人品好著呢，爹都找人打聽了。什么時候你讓他來提親吧，爹同意把你給嫁出去。

    1228812288轉(zhuǎn)轉(zhuǎn)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了地上。

    1228812288怎么了？林先生驚訝地問。

    1228812288爹，他，王志成，出事了，現(xiàn)在都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

    1228812288什么！林書記被這個消息給震驚了。那可是一個公社的書記，竟然說不見就不見了！

    1228812288他自認(rèn)為自己還是一名黨員，范家川最早的共產(chǎn)黨員，自己的入黨介紹人杜掌柜和他站在黨旗下面宣誓的那一刻，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1228812288這還是共產(chǎn)黨的天下，他依然堅信。他拉著女兒的手說，轉(zhuǎn)轉(zhuǎn)呀，你放心，他如果是個好人的話，上面不會把他怎么樣的，你先把面給咱舀出來，爹還真餓了。等他找到了，事情也弄清楚了，爹催著他來提親。

    1228812288這一夜父女兩個躺在炕上，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林轉(zhuǎn)轉(zhuǎn)還問了爹幾個讓爹都不想吭聲的問題。

    1228812288爹，你和小鳳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喜歡我媽和小鳳媽哪個多一些？

    1228812288沉默，只有煙鍋的火星表示他還在醒著。

    1228812288爹，你說王志成能到哪里去呢？他那么好的人會犯什么罪呢？

    1228812288這個問題同樣讓林先生無法回答。他最大只當(dāng)過范家川的支部書記，能知道的世事實在太少了，太少了。

    1228812288“你明天有空了到小鳳那里去看看，”林先生岔開了話題，“新歲把這個老大姓了程，現(xiàn)在在范家川說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讓我去勸一下，說是能不能以后再說姓程的事，這畢竟是長子，范家有意見也很正常。”

    1228812288“正常什么呀，爹!人家小鳳和新歲生的，愛姓什么姓什么，關(guān)他范家人什么事?！鞭D(zhuǎn)轉(zhuǎn)護著自己的妹夫。

    1228812288“轉(zhuǎn)轉(zhuǎn)你是不知道，這種事情說下來簡單，可后面的問題多著呢。睡吧，我明天也去看看小鳳，這娃的姓還真得再動動腦筋?！?/br>
    1228812288煙鍋的火星滅了，林先生睡著了，可是林轉(zhuǎn)轉(zhuǎn)在夜里張著一雙大眼睛，根本就沒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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