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縣縣長和大當家基本是同時知道這個消息的。金水縣縣長此時內心的恐慌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死個把豪門大戶不是什么稀奇事，金水縣那么多的豪門大戶你們殺誰不行，偏把這個祖宗給殺了！

    這個趙大戶確實并沒有什么劣跡，主要靠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和一個勁地牙縫里死省，才攢下了這份不薄的家產。他的哥嫂去世得早，小的兩個侄子就是他拉扯大的。其中一個在省上任職，而且任的是要職。前一段時間還讓他對其叔父要多加照顧，這不照顧也就罷了，把命給弄沒了！縣長大人想著還不如自己給打個電話通報一聲，也算請罪吧！

    大當家聽了三當家的話，并沒有太多的驚訝。他能理解這個趙大戶的想法，他怕的是人財兩空。反正自己歲數大了，不如舍命保財。他看著三當家周魁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安慰他說，你也不要自責，勝敗本就是兵家常事。他也知道這個周魁本來也是個窮苦漢子出身，他逼死了趙大戶，也沒有再為難其他人，把搜出來的那些錢帶上就回來了。他看周魁依然沒有精神，就說我們是土匪，就得有土匪的樣子。弟兄們，我們只能擰成一股繩，才能把這刀尖舔血的日子過下去。不狠怎么辦？我們不能濫殺無辜，但不殺這些豪門大戶，我們又怎么生活？我們自己是窮人，富人不讓我們活，我們就從他們嘴里討生活！我們就是土匪，但不是人干的事我們不能做！馬德謙跑了，我們的山上有沒有第二個馬德謙，誰也說不上！對我這個大當家的來說，就是當一天，讓咱弟兄們把rou吃上，把酒喝上。今天雖然三當家的出師不利，但我們按規(guī)矩，今晚照樣上慶功酒，慶賀我們三當家沒折一個人手把弟兄們都給我?guī)Щ貋砹耍?/br>
    鷹嘴洼除了哨兵，大伙都在山上大塊吃rou大碗喝酒，誰都知道明天也許自己就張不開嘴沒了這口福，不知道哪個地方就開了窟窿。李鳳山現在的酒量大增，端個大海碗，到處跟弟兄們碰著喝。

    趙大戶的要員侄子勃然大怒，把金水縣縣長罵了個狗血噴頭。縣長冒著虛汗一個勁地表示，這次一定盡全力剿滅這股土匪，還金水一個安寧。

    鷹嘴洼的山大王們沒有想到，這一次的剿滅部隊陣勢竟然如此之大，從山上看著黑壓壓一片。三當家就給大當家說，對不住了，大當家，這都是我給咱山上惹的禍。大當家倒是很有大將風度，說他們到這是來剿匪的，又不是來捉你的，我們現在得給弟兄們找找出路了。這么下去，遲早是死路一條。孫先生說，這次來得兇猛，我們得從后山派人出去，聯(lián)系那兩個山頭的人來策應一下，不然的話，遲早就會被滅在這里。大當家說，現在讓什么人去聯(lián)絡他們？我們以前和他們說過并山的事，我也明確說過，我可以不當大當家，問題是魯老二一直不吐話，再加上一個王三成察顏觀色，看著我們的態(tài)度，最后不了了之。現在我們危難當頭，他們不會幫的。孫先生說我去試試吧，我找魯老二，讓二當家去找王三成。

    魯老二和王三成是兩個山頭的大當家，以前有一段時間有過并山的意思，但后來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再加上縣政府剿的力度又不大，這事就擱下了。李鳳山和孫先生各騎一匹快馬，分頭到兩個山頭當說客去了。

    這兩個山頭里面，孫先生明顯是給李鳳山一個相對容易的任務。距離近，而且王三成這個人李鳳山見過一回，相對好說話一些。李鳳山一路策馬奔騰，一邊想著怎么才能說服王三成過來搭把手。

    王三成的隊伍可能有五十來人，但他的地盤也不小，山勢險要。當他來到山下時，一個嘍啰問了他的姓名，把他帶上了山。王三成一看就是個做不了什么大事的人，據說以前是個買賣人。當李鳳山提出請他去支援鷹嘴洼的時候，他就打起了哈哈。

    他說這個政府自古剿匪，都是走個形勢，現在兩黨還在打仗，根本沒有精力來剿哪個山頭。而且話里來流露出這個禍都是鷹嘴洼的三當家惹來的，他不想趟這個渾水。李鳳山就給他分析了現在的情況，鷹嘴洼一旦失守，縣上的隊伍下一個肯定就是他這個山頭，唇亡齒寒的道理想必王大當家的比我明白得多。

    王三成一聽這個二當家說話有條不紊，本身也有些好感，再加上他現在也對自己的出路擔心。在今天這個兩黨爭斗的時節(jié)，夾縫中生存也終是一時之計，今后不管誰坐了江山，土匪都是不容許存在的。這一點，他是明白的。他沉思了片刻，說與他的幾個當家的商量一下，最好是先打退縣上的隊伍再說。他們說話是有意回避剿匪這個詞的。

    王三成的人馬剛一出來，那邊孫先生的說客也已經很成功地結束了，兩路人馬的增援終于把縣大隊的進攻打退了。晚上清點戰(zhàn)場的時候，發(fā)現因為有山體的掩護，除了幾個傷員外，沒有死亡的。

    三山人馬共聚一堂，大當家感謝其他兩個山頭兄弟的增援。魯老二的意思最好還是明確一下，到底是并山還是請他們來幫忙，如果是并山就講清楚如何并法；如果是幫忙，那么吃過喝過后各回各家。

    其實在這之前，孫先生和兩位當家的已經商量好了，爭取并山，為弟兄們尋找出路。他們都已經感覺到了潛在的危機，大當家現在還在聽著孫先生對時局的一些分析。

    大當家高舉酒碗，意思是商量并山一事。他提出他可以不當這個大當家，由魯老二或者王三成來當。下面一片亂叫聲。魯老二就說這個大當家還是你來當，他和王三成其實都可以歸原來的三個當家統(tǒng)領，怕弟兄們不服。這時候又是一陣高聲應和的聲音。

    李鳳山大聲說“我有個提議不知眾位是否一聽？”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后，李鳳山提出他不當二當家的，由魯老二或者王三成當二當家，剩下一個當四當家。周魁馬上站出來說，正好是三山合并，他現在也算是鷹嘴洼老人手了，正好一山一個。而且還開了個玩笑，我看魯老二和王三成都不要爭了，這老二老三爹娘老子都安排好著呢！眾人先是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議事廳就爆發(fā)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這一頓酒喝得是酣暢淋漓。雖然是開玩笑說是按照魯老二名字中有個二字、王三成名字中有個三字，他們分別坐了二當家、三當家，其實他們兩個帶來的隊伍本來就有力量懸殊，這才是魯老二叫板的緣由。現在當了二當家，他自然是心愿已了，很是舒服。

    大當家這幾天正在和孫先生探討一些問題。孫先生認為現在這么下去，遲早要讓縣大隊端掉，自古匪斗不過官?，F在兩黨爭斗，總有一個坐了江山。選擇不好就是陪葬。以前縣大隊準備收編他們，他們自己稱作招安。大當家不滿意他們的所作所為，認為還不如土匪活得磊落一些?，F在聽孫先生說還有一支隊伍，說是“窮人的隊伍”，他感覺這個詞很新鮮，就問知道他們駐扎在哪里，麻煩孫先生去和他們見個面，商談一下具體情況。孫先生接受了這個任務。

    孫先生找到這支隊伍的時候，正趕上他們開晚飯。他在哨兵的帶領下進了庭院，看到他們都蹲在地上，圍成一圈吃飯。哨兵給他說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現在過去找我們團長。

    團長是從那個蹲著的圈里出來的，和他握了一下手。孫先生還不習慣這個動作，就兩只手抓住對手的手直搖。團長把他領到一個窯洞里，說你先吃點飯，完了咱們再說。

    團長讓人給他端來的和他們吃的一樣，都是粗糧饃。他吃了以后就把鷹嘴洼的情況說了，也坦誠地說其實都是窮苦兄弟，現在這么剿下去，總有一天耗不住，所以還不如找個靠山。團長笑了說，找個靠山的說法是不對的，我們是人民自己的軍隊，是咱窮人自己的隊伍，是帶領人民奪取全國革命的勝利！

    這些大道理孫先生聽得似懂非懂。后來團長又叫來政委，具體和他商量關于鷹嘴洼“入伙”的事情。孫先生一直說是入伙，團長和政委說那就談談這個入伙吧。

    其實從孫先生進那個庭院起，有一個人就認出他來了。他就是這支隊伍里的馬連長馬成飛。馬連長蹲在人群中正吃飯呢，猛一看還把他嚇一跳，這不是鷹嘴洼的軍師孫先生嗎？他第一反應是來找他的，順手還摸了一下他腰里的槍，yingying地還在。孫先生當然沒有看到他，天色已晚，又在那么多人中間，他又怎么想到里面會有故人呢？

    馬連長裝做挑水，在他們待的房間附近繞了一圈又沒敢過去，怕讓孫先生認出來。他心里就在猜測這個人到這里來干什么？但應該不會因為他而來。這一個晚上，他一夜未眠，心里還在想孫先生到這里來的目的到底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