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八十年代,中國農(nóng)村發(fā)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人們的思想觀開始邁向多元化,原先被束縛住的手腳也可以大展宏圖,或者說是“張牙舞爪”的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受什么約束了。而且,如今,黨和國家也鼓勵著農(nóng)民積極創(chuàng)業(yè),政策一旦放開了,那農(nóng)民就像湍江水一樣,想收也收不住了。他們絞盡腦汁,拼盡一切的去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因此,涌現(xiàn)了不少光輝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他們走在人群中,可謂真是倍兒有面子,看著周圍的人對自己投來敬佩的目光,私下里還嘰言碎語,不停的伴著舌頭你聽說沒?今年某某某人又掙下不少錢,真是趕窮的掉進(jìn)了錢溝溝里……這類話層出不窮,到處都可以聽到。 孫少安此刻正站在原西縣革委會的頒獎臺上,身著老式西服,帶著藍(lán)色軍用步帽,滿面春風(fēng)的聽著他的致獎詞,臉上洋溢著農(nóng)民那種粗野而又真摯的笑r縣上領(lǐng)導(dǎo)一一上臺和他握手,還為他在左胸之上佩戴了一支鮮艷的小紅花…… 沒錯,這正是每年一屆的原西縣夸富大會,這個項目,自從1982年就搞了起來,目的很簡單,當(dāng)然是號召廣大農(nóng)民積極創(chuàng)業(yè),發(fā)揚艱苦奮斗精神,據(jù)說,被選中者縣上還贈一臺縫紉機嘞。哎呀,這可是好東西,每個農(nóng)村婦女無一不幻想著有這么一臺咵咵咵的織布機器……孫少安還是一樣,今年依舊作為農(nóng)民企業(yè)家上了夸富大會的臺子,家里的縫紉機也已經(jīng)有兩臺了…… 是的,自從縣上提出這個項目,他第一年就被劉跟民強行報了上去,只不過,那時的他也只是渾水摸魚而已,實際收入并沒有那么多。而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算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有些人甚至估摸著,他的純收入不下四萬元……天哪,誰能想到十年前那個窮溝溝里出來的泥腿壩子如今成為了全縣風(fēng)光無限的企業(yè)家呢? 往年都是整個石圪節(jié),就少安一個人去領(lǐng)獎的,而今年不一樣,還有一個人也登上了原西縣的夸富大會領(lǐng)獎臺,而且還和他都是雙水村的。其實,這個人,我們很熟悉,就是田海明。 兩年前,他們兩口子不知從哪搞來了一本養(yǎng)魚秘籍,結(jié)果,當(dāng)時,腦子一熱,二話沒說就在自己的地上挖了個大坑,開起了魚塘。起先,人們并沒有把他們的的那個魚塘放在眼里,畢竟,那池子里養(yǎng)的奇形怪狀的東西,農(nóng)村人很少見。也幾乎沒人去買。扳著手指頭算下來,一年也掙不下幾個錢。不過,另他們驚訝的是,這兩口子養(yǎng)魚倒真養(yǎng)出了成績,既然村里沒人買魚,海明每天就帶著婆姨到處在原西縣走東奔西,加上那麻溜的嘴皮子,一下子聯(lián)系了不少縣上的大餐廳,結(jié)果和人家合同一簽,就開始源源不斷的輸送那些“怪”東西了,幾年下來,生意還真的是越做越大,原先人們認(rèn)為的怪坑現(xiàn)在倒了挖錢坑……今年,終于達(dá)到了夸富大會的指標(biāo),和少安一同站在了這個臺子上……唉,倒也真是有番不容易哩。 少安從縣革委會出來以后,哼著小曲,漫步在原西縣的街道上,思莫著為父親和秀蓮買點什么,既然來了,那總不能空手回去吧。而海明此時從后面大步跑了過來,漸漸靠近他。 少安見狀后,驚訝的看著他。 “你走那么快干甚?追的我累死了”海明喘息著說。 “唉,我是想著給我爸和我婆姨買點啥東西,買完還要趕緊會磚廠那邊,就沒顧著跟你打招呼了?!?/br> 海明詭異的沖著他笑了笑,說道,“你就別瞞我了,是不是看今年我和你一起上夸富大會,你心里不順吧。” 少安當(dāng)然能理解海明的心思,人嘛,占了點風(fēng)頭也總歸是想炫耀個幾天。當(dāng)年,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盡管海明誤解了他,不過他還是從心底里為他高興的,如今這小子也有錢了,村里其他人先不說,至少以后他家里老人的光景就不用愁了,反正有這個寶貝兒子護(hù)著呢。 少安緊蹙著眉毛,笑著說到,“海明,你說的這是什么屁話,我孫少安是那種人?可不敢在胡求瞎說了,不然,信不信我錘你?!?/br> “行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少安,其實我是想請你幫我個忙?!焙C髡f。 “甚,找我?guī)兔Γ课夷軒蜕夏闵???/br> 田海明猶豫了一會兒,說到,“其實,我這也不是啥大事。就是你也知道,我和銀花開了個魚場,這幾年也掙下不少錢。可這些個年,我們總覺得心里過意不去,想為大伙做點啥,可又沒啥機會?!?/br> “我說你這個腦子是木住了還是咋的?你要幫大伙做事,你找我干甚?”少安笑著拍了拍田海明的肩說到。 他接著長嘆一口氣說,“你也知道,村里的人都不服我。他們都聽你孫少安的,我就是想幫大伙,沒個門檻,頂個求用?!?/br> “哦,你是想讓我做這個門檻?那你需要我怎么做?”少安問到。 海明聽后,十分激動,“這個很容易,你在大伙面前替我講講話,我想把我的魚賣給村上,讓大家嘗嘗鮮。價格全部按最低算?!?/br> “啥?你要把你的魚賣給村里人?”少安吃驚的問道。 海明點了點頭。 “海明,我說你是沒張記性咋的?還嫌幾年前你那魚沒把人害慘?就那長條精,里面幾根慫刺,能把人嗓子卡的直叫喚,誰肯再買,我覺得你還是算了吧,我就不說啥了,其他人肯定不會再要你的魚,你就安心在原西把魚賣好就行了。幫大伙也不是這么個幫法。”少安對海明有點生氣的說到。 “唉呀,這不村里的人只聽你孫少安的嘛,就因為幾年前那個事,我田海明在村里名聲都臭了。我叫他們買我的魚他們怎肯答應(yīng)呢?!?/br> “虧你還知道這,掙下錢了不為大家好好做點事。就想著咕噥你那個魚。要我說,你也別讓大伙買你的魚,在家好好擺桌酒席,把村里的人拉過來,請他們好好吃頓飯,到時候,我可以幫你發(fā)請柬?!?/br> “甚?請人吃飯?那要花多少錢?”海明驚訝的問道。 少安聽后,真想扇這家伙一巴掌,既然想改善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地位,還要顧忌著花錢。 “得,我是幫不了你了。你說,擺個酒席能花幾個求錢。你掙下這么多,攢著給誰用呢?”說罷,少安就向前走去。真的,這家伙還是和當(dāng)初一樣的摳門,雖說現(xiàn)在把田四接到了他的魚場中,可工錢照樣開的很少,有時,甚至還不如雇來的人工錢高。反正是我爸,少就少點了,把飯給他管好,他心里應(yīng)該也不會怨我啥,海明心中大概就是這樣想的。而田萬有老漢心里自然不會說啥,畢竟,他這一把歲數(shù)了,要那么多錢有啥用呢?能過個安穩(wěn),填飽肚子就行了。世事什么的,就看著兒子去鬧,和他求不相干。話隨這么說,但海明還是在村里引起了大家的厭惡。 他見少安掉過頭,一個勁的向前走,忙跑上前去,攔住他,“少安,你等下。我答應(yīng)還不行嘛。一頓飯我田海明又不是出不起?!?/br> 孫少安回過頭來看著他,“真的?” “真的,我還能騙你?” 他拍了拍海明的肩,“哎呀,你這么說了,那放心,這個忙我?guī)投恕]想到有一天,我能吃上你這個大老板自己養(yǎng)的魚。真是不容易啊”少安笑著說道。 “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我把請柬寫好,你給大家送過去。這次,我就是破費,也要好好請上一頓飯。另外,記得把少平也叫來。” 少安聽后,說,“我弟少平倔的跟驢一樣,反正我是叫不回來他?!?/br> “既然來不了就算了,少平和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焙C髡f。 他們一邊寒暄著,一邊向雙水村走去。孫少安當(dāng)然不忘給秀蓮從原西買了件衣裳。 他從學(xué)校把秀蓮接了出來后,便和她提起了海明的這個事,不過。卻遭到了秀蓮的反對,她覺得海明平時那么小氣摳門,一年到頭也不和村上的人多走動來往,現(xiàn)在突然要請大家吃飯,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當(dāng)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她主要還是擔(dān)心丈夫會因為這個得罪村民,畢竟大家都不喜歡海明,現(xiàn)在他孫少安把他們往不喜歡的人家里請,難免會有一些人心里不爽。 當(dāng)然,孫少安所決定的事,通常不會在改變。她反復(fù)的給秀蓮做工作,希望她能參加海明的這個宴席…… 最后,她終究還是沒能拗的過丈夫,同意了少安的決定。而且還幫著她一起發(fā)請柬…… 第二天,雙水村又開始躁動了起來。是的,他們居然受到了來自田海明的隆重邀請。有些人不禁在想,這小子怎么想起請自己吃飯了,不對勁啊,還有的人回憶起了幾年前那次痛苦的吃魚經(jīng)歷,嗓子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初,一想起來,便卡的人難受得直叫喚,也有的人抱著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到底要不要過去呢?雖說海明向來小氣,但畢竟是少安來叫自己的,不去在情理上又說不過去……沒錯,他們當(dāng)然也跟納悶,為啥少安要幫海明?將來,田海明萬一有了威信,掙下更多的錢,他這不是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經(jīng)過一番斟酌后,最后,他們還是答應(yīng)前往。不管怎么說,還是一頓飯呢,不吃白不吃。 海明當(dāng)然也事先做好了準(zhǔn)備,他和銀花在家里處理了好幾天的魚,除了一些看起來對人沒有什么威脅的小刺沒有去除以外,其余的都全部剔除了。這次,一定要讓大家吃上自己最好的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單純想請大家吃飯,或者說他有沒有什么別的目的,現(xiàn)在我們也不清楚……但總之,這頓飯倒真的多多少少的改變了一些人們心里對他的偏見…… 次日上午,大家不約而同的走出了家門,不一會兒,多年清凈的海明家就涌滿了人。同時,傳來孩子們歡快的追逐聲…… 唉,生活啊生活,往往就是因為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可以扭轉(zhuǎn)自己的一切。甚至是幾年以來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作者的話活在當(dāng)下,與人為善。獨私進(jìn)取,終將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