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平和曉霞在黃原逗留了大約一周的時間,然后他便帶著她前往了寶康市!寶康市,當年鬧洪水的一所城市,如今在田福軍的治理下,已經(jīng)漸漸的恢復過來,然而相對曉霞來說,這所城市或許是她的夢魘!曾經(jīng)的她,那個熱情,充滿朝氣的姑娘,三年前就被寶康市的洪水所吞噬。起先孫少平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帶愛人來這個地方,畢竟這里給曉霞帶來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rou體上,都是如此。少平也是經(jīng)歷了一番思想斗爭才決定帶田曉霞來到寶康的。 老實說,少平帶著曉霞來到寶康以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曾經(jīng)的那座鬧洪水的城市。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寶康市都有一種現(xiàn)代化的氣息,筆直的公路,兩側(cè)安插著綠化帶,路上的人們騎著自行車,有說有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還有不少的小轎車穿梭在其中。城市的規(guī)劃也做的相當完善,一棟棟嶄新的大小樓房有序的排列著,恰到好處的和太陽打了一個很好的配合,讓整個城市一眼望去顯得光亮許多,而城市上空的空氣更是讓人神清氣爽!少平不禁一陣感慨!是啊,一切都變了,誰也沒想到,這樣一所城市居然在三年前被洪水所毀滅 不過,當年曉霞在寶康“犧牲”的時候,少平并不在場。因此,少平也感受不到當時曉霞犧牲時的那種緊迫感。而他能做的,也僅僅是把她帶到寶康,剩下的就交給曉霞自己去回憶了。 卻說田曉霞剛一踏進寶康之時,果不其然的就產(chǎn)生了不良反應。她當真的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一樣。眼前很快的便席卷過一股接著一股的巨浪,城市的人們在波濤洶涌的洪水之下哀嚎著,一個又一個的身影閃閃浮浮的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田曉霞不禁感到一陣頭暈。 然后,還沒等少平反應過來,曉霞就已經(jīng)沿著一個方向走去,少平很快就跟了上去,他明白這個時候曉霞肯定是想到了什么,順著記憶走了過去。田曉霞急促的沿著一個街道跑了過去,沒有停息,是的,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在當初的那個地方,那個巷子,還有那個孩子對!就是那個孩子,耳邊傳來哭叫聲,孩子的哭叫聲越來越大,震的曉霞腦殼發(fā)疼。 看似平靜的城市,此時此刻帶給曉霞的卻是一種折磨般的波濤駭浪,思緒完全的回到了三年前,那場毀滅性的洪水,奪走了無數(shù)人的生命,席卷城市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救救我,jiejie!” “救救我,jiejie!” 聲音在曉霞的腦海中沒有停止過,而且是那般的強烈。光與影在腦中交織切換著一幅幅畫面,眼前所看到的都是一片陰影籠罩下的灰暗。 許久片刻,田曉霞終于停了下來,她呆呆的站在這里,目不轉(zhuǎn)睛的對著這個巷子發(fā)呆。突然,一個小女孩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洪水漫過她的全身,小女孩張開雙手,在水中求救著,一臉絕望的望著曉霞。 沒錯,田曉霞的意識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回到了當年,眼前所看到,所想到的,甚至所感覺到的,和1983年的那個時候沒什么兩樣!這些天以來,少平帶著自己一路從原西走到黃原,如今又到了這里,而寶康可以說是旅途的終點站,因為這是自己當年記憶終端的地方,一幕又一幕接二連三的在腦海中上映。而現(xiàn)如今,此時此刻,就在這個地方,洪水鋪浪狠狠的打在田曉霞的頭顱之中。 曉霞突然感到全身被電擊中了一般,腦殼仿佛要炸裂了一樣!寶康就是一切的終點,這個夢魘一般的城市現(xiàn)如今讓田曉霞將這兩年多以來的空白記憶迅速的填補了起來,而這個過程卻是格外痛苦的。 曉霞用雙手抱緊頭顱,痛苦的哀叫嘶喊著,一旁的少平內(nèi)心更是感覺被刀子狠狠地捅了下去,一直在留血 曉霞終于沒能撐的下來,剎那間,眼前一陣模糊,然后便暈倒在了地上。少平看到后,一下子急了,天哪!果不其然,愛人來到了這里,真的是有害無益,帶給她的,唯有曾經(jīng)的痛苦他將曉霞緊緊的抱在懷中。 “醒醒??!曉霞,你別嚇我?!鄙倨胶暗馈?/br> 田曉霞并沒有醒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完全的昏死了過去,方才過去的所有記憶畫面一瞬間的全部填補在腦海中,所產(chǎn)生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少平抱住她,一直沖著愛人呼喊著,然而她卻始終未能睜開眼睛 巷子里一下子寂靜了下來,就剩下他和愛人。曉霞躺在少平的懷中,長眠了下去少平不知叫了她多少聲,最終放棄了,然后就這樣一直摟著他,半蹲在地上。很久很久,少平才把曉霞背到了醫(yī)院。 曉霞很快躺在了病床上,少平守在她跟前。過了一會兒,醫(yī)生便把她送到了檢查室,自打剛才開始,田曉霞就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而往常的話,這種昏迷也不會持續(xù)太久,不過現(xiàn)如今少平卻格外害怕。是的,倘若寶康這座城市真的是田曉霞一生都不愿意回想起的一所城市,那么自己帶她來到了這里,恐怕就是罪人了,并且也無法向福軍叔去交待。 少平心情此刻十分低落,他害怕,害怕曉霞隱隱約約找回的記憶又將一去不返,害怕她再也不會醒來睜開眼望向自己。寶康市啊寶康市,為何你要如此的作孽,這樣對待一個鮮活可愛的姑娘!少平在心里咒罵著,更是在自責著。這樣的鬼地方,以后他再也不會帶愛人踏入了! 而檢查科里的那些大夫也十分的緊張和不解。沒錯,從各項指標來看的話,田曉霞的身體應該并無大礙,本應該立刻就能醒來的,但是卻一直昏睡下去。醫(yī)生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法子,最終還是束手無策,天哪,難不成真的是醫(yī)學上的一個漏洞? 少平足足在病房里等了一個多鐘頭,大夫才把田曉霞從檢查室里推了出來。 少平瘋了似的走了過去,然后抓緊大夫的袖子。 “怎么樣,她沒啥大礙吧?” 醫(yī)生長長的嘆了口氣,“唉,說實話,按理說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但是我們也不清楚為何會昏過去。” “那醫(yī)生她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大夫搖了搖頭,半天沒有吭聲。 少平一下子慌了,心里掠過一絲絕望。“你倒是說啊,醫(yī)生!”他的眼淚珠子都快要迸濺出來了! “唉,這只能看她了,總之,家屬,我建議你做好心里準備!如果一直醒不來的話,很有可能會淪為植物人!” “嘭”的一聲,少平只感覺腦子被幾萬噸的炸藥瞬間給引爆了,心臟急驟往復的無規(guī)律跳動著,全身的血液仿佛給凝固了。他的腿一下子發(fā)軟,竟不知不覺的一屁股攤倒在了地上,目光呆滯的向著一個方向望去 醫(yī)生也沒有將少平從地上扶起來,沒錯,作為醫(yī)生,他當然能理解孫少平作為家屬此刻的心情,醫(yī)生無奈的長嘆一口氣,便從病房走了出去。剩下的也只能交給孫少平自己去難過了! 病房里孫少平絕望的坐在地上,他的腦海中一下子掠過很多畫面。少平想到了曾經(jīng)的曉霞,想到了十年前他們相識時,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還有磕磕絆絆,想起了麻雀山上的登高賞景,還有杜梨樹下的兩年之約,少平更想起了曾經(jīng)在煤礦之下,曉霞帶給自己感動的淚水,一切畫面在腦海中交織,最終現(xiàn)如今卻是滿滿的淚水與自責。 他從地上起來,跪著走到曉霞病床前,用自己的大手緊緊的握住她的小手,她掌心的余熱傳遍自己冰冷的全身。很快,少平的淚珠便傾斜般的從眼眶中留出。他哭出了聲來 “曉霞,你睜睜眼,看看我,我是少平啊!”他絕望的對著她喊道。 ”曉霞,曉霞,醒醒啊!你別怕,我是少平啊,我就在你身邊,你睜眼看看我?。 吧倨揭宦暯又宦暉o力的嘶喊著。 而田曉霞卻仍安詳?shù)奶稍诓¢缴?,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溫韻,如同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是啊,昏迷中的曉霞仍然看到的是曾經(jīng)的世界,微笑著做著一個很甜蜜的夢 少平一陣沮喪過后,心有不甘,他決定再去找一次大夫,詢問清楚??纯催€有沒有法子讓愛人能夠醒來。 他接著走到前臺,然后攔住方才的那個大夫。 “醫(yī)生,我求求你,在去給她看看到底是咋個情況?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她再也醒不來?!?/br> 醫(yī)生嘆了口氣回復道,“唉,家屬,我剛剛又和我們主任討論了一下她的情況,我想知道,她之前是不是腦部受到過打擊?” 少平點著頭,”是的,大夫。三年前她來這邊洪災現(xiàn)場采訪,然后被洪水沖走了,后來記憶就全部喪失了!“ “那應該我們主任說的沒問題,你家屬應該是在短期內(nèi)神經(jīng)中樞受到了一個很大的刺激,然后大腦的負載過高,才昏迷了過去。而主任他有個很大的猜想,就是說,可能目前她的記憶正在被激活,她目前所看到的應該就是失憶前的畫面。” “那大夫,也就是說,她的記憶會恢復?”少平問。 “現(xiàn)在還不好說,我們主任也只是這樣猜想的!她能不能醒來,我們說了不算,換句話講,這要看她到底愿不愿意自己去選擇醒來!如果她不愿意蘇醒,那我們也沒辦法?!按蠓蛘f道。 少平頓時明白了,是的,果不其然,寶康這個地方就是一切的終點。愛人昏迷,所看所想都回到了過去,曉霞目前就做著一個曾經(jīng)的夢!但是遲遲沒有醒來,或許就是她不想離開這個甜美的夢,而甘愿沉湎于夢中。少平的淚水止不住的向兩側(cè)的臉畔流淌著。他就這樣守在她的跟前,是的,他相信,曉霞一定會醒來,然后睜開眼睛望著自己,親切的叫自己一聲“少平”。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階段了,田曉霞的記憶旅途已接近終點,長達半年的朦朧回憶,終于要成型了!然而,我們也在心中祈禱著這個熱愛生活的姑娘最終能戰(zhàn)勝自己,重新睜開眼睛回到過去,當然這一切能不能實現(xiàn),最后還要看曉霞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