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月星辰可邀天
阡陌是被月簫背回院子里的。 她身體本來就弱,流放路上又受了好些鞭打和饑餓,全憑毅力撐到最后,所以在楚懷墨一行人同意收留她后,精神一松,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就一頭載倒在地上,倒把旁邊的星蕪嚇了一跳。 還好,楚懷墨對此倒是見怪不怪,沒有因為這個就反悔把人扔到路邊,不過這抗人的任務(wù)就當仁不讓的落在了月簫的頭上——誰讓人是他要救的呢? 這一次來蜀中,楚懷墨就帶了三個人,一是月簫和星蕪這兩位護法,另一個是閣中專治疑難雜癥的卿秦醫(yī)師,四人在城效租了一套二進的院子,每日楚懷墨就帶著月、星二人到各處偵查和為建分閣選址,秦醫(yī)師則是鉆到各種深山老林中采藥和制藥,不過由于還處于為建分閣做準備的階段,沒什么需要動武的地方,所以秦醫(yī)師一屋子的藥丸到現(xiàn)在為止派上用場的,就只有三日前才開始調(diào)制的驅(qū)蟲水。 所以,今日聽到一向沉穩(wěn)的月簫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喊他去救人時,秦醫(yī)師先是嚇了一跳,還以為楚懷墨出了什么事,待知道受傷的是一個半路上救回來的小姑娘后又高興了起來,抱著一箱子亂七八糟的藥丸就跑了出去,邊跑還邊神神叨叨的嚷著“哈哈,有人試藥啦!”之類的胡言亂語。 然而等到了西院箱房之后,秦醫(yī)師僅僅是往塌上看了一眼,就滿臉不爽地背起了藥箱。 “就這么點小傷也要我老人家來?不看了,不看了?!?/br> “別走啊,秦醫(yī)師,您倒是說說是什么情況???”月簫趕忙攔住秦醫(yī)師去路,對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他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什么什么情況?不就是被打了幾頓,餓了兩天嗎?隨便用點消炎活血的藥,吃點東西就好了,要我看什么看?沒意思,不看!“ 月簫聽了這才松了口氣,向秦醫(yī)生作了一揖,好聲好氣地說道:“那就請您老人家開點消炎活血的藥給我吧,謝謝您了?!?/br> 誰料秦醫(yī)師一聽就跳了腳,指著月簫就嚷嚷起來:“我說月簫小子,你消遣老夫是不是?這么點小傷你讓我開藥?你是跟老夫有仇還是想砸老夫的招牌?自己去大街上隨便找個游醫(yī)開藥去,別找老夫要藥!沒有!” 月簫摸摸被噴了一臉唾沫的臉嫌棄地甩了甩手。 但他也知道,既然秦醫(yī)師這樣說了,阡陌的傷必然是沒有大礙,于是放心地扔下秦醫(yī)師在原地繼續(xù)罵人,趁著城門還未鎖,轉(zhuǎn)到城中去找大夫了。 秦醫(yī)師罵到一半見沒了人,氣得直跺腳,又面帶疑慮地轉(zhuǎn)過身看了床上昏迷的小女孩臟分兮的小臉一眼,搖頭晃腦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到阡陌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日晌午了。 還未睜開眼,她就覺得自己身上像是被裹了起來,密密麻麻地纏了好幾圈,動都動不了那種,掙扎著將眼睛睜開,就看到一張俊俏清秀的臉——幸好她身子虛弱,不然一睜眼就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男子面龐,八成會嚇的跳起來。 那少年看她睜了眼,高興喊了聲:“醒了醒了!”然后風風火火地跑開,只用了大概一眨眼的功夫,又重新出現(xiàn),端了一碗清粥過來,遞到她面前?!袄隙以谀阈蚜酥蠼o你,你快自己吃吧?!?/br> 阡陌迷了會神,看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和這張不認得的臉,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個清秀少年在說什么。 那人見阡陌絲毫沒有動的意思,還以為她仗著身上有傷不想自己動手,連忙補充道:“就算你身上有傷,可是用過藥應該是能動了,男女授受不親,我……我可不會喂你!” 用藥?阡陌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救了,后來因為身體虛弱暈了過去,這里應該就是救了自己的那一行人的地盤。而眼前這位少年……阡陌想了想,應該就是那日三人中年齡最小的那位青衣蒙面少年了。 想清楚這點,阡陌便放下心來,費力地坐起身來,這是她一動,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無處不在的繃帶和新?lián)Q的衣服,不僅又愣了愣。 星蕪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著急地喊了兩聲,紅著臉解釋道:“喂喂,你可別瞎想,你的傷不是我包的,老二昨天從大夫家里借來一個小丫頭,幫你清洗換藥換衣服,你原來的東西都在那柜子里,可沒人動你的?!彼D了頓,又指著手上的粥碗補充道,“這粥是老二走之前從蜀城里買回來給你的,不過也就這一頓的了,之后你要吃東西,就要自己去買了,我跟你家可沒什么舊交,是不會像老二那樣幫你跑腿的?!?/br> 阡陌想了想,這少年口中的老二,應該就是救了自己的黎少俠了,琢磨了下他話里的意思,阡陌開口問道:“你說黎少俠走了,是什么意思?他出遠門了嗎?” “黎少俠?黎少俠是誰?”星蕪瞪著一雙黑自分明的大眼睛,迷糊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你說是老……月簫?” 這下輪到阡陌不確定了,她踟躇了一下,猶豫道:“嗯……就是那位救了我的黎姓黃衣少俠?!?/br> “嘿嘿,那就是月老二了?!毙呛嵅缓靡馑嫉負狭藫项^:“他本家是姓黎,不過我們一般不那么叫他,一時想不起來,嘿嘿?!?/br> “那黎少俠何時回來呢?我還未向他當面致謝呢。” “這……恐怕一時半會是不行了?!毙鞘彴櫭嫉溃骸八呀?jīng)啟程去了湛西,三年之內(nèi)怕是回不來了?!?/br> 說到這里星蕪就有些發(fā)愁,這次蜀中之行就來了四人,現(xiàn)在月簫又被趕去了湛西,就剩下一個低氣壓的楚少閣主,和一個瘋瘋癲癲的秦老頭,這下他要找誰玩去?難不成找這個個病歪歪的小丫頭? 咦?這個主意好像也不錯? 星蕪眼珠一轉(zhuǎn),因月簫的離去而有些郁悶的心情頓時不復而飛,看著阡陌的眼神瞬間友善了起來。 而與星蕪相反,阡陌這會心情卻是忐忑了起來。這里唯一與自己還算有些瓜葛的人突然就去了湛西,剩下的兩個人一個冷血無情——不愿意收留自己,一個一看就不靠譜——連自己朋友叫什么都能忘。阡陌不禁為自己今后的生活擔憂起來。 “黎大俠怎么會突然去了湛西呢……” “這個一兩句說不清楚……你還是別管了?!毙鞘彅[擺手,好心地沒有把月簫因為救人而被少主發(fā)配到湛西的事情告訴阡陌,而是轉(zhuǎn)了個話題好奇道?!拔衣犂隙澳阙涔媚?,你是姓阡嗎?” 阡陌想了想,那黎少俠在救自己之前,定然是將自己的身份告訴過為首的人,雖然眼前這個少年現(xiàn)下好像不知道,可是回去一問為首的那位大俠還是會知道的,自己在這隱瞞也沒什么意思,于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我姓阡,單名一個陌字。這位少俠,我還不知道怎么稱呼你呢?!?/br> “你可別這樣叫我,我叫星蕪。”星蕪連忙擺了擺手,眼珠一轉(zhuǎn),又道:“我應比你年長幾歲,你就……你就叫我星蕪哥哥吧!” “星蕪哥哥?!壁淠肮怨詰?。 星蕪頓時眉開眼笑:“哈哈!乖!既然你喊我一聲哥哥,哥哥今后必會罩著你。跟你講啊,你星蕪哥哥可是厲害的不得了。你知道蜀山吧?就是蜀中最高最險的那座山,旁人攀爬起來得花兩三日的功夫,你星蕪哥哥一個飛身,不過幾個呼吸間就能到達山頂,厲害吧?” 星蕪一時高興,便眉飛色舞地與阡陌講起了他這兩年的一些英勇事跡,阡陌一直養(yǎng)在深閨之中,對星蕪講的那些東西聞所未聞,一時之間也被他的故事吸引,暫時忘掉了悲痛。 不過星蕪顯然也是有別的事情要去做的,一個“智斗蛇怪”的故事講了一半,突然臉色一變,然后拍了拍阡陌的肩膀,丟下一句“我明天再來跟你講”,就又莫名其妙的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星蕪走后,阡陌靠在床邊,慢慢理了理思路。 根據(jù)星蕪的講述,原來這月簫、星蕪以及帶頭的楚懷墨都是一個叫做“邀天閣”的江湖宗派中人,同來的還有一位姓秦的古怪醫(yī)師,從不看易治之癥。月簫和星蕪分別是楚懷墨身邊的四位護法中排行第二和第三的,而第一和第四的兩位是一對兄妹,哥哥號“日耀”,meimei號“辰曦”,四人合稱為——“日月星辰”。 日月星辰四位護法并不一定是邀天閣的新生代中綜合實力最強的,甚至與少閣主楚懷墨私交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只是這四人各有所長,所擅長的那一面在閣中最為拔尖,才被賦予了這個名號。 老大日耀擅拳腿,老二月簫擅劍,老三星蕪擅輕功,老出辰曦擅暗器,至于楚少閣主——據(jù)星蕪所說是無所不能。 不過這一點,阡陌并不太相信。 阡正安從小就教導她人無完人,金無足赤,面面俱到等于一面不到,讓她不要貪多嚼不爛。像琴棋書畫中,棋道她就只是略懂而已。星蕪覺得楚懷墨無所不能——想來大概也只是楚懷墨會的東西稍比常人多幾項罷了。 邀天閣的總部在江南一帶,以情報為主要營生,然而綜合戰(zhàn)力卻也不弱。在上一屆的中原武林大會中更是取得了中原武林宗派第三,江南地帶第一的好名次。所以如今開始在國境內(nèi)建立分隔,擴大情報網(wǎng)。而蜀中,就是第一批擴張的目標之一。 邀天閣的第一任閣主就是現(xiàn)任閣主,楚懷墨的父親楚心嚴。 楚老閣主雄才大略,文能安邦,身旁有左右兩位護法,名為楚平和楚陽,據(jù)說原是楚家家臣,這次楚懷墨一行人往西,楚心嚴坐陣總閣,楚平和楚陽則是帶著日耀和另幾名得力下屬往北前去并州一帶考察,而辰曦則因年齡尚小,又是女眷,便不曾參與此次行動。 阡陌沒想自己這一次誤打誤撞遇上了如此厲害的一個宗派,倒是對日后的復仇多了些期待——雖然這個江湖宗派不可能幫自己報仇,可是他們既然有著武林前三甲的實力,將自己培養(yǎng)成武林高手,自己再去找同帝報仇——這總是有些希望的吧? 可阡陌未曾想到,自星蕪離開后,一直到太陽落山,都沒有人再來找她,像是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似的。 而在阡陌為了楚懷墨一行人莫名其妙的忽視疑惑不已的時候,在蜀中以西的昌郡,卻有兩處人馬動亂了起來。 “——被人劫走了?什么意思?”一位肩闊臂圓,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青年人聽到消息后皺著眉頭問。 “消息說是昨日在蜀城邊上遭遇了劫囚,隨行的一百多位官兵全部被滅口了,就連那位暗中布下的一百多號人馬也被提前清理了,做的甚是干凈?!币粋€穿著普通藍色衣袍的年輕人答道。 聽他們對話的內(nèi)容,說的大概就是阡家的流放隊伍被截的事情了。 黑袍青年聽到之后卻是輕咦了一聲,有些稀奇道:“居然還是在蜀城邊上動的手?什么人膽子這么大?難道是阡家的舊部出動了?” 藍衣青年搖搖頭道:“據(jù)小五小六探聽的結(jié)果,應該是一群江湖人所為?!?/br> “江湖人?”黑袍青年更是奇怪了,“江湖人什么時候居然管起朝廷事?那個宗派有這么大的膽子?” “這個倒是不知道,時間尚短,暫時沒探聽出什么來。我們要不要……”藍衣青年做了個斬的手勢。 黑袍青年連忙擺了擺手。 “能冒這個險去救人的就算不是阡家的舊部,也和他們關(guān)系匪淺,這樣的人我們動他做什么?” “只是……阡家的小姐,被他們帶走了啊。我們?nèi)羰遣粍樱绾胃笕私淮???/br> “將人帶走倒也不奇怪?!焙谂矍嗄晗肓讼氲?,“這樣,你讓小五小六先將人盯好,每隔三個時辰傳一次消息回來,然后再按原來的計劃,讓剩下的人繼續(xù)壓制住那位的耳目,別讓他們探查到阡家小姐的下落。這件事我立馬回稟大人,看他如何定奪。” 藍衣青年點點頭,復有些猶豫道:“還有一事,大概……也得讓大人知道?!?/br> 黑袍青年皺了皺眉:“有事便說,你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這個……阡家夫人……沒了?!?/br> 黑袍青年聽后一呆,低頭嘆了口氣?!按笕巳羰侵懒?,只怕……要傷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