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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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甄正思忖著,陸宴便頂著蒼白的臉色,干澀的唇,咳了兩聲。他的傷口眼下正是嚴重,別說是咳嗽,便是稍微動一下,都會引起再度出血。 這不,他背上被纏好的細布,經(jīng)過震顫,立馬就出現(xiàn)了一道鮮紅。 情急之下,沈甄也顧不得其他了。 她半蹲半跪在床邊,喝了一口手中苦澀的藥汁,覆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分外柔軟,就像是剛剝開皮的荔枝rou,貼上的來一剎那,陸宴渾身一僵,他不曾想,藥汁從她的口中渡過來,竟是連苦都嘗不出了。 沈甄見他沒反抗,便一口接著一口地喂,眼看著一碗藥見底了,男人卻突然含住她的唇,怎么都不肯放開。 從輕輕地吸吮,變成了重重的碾壓,隨即便貪婪地撬著她齒關(guān),見她欲躲,又抬手摁住了她的脖頸,像個橫行霸道的入侵者。 站在角落里的棠月,被接連不斷的“嘖嘖”聲,弄得面紅耳赤,徹底呆住。 平日里主子做這樣的事,她們做奴婢的自然是瞧不見的,通常旖旎的氣氛一起,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去了,可今日事發(fā)突然,竟叫她撞見了這一幕。 她不論如何也沒想到,世子爺和沈姑娘在一起時會是這樣的畫風(fēng)。 那個潔癖成疾,恨不得每日三沐的世子爺,竟然也會如此孟浪。 她不敢出聲,亦不敢開門出去,只能躲在角落里,希望兩個人忘徹底記她…… 沈甄怕他傷口出血,連忙“嗯嗯”了幾聲,示意他停止,趁他怔住,她立馬抽身而起。 他這人向來不經(jīng)撩撥,她也不會揣著明白裝糊涂。 陸宴與她對視,眼圈通紅,啞著嗓子道:“藥太苦了,給我拿點水。”受傷的男人尤為可憐,他的聲音雖沉,卻莫名帶了一股哀求之意。 見他如此,沈甄又不能不給他水喝,只好轉(zhuǎn)身又接了一杯,復(fù)又返回。 眼下已經(jīng)過了子時,屋內(nèi)的紅燭很快就要燃燒殆盡,風(fēng)透過楹窗的罅隙吹進來,火苗搖曳地格外厲害。 陸宴看著身著婚服的她款款向自己走來。 搦腰擢步隨風(fēng)移,左右盼睞目波施,他忽然覺得,她像極了今夜的新婦,只可惜,沒有臥在榻上起不來的新郎。 沈甄手持碗盞蹲下,一字一句地開始同他講條件,“我喂你,但你不能動?!?/br> 陸宴瞧她說教的態(tài)度如此氣弱,嘴角不禁提了一絲譏笑,就她這性子,能管住誰呢? 沈甄無視了他的譏諷,握著拳頭,一臉認真,“那你應(yīng)是不應(yīng)?!” 陸宴面上“乖順”地嗯了一聲,心里卻不以為然道:原來她發(fā)脾氣的能耐,不過就是把“大人”換成了“你”。 等她的氣息一靠近,陸宴立即閉上了眼睛。 他想了想,他確實無法直視那雙清純澄澈的、磨人的雙眸。 長夜漫漫,沈甄給這人喂完藥,喂完水,復(fù)又浸了個帕子,替他擦拭起了身上多余的血跡,也不知是她太過溫柔,還是他太累了。 須臾過后,他總算是闔上了眼睛。 沈甄將手中盡是血跡的帕子放回水盆里,提他蓋上了被子。 她坐在榻邊上,俯視著呼吸漸勻的男人,俯視著這個與她有過無數(shù)次耳鬢廝磨、肌膚之親的男人。 突然見他傷成這樣,若沒有一絲心疼,定然是謊話。 思及此,她的喉間不禁多了一絲從未嘗的滋味。 同他耳鬢廝磨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然而就在這一刻,當(dāng)她的腦海中閃出這個念頭之時,心臟就像是快要被人捏碎了一樣,她粉嫩的指尖泛起了白,死死地攥住了 婚服的裙擺。 只一個剎那,她便體會到了一種滅頂一般的負罪感。 她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雙眼睛,祖母的、父親的、母親的、長姐的,所有人都在用震驚又憤怒的目光看著她,就像是一把把冷刀子…… 平心而論,他對自己越來越好,她又怎會毫無差距? 剛做他外室的時候,她怕他怕的要死,只要一見他,聽見他淬了冰一般的嗓音,指縫間都在冒冷汗,她曾以為,她的小半條命,都要交待到澄苑里。 然而呢…… 光是他托楚先生照顧沈泓這一件事,于她而言,都是偌大的恩情了。 月色漸漸被浮起的晨光替代,紅燭燃盡,滿室的紅光也跟著消失的無影無蹤,沈甄抬眸看著畫棟朱簾,神色漸漸回攏。 有些事,“秦嬈”可以想,但沈家女,不可思量半分。 —— 日上三竿,刺眼的日光從楹窗中灑了進來,陸宴驀地從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 一身冷汗。 他又做了一場夢,這次的夢顯然和上次是能接上的。 圣人欲給太子求醫(yī),便派他去尋白道年,可他卻晚了一步。 夢中的他到揚州之時,白道年已經(jīng)回了西域,錯開的這一步,足足耽擱了兩個月,待他找到白道年時,長安的喪鐘已經(jīng)敲響,太子竟然薨逝了…… 陸宴忍著劇痛要起身子,沈甄在一旁連忙制止了他,“大人別動。” 他眉宇微蹙,啞著對她道:“白道年呢?” “白大夫正等您醒來,預(yù)備換藥呢?!?/br> 陸宴道:“讓他進來,我現(xiàn)在就要見他?!?/br> 沈甄點了點頭,“您先躺下,我這就去叫白大夫?!?/br> 這一路上,沈甄雖沒受傷,卻也崴了腳,見他著急,誰料她竟用那一瘸一拐的小腿,跑了兩步。 陸宴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扶額道:“你慢點,也沒那么急?!?/br> —— 沈甄知道他這么急著找白道年定不是小事,便守在外面沒進去。 白道年行至屋內(nèi),朝陸宴行了個大禮,“大人的大恩,白某實在無以為報。”他頓了頓又道:“若是日后大人有需要白某的地方,白某定會竭盡所能?!?/br> 陸宴說話向來不愿意兜圈子。 昨日的那個夢境,于他來說,就像是前世今生的分叉口,絲毫不能錯。 太子薨逝意味著甚,他再是清楚不過。 這不僅意味著三皇子、六皇子儲君之爭正是開始,更意味著朝堂之上所有太子黨都將行于逆流之上,包括手握實權(quán)的兵部尚書孫牧等人,也包括鋃鐺入獄的云陽侯。 想到這,陸宴一字一句道:“眼下確有一事需要白大夫出手相助?!?/br> 白道年也算半個江湖人士,自然不愿憑空受人恩惠,一聽恩人有所需,他立馬回道:“大人但說無妨。” “我想請您隨我一同回長安。” 白道年皺了皺眉頭,道,“大人可是需要白某到大理寺親口指認趙刺史等人?” 陸宴搖了搖頭,他拿到的那些證據(jù),已足夠趙沖抄十回家了,“是我的兄長,他有很嚴重的咳疾。” 白道年一聽,忙道:“行醫(yī)本就是白某分內(nèi)之事,算不得幫大人什么忙,既如此,我隨大人回京便是?!?/br> 說完,白道年又撓了撓頭道:“其實即便大人不說,白某也欲同大人一道回長安?!?/br> 陸宴道:“為何?” “陸大人因家妹受了如此嚴重的傷,白某怎可一走了之?” 聽了這話,陸宴倒是反應(yīng)過來了。 這輩子同上輩子到底是不同了,上輩子他們走的應(yīng)是水路,走水路,他定然沒有挨過這劍傷。 白道年上前一步,替他查看他的傷勢。 少頃,陸宴卻突然道,“我還有一個友人,他患了一種奇怪的心疾?!?/br> “是什么樣的心疾?” “只要他夫人一哭,他便心口疼?!?/br> 白道年不禁一笑,打趣道:“大人的這位友人,想來是個會疼人的?!?/br> 聽了這話,陸宴便猜到了他誤會了,于是又一板一眼地解釋了一通。 是疼,非常疼,哭得狠了眼前都會發(fā)白的那種疼。 白道年看著陸宴并不似玩笑的樣子,便在思忖片刻后,認真道:“大人說的心疾,確實是白某行醫(yī)多年,頭一回聽說。” 陸宴抽了抽嘴角。 合著,他這病,是治不好了…… —— 因著陸宴身體實在不適,他們出城的計劃便延緩了兩日,到了第三日才啟程。 蹬上馬車之前,扶曼對著沈甄道:“姑娘的腳好些了嗎?”她雖已知曉沈甄并不是他的姨娘,但卻不知她和陸大人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以至于只能跟著楊宗等人一起喊她姑娘。 沈甄這邊并沒察覺扶曼對自己稱呼的變化,只柔聲道:“多謝曼姨娘的藥,我的腳踝已經(jīng)消腫了。” 陸宴聽著她口中的“曼姨娘”,不由用食指揉了揉眉心,嘗到了搬石砸腳的滋味。 見周圍人皆是一臉尷尬,陸宴一把給她拽到一旁,冷聲道:“你先上去。” 一行車馬,穿過人煙稀少的街道,向城門緩緩行駛。 陸宴以拳抵唇,請咳了一聲,一本正經(jīng)道:“扶曼不是她的本名,她是白大夫的meimei?!?/br> 沈甄反應(yīng)了一下,然后道:“她姓白?” “嗯,他們本是西域人,是被趙沖捉來的?!?/br> 陸宴這種人,早就練就了越是心虛越是堂堂正正的本事。 他一臉嚴肅地對沈甄道:“我同白姑娘的事,只是為了做給趙沖看,眼下已經(jīng)出了揚州,為了她閨中聲譽,你莫要再喚她為姨娘?!?/br> 話音甫落,沈甄臉色一白,須臾,將眼神挪到了別處。 陸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這般反應(yīng),他到底是沒料到。依她的脾氣,即便不高興,也沒膽子同自己耍脾氣才是。 見她一直低頭不語,甚至可憐,男人便攥了攥拳頭,隨后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白皙嬌軟,他揉搓了好一會兒,拿起來,輕啄了一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