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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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知道,若是同前世一樣,再過七日,長安城便守不住了,根本沒有時間了。 若是真有從地方傳進來的疫病,那必須即刻封鎖長安。 —— 安華殿內(nèi),許皇后臥在榻上,舉起手,輕聲道:“之遙呢,叫她過來給我染個指甲,昨兒圣人瞧了一眼,說沒有上回的好看,快給我換回來。” 六皇子大步跨進殿內(nèi),朝宮女和內(nèi)侍揮了揮手道:“本王與母后有話要說,都去外面守著。” 宮女和內(nèi)侍連忙躬身退下。 許皇后見他眉宇中皆是郁色,便道:“你這是怎么了?” “母后可知陸宴方才去哪了嗎?” “你同母后賣什么關(guān)子,直說?!痹S皇后捏了一個葡萄放入口中。 “他去了東宮?!绷首右а赖溃骸皟鹤勇犎苏f,還是太子身邊的公公親自出來迎的,什么時候,他和東宮的關(guān)系這么好了?姑姑那邊是不是也擇一方棲身了?” “靖安不會插手這些事的。”許皇后擦了擦手,又道:“陸宴在京兆府任職,是陛下的人,與各處接觸,本就在所難免,既是大大方方從東宮走進去,便只是公務(wù)罷了。這些都不重要,燁兒,洛陽來的人,還有幾日能進城?” “最多三日?!?/br> “來了多少人?” “那邊本想多送些,但有些咳嗽癥狀明顯的,便篩掉了,再除去死在半路上的,也就是百人?!?/br> “足夠了。”許皇后笑著拿出一張名單,“找個牙婆,將送進來的這些人,賣進各府便是。” 六皇子低聲道:“京兆府調(diào)了兵力駐扎在城門口,查的頗嚴,此事,母后準備經(jīng)誰的手辦?” 許皇后猶豫了片刻,緩緩道:“孫家吧。” 六皇子低頭看了看名單,疑惑道:“母親,這里頭怎么還有我門下的人?” “不然呢?若發(fā)病的都是平日與你不睦的官吏,陛下會怎么想?”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和甄甄明日見吧,我需要快點推一推劇情。 本章參考論文: 《唐五代瘟疫與社會研究》 《黃河中游古代瘟疫與環(huán)境變化關(guān)系》 第83章 雖說東宮已派人趕去了洛陽,但在消息沒傳回來前,陸宴也不能就這樣干等著。 六月二十四一早,陸宴便將京兆府現(xiàn)有的兵力分別調(diào)去了長安東西南北十二道城門,親自下令,持有出入城文書的,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顯貴,皆要一一徹查,沒有文書的,直接壓回京兆府獄。 午后,日頭正烈。 楊宗將手中的信件遞給陸宴,輕聲道:“主子,從昨日起出入長安的人突然變多了,著實不好盤查,屬下方才匯集了各處傳來的消息,可疑之人甚多,但都不是我們要找的。” “早上進城的那幾個戲班子,白道年那兒怎么說?”陸宴道。 “并無疫病?!睏钭诎櫭嫉溃骸澳切┤艘膊皇鞘裁瓷撇?,一聽沒病立馬翻臉,說咱們京兆府無故羈押百姓,要去刑部討個說法?!?/br> “叫他們?nèi)ジ?,不必攔著?!标懷缋溧鸵宦暤溃骸八麄凈[得越兇,就越是有問題,一會兒你回衙門,將一半人放走,留下另一半慢慢審,出什么事我擔著?!闭f實在的,眼下還有什么能比疫病更重要呢? 楊宗立馬會意,“屬下明白?!?/br> 兩日之后,城門口的人越來越多,由于排查嚴格,許多昨日就在排隊的,到了今日都還未進城,百姓怨聲不斷,爭執(zhí)聲也不斷。 一個身著紅裳的婦人,扭著腰肢,搖著真絲綃麋竹扇,嗲聲道:“我說官爺喲!奴是打揚州來的,我們?nèi)菁艺{(diào)教的姑娘個個身世清白,還沒跟過人呢,可任官爺搜查,只是長安有貴客等得急,官爺能否行行好,叫我們先進去?” 官兵被這婦人的語調(diào)撩的面紅耳赤,輕咳兩聲才道:“退后,一個個來?!?/br> 紅裳婦人悻悻退下,一個婆子笑著走過來道:“官爺,我們姑娘可是永安伯府大夫人的的外甥女?!闭f罷,就將手中的兩個金葉子遞了過來。 官兵下意識朝陸宴這往了一眼,不幸對視,立馬回頭擺手道:“行賄乃是重罪!嬤嬤慎言!” 過了一會兒,又一個太太躬身走來,“我這老婆子年逾花甲,身子又不好,在這等了兩天,夜里的風(fēng)吹的我頭疾都犯嘍,我老婆子是來京城求醫(yī)的,可眼下的卻更嚴重嘍?!?/br> 有人跟著起哄,“這正午的太陽,都要給我們烤化嘍!” 就在這時,孫旭駕馬前來,低聲道:“陸大人,北門那里突然有外商鬧事,少說也得有五千人,且不說衙門輕易不會同外商動手,就是真動起手來,可調(diào)用的兵力也是……” 陸宴用中指揉了揉眉心,摘了自己一塊玉佩,對楊宗道:“派人回鎮(zhèn)國公府借兵,各城門之間距離甚遠,要騎兵?!?/br> 孫旭心里一安,不禁默默道:果然還是陸大人辦事牢靠。 鄭京兆告病在家,陸宴儼然成了代理府尹,排查疫病這事,已是徹底落到了他的肩上。消停不過幾個時辰,魯參軍快馬來報,“大人,西門那邊出現(xiàn)了許多流民,皆帶著棍棒,他們以無辜百姓為質(zhì),非要闖進來?!?/br> “多少人?” “屬下粗略估計了下,得有二百多人,至于有沒有后手,就不知道了?!濒攨④姲櫭嫉溃骸按笕?,咱們放行嗎?” “飛鴿傳書上報給宮里,由圣人定奪?!标懷缫活D,低聲道:“叫咱們的人先守著?!?/br> 東西南北十二道門,這兩天就跟唱大戲一般,沒一處消停的,殺人的、放火的、搶劫的真可謂是齊活了,偏偏就是一個帶病的都沒有,幾番動靜下來,守城的士兵明顯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六月二十五日,寅初。城門口突然多了一輛花轎,侍從無數(shù)不說,身后還有七十余擔的嫁妝。 陸宴喚來一個士兵,低聲道:“那是什么人?” 官兵頷首道:“回稟大人,花轎里坐的是荊州來的富商之女,姓于。前來迎親的是薛家長子,名為薛錄。大人,這嫁娶之事,確實得求個良辰吉時,咱們是否行個方便?” 陸宴道:“排查過了?” 官兵點頭,“自然是排查過了,箱子裝得都是些金銀首飾、茶葉布匹,無甚特別的?!?/br> “我問的是人,那十余輛馬車裝的,總不可能也都是金銀首飾吧?!?/br> 官兵撓了撓頭,道:“那些都是荊州于家陪嫁過來的婆子跟婢女,屬下看過了,皆是奴籍?!?/br> “多少人?” “共九十三人。” “里面可有人生瘡,亦或是咳嗽?” “生瘡的并無瞧見,至于咳嗽……他們這是娶親的隊伍,敲鑼打鼓聲這么大,哪還聽得見咳嗽聲呀?”士兵說到這,見陸大人變了臉色,立馬魂飛魄散,大聲道:“屬下失職,這去命他們停下?!?/br> “不必了?!?/br> 陸宴同楊宗對視了一眼。 荊州富商,抬花轎進城。 楊宗都不禁笑出了聲,這算什么,“撞計”了嗎? 楊宗低聲道:“屬下去將人扣下?” 陸宴搖頭:“若真是他們帶著疫病就糟了,眼下四周都是人,他們一旦發(fā)現(xiàn)失手,必會四處竄逃,反而會更難辦。咱們放行。叫人跟著,等他們落腳再動手?!?/br> “是。” 到了未時三刻,白道年送來了許多避瘟的藥方,陸宴準備將其制成藥包,一種懸于門前,一種用來焚燒,以免有漏網(wǎng)之魚進京,將疫病染給他人。 “辛苦白先生了?!?/br> 白道年臨走之前,誠懇道:“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經(jīng)不起這么熬,陸大人該好好休息了?!?/br> 楊宗附和道:“主子,您這都幾天沒合眼了,確實該歇息了?!睏钭诟懷鐢?shù)年,從未見自家主子如此疲憊過。 前日還算好的,至少回了鎮(zhèn)國公府,昨日到現(xiàn)在,衙門可城門兩頭跑,沐浴都省了。 陸宴點頭道:“我知曉了,這就回府?!?/br> 陸宴彎腰進了馬車,楊宗見他小憩,便擅作主張地駕馬向保寧坊駛?cè)ィ缴蛘瑫r,已是傍晚。 楊宗頷首認錯,腰板卻挺的筆直,滿臉寫著——主子你想罵就罵,反正都到地方了。 陸宴捏了下太陽xue,罷了。 數(shù)日未見,他也確實惦記她了,趁著路上人煙稀少,他翻墻而入。 陸宴避過了那兩個東宮送來的婢女,伸手推開了內(nèi)室的門,掀開簾子之后,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人,她身邊的婢女也不在。 都酉時了,怎么還沒回來? 陸宴瞥了一眼鴿籠子,隨手拔了他一根毛,鴿子瞬間上躥下跳。 院子里幽靜,并無什么動靜,半晌過后,正院里傳來了兩道女聲。 “太子殿下吩咐過,只要沈姑娘出了門,咱們必須要跟著,免得再發(fā)生上回那事,這都酉時六刻了,沈姑娘還沒回來,我這心里有點不安?!?/br> “接她走的那是長平侯,太子門下,有什么好擔心的?” “可萬一姑娘要如廁之類的,長平侯也不能跟著……” “那不是還有清溪jiejie嗎?再說了,滿京上下,誰敢跟那位侯爺搶人?” 聞言,屋內(nèi)的男人眉頭緊皺,幾次想走,到底是留了下來。 —— 天暗了,月色稍顯,樹影淡淡。 直到戌時,沈甄才回了沈宅,一路上與清溪笑著聊天。 清溪道:“奴婢真沒想到,侯爺能幫把姑娘的貓養(yǎng)到現(xiàn)在,還生了這么多只幼崽?!?/br> “那毛絨絨的奶貓兒著實可愛,捏著她的小爪,我心都快化了,哎,我若是對它們身上的毛不那么敏感就好了,還能管珩哥哥要兩只過來玩?!?/br> 沈甄沒有兄長,前些年心思稚嫩,在隨鈺再三忽悠下,一口認下了鈺哥哥。蘇珩知道后,妒意橫生,為她那一聲哥哥,抓貓逗狗,一個沒少干。 當年再怎么親近已是當年之事,闊別多年,那種無法言喻的客氣,始終橫在兩人中間。不然沈甄也不會總避開他。 直到方才,蘇珩熟練地給沈甄系上了口巾,又遞了一只不足兩個月的貓給她,沈甄忽然想起了數(shù)年之前。 他也是這樣。 “甄兒,回府可別說是我來帶你來看貓的,不然你阿娘定會給我眼色看?!?/br> “你叫我一聲哥哥,我便把貓給你?!?/br> “口巾戴好了,免得你咳嗽,過來,我給你系?!?/br> 時過境遷,再一個四目相視,年少時的情誼,忽然化作了天地間的一股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