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練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魏雷生真是有意思，有人想方設(shè)法要保他，而有人卻想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小小一個吏部普通官吏，怎么引得那么多人關(guān)注？”

    何婧英：“那可就得問問雍州的官吏了?！?/br>
    蕭練的嘴角斜斜地挑起一邊：“而雍州是蕭子良的地盤?！?/br>
    既然是蕭子良的地盤，蕭練當(dāng)然不準(zhǔn)備暗訪。否則怕是一到了雍州，一個不小心就莫名其妙被人取了性命。

    所以次日，大理寺卿南郡王蕭昭業(yè)與南郡王妃何婧英出使雍州華山郡的事情就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眾人對此的評價皆是：假公濟(jì)私，不務(wù)正業(yè)。

    華山郡，民風(fēng)淳樸，氣候宜人，不僅景色絕佳，更有吹簫引鳳之奇事，也有修道隱塵之典故?？傊且粋€世外高人都愛去的地方。

    這世外高人愛去的地方自然是人杰地靈，所以這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出過一樁案子了！

    蕭練也毫不客氣的當(dāng)了一把紈绔王爺，出行的陣仗十分浮夸。一行六輛車，一輛八匹馬拉的車何婧英與蕭練同乘，另外五輛皆裝了衣物、食物、金銀器皿等，就差車隊(duì)前再來個儀仗隊(duì)，敲鑼打鼓了。

    蕭練與何婧英出了朱雀門就改乘船出行，沿長江逆流而上，經(jīng)豫州、郢州、再到雍州。

    到得碼頭，大孟與顏小刀已經(jīng)等在了此處。蕭練為了不打草驚蛇，沒敢多用大理寺的人，特意叫了顏小刀來。大孟與顏小刀二人都是向司里告了休沐，才偷偷跟來的。

    大孟與顏小刀，兩人都是絡(luò)腮胡子，不過一人人高馬大，五大三粗，另一人卻有掩不住的秀氣。兩個一左一右站在碼頭，正好一對門神。

    徐龍駒三步并作兩步地跟了上來，擦了擦額頭的汗：“王爺王妃，真是，走得真急，奴才回屋拿了個東西，一出門車都走了。幸好奴才腳程快，還趕上了?！?/br>
    蕭練嘴角抽了抽，這個徐龍駒啊，忠心得很，這樣甩都沒甩掉。

    徐龍駒是個聰明人，當(dāng)然不會在蕭練眼前晃悠，給主子找不痛快，趕緊跑去指揮腳夫?qū)④嚿系呢浳镆幌湟幌涞耐习帷?/br>
    正午的太陽曬得人眼花，但再烈的日頭也曬不透冬日的三寸甲板。江面上剛刮來第一股濕冷的風(fēng)，蕭練就一個哆嗦回了船艙。船艙里早就升起了暖爐，還點(diǎn)了一爐千步香。

    蕭練舒舒服服地靠在金絲軟塌上，眼睛微微瞇起，心道這么舒適的地方應(yīng)該要溫上一壺酒才完美，可惜這具王爺身子一杯倒啊。

    正是愜意的時候，天色忽然暗了下來。船老大趕緊拿來鑼鼓站在甲板上拼命地敲著。

    蕭練睜眼看了看，原來是日蝕了。這在現(xiàn)代已經(jīng)不是什么神秘的天象，但在古代，這卻還是大兇之兆。

    等日蝕一過，船老大生氣道：“這要開船了，還遇到天狗食日，看來這趟兇險咯。”

    何婧英也有些不安，問蕭練道：“誒，你說這樣真能騙過蕭子良？”

    蕭練仿若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不能?！?/br>
    何婧英搖搖頭：“我們這樣大張旗鼓的出行，雖然讓蕭子良不敢明里動手，但是也會讓他有所防備，到時候去了雍州怕是查不到什么?！?/br>
    蕭練翹著二郎腿，從桌上拿起一個橘子認(rèn)真的剝起來：“那倒未必。劉興祖既然能把卷宗送到大理寺來，至少證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助力。而另外一幫人為了保魏雷生，讓證人翻供，損壞證物，什么都做了，必不甘心魏雷生就這么死了?；蛘咭灿锌赡苁俏豪咨玫搅怂麄兊陌驯屗麄儾桓易屛豪咨?。我們此去雍州，他們必然有所動作。只要他們動了，就一定會留下破綻?！?/br>
    蕭練把橘子皮剝了，又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地撕起橘絡(luò)來：“何況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們?nèi)ビ褐萘?，蕭子良絕不敢讓我們在雍州出事?！?/br>
    何婧英誠懇地稱贊道：“你不去當(dāng)捕役可惜了?！?/br>
    蕭練將一個剝得干干凈凈，一絲橘絡(luò)也沒有的橘子遞給何婧英，開心道：“是吧？你也覺得？我小時候就想當(dāng)警察。哦，就是捕役，我們那的叫法?！?/br>
    何婧英接過橘子，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打量了一下屋子，問道：“這間屋子這么小，又只有一張床，你晚上睡哪？”

    蕭練嘴角斜斜地挑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何婧英：“我當(dāng)然是和你睡一起啊?！?/br>
    一瓣橘子卡在何婧英的喉嚨里不上不下，當(dāng)即就把何婧英嗆了個半死。何婧英順了順氣，認(rèn)真地看著蕭練說道：“碎碎，跟你說個事?！?/br>
    蕭練聽何婧英叫他“碎碎”，一邊眉毛不滿地抬了抬。

    何婧英認(rèn)真地看著蕭練說道：“說實(shí)話，我覺得你這個人特別好，甚至不比蕭昭業(yè)差。我們做兄弟吧。”

    蕭練一邊嘴角就這么僵在臉上：“兄弟？”

    何婧英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這個世界你初來乍到，就有了家室，礙著身份，肯定連個心儀姑娘都不敢有。我覺得這樣對你特別的不公平。雖然吧，現(xiàn)在我們就兩個月時間，若是改變不了……也沒什么，我反正就那樣，你也許就能回你自己那，也不算壞事。”

    蕭練眉頭一皺：“什么改變不了？”

    何婧英揮揮手：“你別打岔。這個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卻是事實(shí)。我也早就想開了，盡人事，聽天命嘛。何況是老天爺讓我重生的，我想我勝算也不小。不過你呢，被強(qiáng)行拖過來，我也不知道老天爺什么意思。所以你壓力也別大，就放輕松，該玩玩，該吃吃，該喝喝。哪天楊珉之若是忽然出現(xiàn)了，你也就能提前回去了。你就當(dāng)是來我們這修行的。”

    蕭練聽何婧英越說越不像話，那半邊斜起的嘴唇都沒穩(wěn)住，掉了下來。蕭練打斷道：“你在說些什么呢？我……”

    何婧英又是一揮手：“你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呢。我說這么多的意思呢，就是說，你不要有壓力，當(dāng)我是你兄弟。雖然你不能娶個正房，但是你要是喜歡誰，你娶回來當(dāng)個妾室，我絕對好好待她。兄弟嘛，就是應(yīng)該有福同享，有難……”

    蕭練忍無可忍地一拍桌子：“我睡隔壁！”

    何婧英把最后一瓣橘子放進(jìn)嘴里，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蕭練帶著一雙噴著火的眼睛，頭也不回地去了隔壁。再聽到他“嘭”地一聲，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

    何婧英拍拍手，愉快地滾到床上去。今夜可以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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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刺客

    到得豫州的時候，正是晚上。船長停了船，捎帶了些岸邊的貨物和十幾個貨商。

    這是極不合規(guī)矩的。

    但畢竟不是龍舟，船也不是王府的私有財產(chǎn)，都是雇的。雖然王府雇船是個又掙錢又輕松的美差，但船老大與船員常年在船上討生活，已經(jīng)習(xí)慣了隨手夾帶，賺點(diǎn)肥水。一般雇主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蕭練本就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凡事較真的人，當(dāng)然對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了。

    空中無月，江面黑得像一潭墨汁。大孟站在甲板上，泠冽的夜風(fēng)一吹，將他吹得怒發(fā)沖冠，胡子亂飛，黑頭黑面，像極了一尊活鐘馗。

    顏小刀從船艙里走來，遞了一壇酒給大孟。

    大孟接過來，喝了一口，身上終于是暖和了一點(diǎn)。大孟問道：“兄弟，這王爺平日里出門都不帶人的嗎？”

    顏小刀搖搖頭：“我也是才認(rèn)識南郡王不久?！?/br>
    大孟：“這位王爺在京城，地位權(quán)勢也是一等一的吧？”

    顏小刀：“那可不是，誰都知道皇上心疼這個親孫子?！?/br>
    大孟：“那他還敢侍衛(wèi)都不帶，就找了我們兩個？”

    顏小刀也是一臉疑惑：“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這位王爺性情乖張……”

    說道此處兩人都愣了愣，這位王爺除了性情乖張還傳說有龍陽之癖。兩人都同時抬手摸了摸自己一臉的胡子，心道：“不應(yīng)該吧？這王爺?shù)目谖兑策亓??！?/br>
    大孟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那個，之前不是說王爺入京那天從街上薅的是一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小白臉嗎？”

    顏小刀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可不是，說是在人群里面一眼相中的呢?！?/br>
    兩人趕緊又飲了口酒，把這個尷尬的對話揭過。顏小刀說道：“我來值夜吧，反正睡不著，大人您先去休息?！?/br>
    大孟也不客氣，一掌拍在顏小刀身上，拍了顏小刀一個趔趄：“叫什么大人，叫我大孟。這樣也行，我瞌睡好，先去睡會兒，后半夜就清醒了。后半夜我來?！?/br>
    按理說，大孟是大理寺少卿，官階不知比顏小刀高了好幾級。但是大孟也是從基層爬摸滾打上來的人，從沒把自己當(dāng)個官過，還特別喜歡和顏小刀這樣的基層兄弟們混在一起，喜歡這種喝酒吃rou值夜班的生活。

    月亮出來時，已過了丑時。江上的風(fēng)浪也急起來。顏小刀抬頭望望天，什么都看不見，云層還是很厚，月亮忽明忽暗地，并不怎么好看。

    忽然顏小刀覺得眼前有個黑點(diǎn)晃了晃。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月光還是忽明忽暗，江上什么都沒有。

    船艙里，何婧英獨(dú)占著一張大床，睡得安心。忽然甲板上傳來一聲輕響。何婧英猛的坐起，隨手就拿起放在床榻上的銀劍。一個黑影沖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巴，又將她壓在床上。

    何婧英正欲叫喊，絲絲月光透了進(jìn)來，照亮黑影高聳的鼻梁。那原本睡在隔壁的蕭練，已不知何時竄到了她的房里來。

    甲板上又是一聲輕響。若不是二人精神都高度集中，這聲輕響是聽不見的。

    蕭練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另一只手已經(jīng)悄悄地放在劍上。

    靠近甲板一側(cè)的窗前，一個人影若隱若現(xiàn)。蕭練俯身，貼在何婧英的耳邊說道：“在這里待著。”說罷，蕭練眼神微微一凝，手在床沿上一拍，整個人騰空而出，“嘭”地一聲撞破窗戶，將窗前那個黑衣人踹出一丈遠(yuǎn)。黑衣人重重地砸在桅桿上。

    蕭練剛在甲板上站定。又有數(shù)十名黑衣人從船底躍了上來，齊齊向蕭練斬去。

    何婧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拿著銀劍一個翻身就躍出窗戶，將襲向蕭練身后的黑衣人一劍蕩開。何婧英的銀劍名為折月，是何胤給何婧英特制的，劍身極薄極輕，能透月光，卻堅韌無比。黑衣人一擊不成，倒轉(zhuǎn)劍頭向何婧英襲來。何婧英劍尖輕觸甲板，倒立而起，侃侃躲過來人一劍，隨即一個翻身落下，折月微微一彎，向前彈出，擊在黑衣人的手臂上。黑衣人的手中劍脫手飛出，胸前被折月劃了條不深不淺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而何婧英此時已經(jīng)到了蕭練身后。

    蕭練怒道：“不是讓你待在房里嗎？”

    何婧英不屑道：“你叫我待就待？”

    黑衣人相互看一眼，拿著刀慢慢向兩人圍了過來。

    蕭練好整以暇地將劍拿在手里晃了晃?！澳銈儧]覺得這甲板上沒有人有點(diǎn)奇怪么？”

    黑衣人頓了頓。

    蕭練嘴角微微一挑，狡黠的眼眸里閃過令人無法琢磨的愉悅。蕭練將劍在甲板上一擊，發(fā)出“鏘”地一聲響，下令道：“要活的！”

    甲板下數(shù)十人同時答道：“是！”隨即，甲板“嘭”地一聲碎裂開來，數(shù)十名穿著粗布衣衫的人從甲板下一躍而出。這些人正是在豫州上船的貨商。

    其中一個黑衣人說道：“媽的！中計了！走！”

    可哪有那么容易？這數(shù)十名客商打扮的人，白日里隱藏了鋒芒，黑夜中一動起手來，目中精光乍現(xiàn)，每一個都是個中好手。一瞬間就有數(shù)名黑衣人遭了重創(chuàng)，皆都是當(dāng)胸一劍，卻又避開要害，瞬間制敵又留下了性命。

    在黑衣人中，有一個身量矮小，但沒有佩劍的人，一直沒有動手，等到此時忽然身形一閃就向蕭練擒來。蕭練目光微微一凝，此人就算不出聲，看他的身手，蕭練也猜到了來者：“白頭翁！保護(hù)王妃！”

    隨著蕭練一聲令下，馬澄、顏小刀、大孟，從暗處一躍而出，將何婧英護(hù)在中間。就連徐龍駒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沖了出來，站在何婧英身旁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馬澄、顏小刀、大孟三人原本的任務(wù)是藏在暗處，逮黑衣人頭目的?，F(xiàn)在有了新的任務(wù)。

    大孟一邊咆哮一邊將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一丈之內(nèi)近不得人。

    那黑衣人聽見蕭練認(rèn)出了他，干脆一把將面罩扯下，露出一頭白發(fā)來。白頭翁笑道：“好好好，孫子你還認(rèn)得你爺爺，算你有孝心！”

    蕭練一劍劈了過去：“我爺爺墳頭草都一丈高了，你哪來的滾回哪去！”

    見蕭練一劍劈來，白頭翁竟然不閃不避，伸手接下了一劍。那劍擊在白頭翁的手上，霎時蹦出了數(shù)枚火花。

    蕭練借著月色才看清，白頭翁的手上竟然戴著金絲軟甲。蕭練一笑道：“老頭子戴手套，裝什么小姑娘！”

    白頭翁氣道：“你說誰是小姑娘！”

    蕭練又笑道：“誰答話，誰是小姑娘！”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過了數(shù)十招，都是以快打快。月色在天空忽隱忽現(xiàn)，落在蕭練的劍上，給劍身度上一層流轉(zhuǎn)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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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廬陵王

    就在白頭翁與蕭練二人勝負(fù)難分的時候，岸邊火光大盛，又有數(shù)十人從船尾走了過來。這十人都身穿銀白的鎧甲，每個人手里都拎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白頭翁自知情況不妙，一手推開蕭練的長劍，一腳踏在甲板上，整個人從船舷上飛了出去?！皩O子！改天再打！”說罷，“嘭”地一聲濺起一串水花，白頭翁已經(jīng)跳入江中。

    剩下的黑衣人對視一眼，紛紛舉刀又向蕭練沖來，但臨到中途，這些黑衣人竟然轉(zhuǎn)了方向，手起刀落，將那些已無戰(zhàn)力卻又還沒死去的黑衣人齊齊抹了脖子。

    就在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江面又傳來幾聲落水的輕響，這些黑衣人全數(shù)跳入了江中。

    身著鎧甲的頭領(lǐng)追到船舷，俯身一看，已經(jīng)尋不見黑衣人的蹤跡，江面上更是一絲漣漪也無。那人重重地一拍船舷。怒道：“就這么跑了！”

    那人一回頭：“大哥，這些人到底什么來頭！”

    徐龍駒一臉喜色地迎上前去：“二王爺！”徐龍駒是太子府的老人，在蕭昭業(yè)三個弟兄都還沒封王的時候，是稱少爺?shù)?。稱呼慣了，一時不好改口，蕭昭文封王之后，他就叫他二王爺。

    蕭練一見蕭昭文回過頭來，不管剛才經(jīng)歷了怎樣的驚心動魄，都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不就是哈士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