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生了什么？”

    隋煙當(dāng)年還在上高中，就被朱旭芳欽點做了女一號，十六歲就拿了第一個影后，有了高起點的她，資源是圈內(nèi)望塵莫及地好，今年人才剛過三十，就已經(jīng)是大滿貫級別的女演員了，所以她“屈尊”來《登仙路》劇組的事情，才會引起外頭那么多熱議。

    隋煙輕聲道：“我要離婚了?！彼髮W(xué)剛畢業(yè)，便嫁給了圈內(nèi)成明娛樂公司的老總余成明，后頭經(jīng)紀(jì)約也簽在了成明娛樂公司名下，這幾年，余成明打著隋煙的名號簽了不少新人，也綁著隋煙讓公司的新人有了上戲的機會。

    “離婚對我們的戲沒有影響?！绷譂鞯?，這都什么年代了，圈里的夫妻分分合合，難不成還要歧視。

    “不，有影響。”隋煙盤著手像是覺得冷一樣陡然抖了一下，“林總你可能不太知道，成明娛樂自打三年前開始就出了大問題，資金鏈一度斷裂，為了讓公司能夠存續(xù)，有翻盤的機會，余成明拉著我和投資商簽了對賭協(xié)議?！?/br>
    林濛沉默，對賭協(xié)議她是知道的，可她沒想到隋煙居然會簽：“協(xié)議內(nèi)容呢？”

    “協(xié)議內(nèi)容很簡單，三年內(nèi)，成明娛樂的凈利潤需要達到投資商的投資額，否則就要以投資額的1.5倍償還投資商?！?/br>
    “金額是多少？”如果沒猜錯，這數(shù)額怕是小不了。

    隋煙的聲音里有一絲顫抖：“六億?！彼樕珣K白，“我這三年來賣力工作，可賺的錢，完全填不上這個窟窿，余成明之前瞞著我投資了一部電影，上周上映，第一周票房一千萬?！?/br>
    她努力讓自己恢復(fù)鎮(zhèn)定：“我本來以為公司還有流動資金，再加上我的工作收入，六億這個窟窿是填得上的，可今天余成明給我發(fā)了信息，他告訴我，公賬上的錢和我們夫妻共同賬戶的錢，他之前都挪用投資了，現(xiàn)在除了我自己卡里不到一千萬的存款外，全沒了。”

    隋煙深呼吸：“我知道這部戲是朱導(dǎo)的心血，原本是想來幫他，卻沒想到反而是害了這部戲，還好現(xiàn)在還有挽回的空間，要不等我成了老賴的新聞出來，恐怕要影響票房了?！彼聪蛄譂?，“我……我在圈子里還有點人脈，我看能否聯(lián)系人來補拍鏡頭，真的對不起。”

    她深深地鞠躬，標(biāo)準(zhǔn)的九十度，好半天沒有起身。

    林濛都能感覺到自己額頭上的神經(jīng)一跳一跳的，當(dāng)初馮靚靚和她說得意外事件倒真發(fā)生了。

    隋煙說得沒錯，這幾年國內(nèi)的輿論，對于失信人，對于老賴的反感程度日益上升，更別說成明娛樂是上市公司，一旦破產(chǎn)，還會影響到股民，輿論更是難看。

    林濛問道：“我如果沒記錯，你剩下的戲份只有六場了對嗎？”

    “對。”隋煙不敢直視林濛，她這輩子坦坦蕩蕩，卻沒想到最后坑了人、坑了有知遇之恩的導(dǎo)演。

    “這樣，我會和朱導(dǎo)談，讓他把你的戲份集中在一起，你拍完以后先回去處理一下那頭的事情，該離婚離婚、該解約解約?！绷譂髡f到這，忍不住又問，“你不會還打算繼續(xù)這段婚姻吧？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的，我本來就打算盡快離婚?！彼鍩熉柫寺柤纾首鬏p松，“這些年，我拖著公司，拖著他已經(jīng)夠了，多一個拋棄丈夫于危難之時的名聲，對我來說也沒有影響?！?/br>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也先別太消極，輿論不一定有你想的這么糟糕，這次的片酬，我會按照你原來的片酬給，只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完成拍攝，我會讓朱導(dǎo)準(zhǔn)備第二套方案，實在不行再由其他人替代這個角色?！?/br>
    “好?！彼鍩燑c頭，后頭的場務(wù)出來找她，她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狀態(tài)，復(fù)又進了棚內(nèi)。

    有始有終，既然林濛希望她拍完，她會把這部戲拍完再離開。

    林濛沉思片刻，在通訊錄里找到聯(lián)系人撥出電話。

    第11章

    馮氏娛樂是這幾年圈里為數(shù)不多年利潤額一直保持穩(wěn)定增長，能交出高分答卷的娛樂公司，這也體現(xiàn)在了公司的股票和金融界屢屢看好放出新聞上頭。

    而這，大多被歸功于在十年前一畢業(yè)就接手了馮氏娛樂的馮硯上頭，他對風(fēng)險的把控很嚴(yán)謹(jǐn)，他大刀闊斧地對原本依賴于電影盈利的馮氏進行了改革，排除萬難，收購院線、開拓發(fā)行業(yè)務(wù)，投資評分、購票平臺，持股視頻網(wǎng)站……在他的整理下，現(xiàn)在的馮氏已經(jīng)是穩(wěn)固金湯的大船，就算風(fēng)浪過來，也能四平八穩(wěn)地前行。

    林濛看著手里的《財經(jīng)視角》，馮硯是這期的封面人物，負責(zé)采訪他的小編對他用盡溢美之詞，夸贊他的算無遺策，對未來的真知灼見。

    不過這也是常規(guī)cao作了，她目光稍有偏移，便能看見旁邊雜志架上的《財經(jīng)視角》，上一期的封面人物正是諸郁深。

    馮硯剛開會結(jié)束，就聽秘書說林濛已經(jīng)到了，他快步過來，看到的是正看著雜志架在發(fā)呆的林濛。

    他順著林濛的視角看去，在看到諸郁深的臉時眉頭一皺，徑直走了過去，隨手抽出那本卷在手心：“小濛，讓你久等了?！?/br>
    馮硯沒有自家meimei那么遲鈍，自打那天林濛跟馮靚靚一起跑到他面前說自己打算投資娛樂圈開始，他就覺得不對頭了。

    什么能讓一個曾經(jīng)把丈夫當(dāng)生活重心的女人，忽然對丈夫不管不顧，選擇了一份會長時間在外的不著家工作呢？

    只是林濛沒有向他求助，馮硯也不能去摻和，這是作為朋友、“兄長”的禮貌。

    “沒有，我才剛來?！绷譂鞲隈T硯身后進了辦公室，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面，她看著馮硯隨手將剛抽出的雜志放在桌上，估計是沒注意，馮硯把雜志反著放，只能看著背面的廣告頁。

    林濛沒有強迫癥，也不糾正，再說了看見諸郁深的臉又不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情。

    “馮總，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生意的?！绷譂髡笪Ｗ?。

    馮硯挑眉，對外人一向嚴(yán)肅板著的臉忽然露出些笑意：“好，談生意，那林總今天來要談什么生意呢？”

    林濛對這稱呼很滿意，她從包里拿出硬盤，往桌子上一放：“今天來，我是想和馮總談一談《登仙路》的發(fā)行的?！?/br>
    影片的發(fā)行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造夢娛樂沒有經(jīng)驗，唯一的老江湖寧其也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業(yè)務(wù)，只得尋求發(fā)行公司的幫助。

    “你這里頭是成片？”馮硯問道，“我記得你們這片子才拍了沒多久吧？”

    林濛理直氣壯地回答：“不是，是導(dǎo)演粗剪的半成品和預(yù)告片，還沒拍完呢?！?/br>
    這也是為什么她只得靠人情找馮氏娛樂的原因了，發(fā)行的前期工作很多，朱旭芳導(dǎo)演的這部片子，按照這幾年的審查經(jīng)驗來看，基本不會在那關(guān)出什么問題，現(xiàn)在眼看影片工作已經(jīng)在收尾，總不能等一切都完成了守著片子再開始發(fā)行。

    可朱旭芳加造夢娛樂的組合，別的發(fā)行公司，在沒看成片前肯定敬謝不敏。

    馮硯啼笑皆非，搖了搖頭：“行，片子我倒是可以收下，可你希望這片子達成什么效果呢？你的片子有競爭力嗎？如果在重要檔期，我為什么要重點發(fā)行你的片子不是別人的片子呢？”

    林濛做好了功課：“第一、我相信《登仙路》的質(zhì)量，相信你在看了片子后也會明白；第二、這是朱旭芳導(dǎo)演沉寂十年，細致雕琢出來的作品，他雖然因為之前的那部作品稍微影響了口碑，可總體來說，還是有一定票房號召力的。第三、這也是顧明義和隋煙在出道作后再度合作的作品，兩人的票房口碑一直不錯，對票房也有一定加成。第四、仙俠片對于國內(nèi)來說，算是這些年來較為少見的影片類型，有不少人是有武俠、仙俠情懷的……”

    她侃侃而談，說得盡是好處，就連自己會投資至少一千萬用于影片宣傳都說了出來。

    林濛避而不談的部分，兩人心照不宣，比如擔(dān)不起票房的主演、獨特但未必有足夠吸引力的電影類型等，不過本來要把自己的“產(chǎn)品”往外推銷，就該只說好的不說壞的。

    馮硯沉思了片刻，伸出了兩根手指晃了晃。

    “不行，這太高了。”林濛一副看jian商的眼神審視著馮硯。

    一部電影的票房收入，能進行分賬的，也就是扣除了稅收、電影專項基金后的凈票房，賣得好了，還得交中數(shù)代理費。

    再加上院線和影院占大頭，能到手上的，不過是所謂“凈票房”的百分之四十幾罷了。

    馮硯的意思是，這不多的百分之四十幾他要百分之二十作為發(fā)行費用。

    用簡單的數(shù)學(xué)算法表示就是，現(xiàn)在接近兩億的投資，如果按照馮硯的這個要法，票房收入得近十億才能開始賺錢。

    馮硯拋出了魚餌：“我保證旗下院線的排片比，幫你安排在黃金檔，重點宣發(fā)，收百分之二十?！?/br>
    林濛有些心動，但是想了想還是拒絕：“百分十，排片百分之二十?！?/br>
    百分之二十發(fā)行費用的合同簽回去，估計要被寧其以譴責(zé)的眼神看至少一個月。

    “百分之十五?！?/br>
    林濛沉吟，還是沒答應(yīng)：“百分之十二。”

    她剛說完，馮硯就點了頭：“過幾天我會安排簽發(fā)行合同，就按百分之十二來?！?/br>
    馮硯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要林濛總覺得自己是被坑了，不過稍微做了個心算，只要七億出頭就能開始回本，她放下了心。

    反正賺錢就分錢，虧錢她還賺，完美。

    談完了正事，她坐姿也不用這么繃著了，身形稍微放松：“對了，硯哥，我托你問的那件事怎么樣了？”

    說到這，馮硯便板起了臉，挺嚴(yán)肅：“你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也不是圣人，管那么多干嘛？”他沒說出口的，是那句好好照顧自己。

    “我沒做圣人，我是資本家?！?/br>
    馮硯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從旁邊的抽屜抽出了文件放在她的面前，同時開始解釋：“我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隋煙沒有騙你，成明娛樂現(xiàn)在的問題確實比較嚴(yán)重，目前在法院起訴立案的合同糾紛、借貸糾紛已經(jīng)有五起了，涉及的總金額近五千萬，銀行貸款那邊我沒法確認(rèn)，不過估計也不會少。”

    林濛翻著這些材料，心情都跟著down了下去：“這余成明，也真是藝高人膽大?！?/br>
    “嗯，他在投資上一向大膽，手段也不太干凈?！比绻皇橇譂鲉?，他絕不會了解這么多，“之前他們公司有要和他解約的藝人，他都會提起訴訟，之后便是拖字訣，就算判不了違約金，他也會禁止其他公司替對方接洽活動?！?/br>
    馮硯語氣嘲諷，他對這種用盡手段的人很看不起：“后來，隋煙發(fā)現(xiàn)了他私下再這么阻礙新人解約，可能是溝通、也可能是吵架，總之余成明不再這么干了?！?/br>
    “然后呢？”林濛總覺得按馮硯的口氣，這事到這還沒完。

    “然后離開老東家的藝人，至今為止，沒有一個能混出來的?！彼疽饬譂魍蠓?。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林濛低頭確認(rèn)著文件上的內(nèi)容，倒吸一口冷氣。

    離開馮硯公司的幾乎所有藝人，都被曝光了丑聞，少數(shù)幾個相安無事的，都是直接退圈重新做回素人的。

    這些被曝光的事情有好有壞，比如曾經(jīng)校園欺凌這種，林濛只會覺得曝光得好，可如果這些是余成明早就知道卻掩藏著留作后手的，那就叫人作嘔了。

    林濛問：“你的意思是……”

    馮硯點頭：“這些都是余成明捅出去的，所以就算隋煙人能離開，恐怕也很難在圈子里待下去了?！?/br>
    所以，余成明那里藏了什么呢？

    林濛把文件收起放進包里：“謝謝硯哥，你放心我回去會好好想一想的，不會沖動?！?/br>
    馮硯知道，林濛十有八九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幫隋煙，那也要做好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當(dāng)然，需要我的時候隨時和我說，我隨叫隨到?！?/br>
    他起身，送著林濛出去一直到電梯口，林濛進了電梯向他揮手道別，而后身影便消失在了關(guān)上的門后。

    馮硯心里清楚，他后悔了。

    ……

    林濛匆匆趕回家，一個多月沒回來，這地方居然變得也有點陌生。

    看到林濛出現(xiàn)，管家挺驚喜：“太太，你回來了，我得給先生打個電話，他說你回來要通知他?！?/br>
    管家戴著老花眼鏡，撥出了電話，林濛沒管直接上了樓，房間和之前沒什么不同，只是少了她放在行李箱里帶走的東西。

    事實上家里的大門從來都沒鎖起過，走不出去的唯一原因，只是她在心里替自己關(guān)上了門。

    這段時間以來，諸郁深大概給她發(fā)了比婚姻多年加起來還多的信息，只是看上去就像是復(fù)制黏貼一樣。

    除了“什么時候回來？”、“還不回來”外，就是例行的遲到了的行程匯報。

    林濛也有樣學(xué)樣，還給了他無數(shù)個嗯、不清楚、在忙作為回應(yīng)。

    定好的機票時間挺緊張，她裝了一箱子的冬衣，便直接從樓上下去，至于等諸郁深？她等得夠多了。

    才剛掛了電話的管家忙向她匯報：“先生說他明晚的飛機回來，讓您在家里等他一下?！?/br>
    “我有事。”林濛答得干凈利落，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管家在后頭喊了兩聲，看她沒停下的意思，也只是停步嘆著氣。

    出租車還沒到機場，她就接到了諸郁深的電話，電話里的他聲音早就沒了平常的溫文爾雅，帶著惱怒的情緒在內(nèi)。

    諸郁深質(zhì)問道：“為什么你回家了不和我說一聲？”

    林濛沉吟了片刻：“不好意思，我給忘了?！边@回是真忘了。

    “所以連一天都不能等？你的事業(yè)就這么著急？我明晚的飛機回家。”

    “我定了一個半小時后起飛的機票，再不走來不及登機了。”

    諸郁深說得急切：“我?guī)湍愀暮??！?/br>
    “可我有事，真的有事。”每一回，感覺到這種彼此對位交換的感覺時，林濛都會覺得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