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定。”諸郁深心情平靜，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出神。

    照片是之前春節(jié)時，林父林母回來時一起拍的，他和林濛一左一右分別坐在林父和林母的旁邊。

    現(xiàn)在看來，兩人之間早就像照片里一樣，有著難以跨越的溝。

    王秘書嘆了口氣，只看那財產分割協(xié)議，誰都能看出諸總對太太的戀戀不舍。

    可這怎么就不說呢？感情的事情，不是說一說會好嗎？

    他這問題憋在心里始終沒能問出來，他終究在別人的家務事里，只是一個外人罷了。

    其實連離婚協(xié)議都起草好了，諸郁深其實早該去找林濛了，可他的心里還是舍不得。

    諸郁深也有想過，去找林濛好好的談一談，可他忽然發(fā)現(xiàn)，隨著之前的時間，他們之間的問題，早就不是談可以解決了。

    破而后立。

    他了解林濛……恐怕最近他就算不找林濛，林濛也會找上他了。

    只是這一破，萬一就再不能圓了呢？

    ……

    林濛趁這幾天的功夫，已經定好了《深海孤島》的拍攝場地，和刀爾戴導演也已經談好，《信鴿》馬上要投入拍攝，前期投入已經批了進去，到時候她就得兩地飛來飛去了。

    忙完之后，有些事情也得提上日程，林濛已經決定，等她回公司把事情收個尾，就把諸郁深約出來見一面。

    她的飛機晚點，到了公司已經是近十點了，之前行政聽說她要在外頭呆幾天，已經托剛好同樣去那的寧其把門卡帶給了她。

    林濛刷卡按了電梯，等到門一開，忽然一愣。

    從地下層上來的電梯，里頭正待著兩個嚴實包裹的男人，在看到林濛的時候，他們中稍矮的那位，似乎挺慌亂，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亂飄，然后立刻低下了頭。

    電梯門關上，里頭鴉雀無聲，明明只是正常的不聊天的電梯環(huán)境，可卻有一種奇怪的氣氛。

    諸郁深看著站在自己前面的林濛，猶豫又猶豫，努力壓低了聲線：“……你沒按樓層?！彼斐鍪执蛩銕土譂靼戳涟粹o。

    ……明天吧，再等一天。

    “不用了?！绷譂鬓D過身，沒讓諸郁深按上電梯的按鈕，“諸郁深，我們談談吧?！?/br>
    她回過頭，哪怕隔著墨鏡，她都能瞧得出諸郁深似有一瞬的慌亂。

    林濛忽然有點想笑。

    她還不至于連諸郁深都認不出來，雖然隔著這種幾乎是全包式的裝備，可又怎么樣呢？她認得他的。

    “你現(xiàn)在租在樓上？”

    “嗯?！敝T郁深點了點頭，把包裹著自己的全套裝備都摘下來了。

    王秘書也跟著把墨鏡、帽子、口罩一樣樣摘下，臉上的笑容有些局促，屏息站在后頭，試圖讓自己的存在感清零。

    電梯到了，門打開，三人一道往外走。

    “王秘書，你準備點茶水進來，濛濛，你跟我來?！敝T郁深走在前面，帶著路，旁邊有員工好奇地看了過來，諸郁深沒理會，只是將林濛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夫妻倆隔著一張桌子坐著，距離挺近，卻像是很遠。

    王秘書匆匆地送進來了茶水，以最快速度撤離了現(xiàn)場，等到門關上，剛剛一直保持沉默看著彼此的兩人，終于要進入正題。

    林濛看了諸郁深很久很久，她曾以為自己喜歡的人變了，可其實沒有。

    “我們離婚吧。”林濛總是先開口的那個。

    她以為會很沉重，可好像真的開始說這件事反而很輕松。

    她的角度能特別清楚地看到諸郁深的手正握成拳，還好沒指甲，否則估計能掐得發(fā)疼了，諸郁深以前就是如此，每回遇到能讓他情緒很糟的事情，就會如此。

    也許是她自戀吧，可她好像真的能“大言不慚”地說一句，諸郁深應該也是愛她的。

    現(xiàn)在剝離開那些痛苦的、掙扎的回憶，反而能回憶起從前的一些細碎的小回憶。

    就像現(xiàn)在發(fā)生在眼前的事情一樣，諸郁深為什么會搬到造夢娛樂樓上，又為什么會這么小心翼翼，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她除非裝傻，也很難騙自己說這些只是巧合。

    “在之前的很多年里，我都懷疑你喜歡我這件事究竟是不是錯覺?！?/br>
    “不是錯覺。”一直沉默著沒說話的諸郁深忽然開口。

    他幾乎沒說過愛也沒說過喜歡，對他來說，總覺得把這樣的話用語言表達出來是過分rou麻的，是沒有必要的。

    他只需要用行動證明，他能給自己愛的人好的生活就足夠了。

    當然，諸郁深現(xiàn)在已經明白了，這遠遠不夠。

    “我知道?！绷譂鬏p笑，眼神里盡是溫柔。

    她不遺憾自己愛過眼前的人，雖然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挺痛苦。

    林濛：“對不起，我很抱歉，一直以來我也沒有把我真正的想法說出來?！?/br>
    她和諸郁深在結婚這么些年來不多的幾次爭吵里，兩人都克制到了極點，就連她最歇斯底里的時候，也不過是她在單方面的說，諸郁深已經多久沒有回來過了。

    其實現(xiàn)在想來，婚姻走到這個地步，責任并不全在諸郁深，反而她也要為這場糟透了的婚姻負上極大的責任。

    “我現(xiàn)在好像可以說了，其實比起你補償?shù)囊环萦忠环荻Y物，我更希望你能回家陪我，雖然永遠我都能告訴自己，你要做一個能理解丈夫的妻子，可事實的我沒有那么懂事，哪怕是你最忙的時候，我都會希望能任性一次，讓你多看看我?！?/br>
    人不是機器，懂事不是設定，所有的體貼都有底線，她只是以一個賢惠的殼包裹著自己，讓自己成為總得體貼的那一個罷了。

    “你送的禮物，雖然值錢，但時常不是我喜歡的，可能你早就忘了，我討厭車、非常不喜歡車；我甚至不喜歡背包出門，你送得再多，我也不會開心?！?/br>
    諸郁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握起，能看出壓抑的難過：“對不起?！?/br>
    他真的不知道嗎？不盡然……只是有時候，他根本沒像是個負責的丈夫，需要補償?shù)牡胤皆絹碓蕉?，禮物能選的越來越少。

    然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焙孟裰昂芏嗄昀锟偸怯枚Y物替代的對不起，在此刻全都說了出來。

    忙不是借口，但只會用禮物補償、不會表達愛這些，就只是借口罷了。

    “不?！绷譂骺聪蛩凵窭镅b著的是前所未有的寧靜，“抱歉的人其實是我，也許我早點和你吵一架就什么事情都沒了?！?/br>
    林濛聳聳肩，分明是沉重的話題，卻說得輕松：“我很矯情，我總覺得這些是你該懂的，你得全方位的了解我，得能讀懂我的心，就算我心里再委屈，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這些你本來就得知道，是不是無理取鬧到了極點？”

    比如收到第一輛車的時候，其實她完全可以和諸郁深說她不喜歡車的。

    比如已經忍耐不住對方不回家的時候，她也可以放下所謂的理解，撒撒嬌鬧個脾氣說我想了你你快回家好不好。

    然而她一次也沒有做到，她想著的是，如果你愛我，你應該要懂我；我都那么體貼，那么不和你鬧了，為什么你還是不知道錯？

    她是外人眼里能好好理解丈夫的妻子——不怎么鬧、怎么發(fā)火，創(chuàng)業(yè)期陪著一起奮斗，后來退位讓賢回到家里休養(yǎng)。

    諸郁深也是外人眼中的好丈夫——雖然總是忙得滿天飛，但是總記掛著妻子，禮物一個接一個，從不花天酒地。

    可這樣的好丈夫和好妻子，湊在一起卻未必能幸福。

    “我知道的?！敝T郁深的心浮浮沉沉，“我也明白了?！?/br>
    他拉開抽屜，拿出了這幾天剛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把這放在桌面的時候，好像自己的心也跟著放了上去：“我知道你想好了，這兩天喊了律師來寫了協(xié)議，只是我不太想面對?！?/br>
    “離婚之后，你會開心的對嗎？”

    林濛點頭：“會吧，現(xiàn)在是挺開心的?！?/br>
    “我們依舊是朋友？不用尷尬，能夠說說話的朋友？”

    林濛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好。”離婚協(xié)議書被推到了林濛的面前，諸郁深繼續(xù)說，“對了，之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現(xiàn)在能告訴你答案了，你問的那位溫曉芙，之前被調職，后來因為工作能力不夠被解聘了，已經不在林深處了?！?/br>
    林濛一愣：“知道了。”她大致看著離婚協(xié)議書，卻忽然一愣，“等等，這條款是什么意思？”

    離婚協(xié)議書上很大的一部分，都是在對財產進行分割，但可以說這應該是個極不公平的合約。

    原本就在林濛名下的所有房車之類的不動產，依舊還是歸屬林濛，而所有的流動資金也全都被放到了林濛名下。

    非但如此，現(xiàn)在諸郁深名下的林深處全部股份，也直接給了林濛一半。

    “這已經不是對半分了，我們的婚姻不存在過錯方?！绷譂靼櫭?，她該拿她會拿，可諸郁深沒必要這樣。

    “林深處本來就是我們的，沒有你，它本來就不會存在?！敝T郁深很堅定，“當初沒有把股份放在你名下，只是為了投資和上市，我只是替你保管，現(xiàn)在物歸原主?！?/br>
    “不行，這絕不可以。”林濛沒同意，放下了筆。

    他就知道，諸郁深提出了pn b，這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那作為交換，你把造夢娛樂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給我，這樣就扯平了?！?/br>
    這算是哪門子的扯平，諸郁深牌算法嗎？這么換，她占了大便宜了。

    諸郁深知道林濛還想拒絕：“第一，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我不認為造夢娛樂未來就比不上林深處，沒準到時候反而是我賺錢?！?/br>
    “第二……”諸郁深看著林濛，眼里的情緒克制，“我好像沒有辦法做到完全放手，我暫時沒有辦法接受我們之間會徹底沒有聯(lián)系的可能，對于我來說，目前為止努力的動力之一，是你?！?/br>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的是他從前從未說過的情話，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

    “我知道我這想法很自私……你給我五年，我們可以簽訂補充協(xié)議，五年之后，如果我們還是如此，你還是那么想和我徹底分割開來，那么我們可以簽補充協(xié)議，五年后把各自的股份贖回。”

    他堅持又執(zhí)拗。

    “這樣有意義嗎？”林濛忍不住問。

    “對我來說有。”諸郁深也笑了，“以前總是你在付出，那這回換我沒準也行，沒準五年以后，你能回心轉意呢？”

    ……林濛能夠給予的回應，只有沉默。

    她想了很久很久，還是和諸郁深簽下了離婚協(xié)議，諸郁深直接一個電話叫來了律師，當場修改了協(xié)議。

    在她的堅持下，兩份贖回協(xié)議的條款還要求了具體贖回的價格，而原本一律歸給林濛的財產，也在一番激烈地討論后以五五分分開，兩人之前居住的老宅則放在了諸郁深的名下。

    否則按照諸郁深之前的分法，他都能無家可歸好一段時間。

    協(xié)議已經達成，兩人也約好了明天去辦離婚證，林濛直接離開，沒有回頭。

    同意這個離譜的五年協(xié)議，大概是她對這么多年的婚姻唯一留下的溫柔。

    王秘書等到林濛離開一會，才猶豫地進了門，他擔憂地看向了諸郁深。

    現(xiàn)在的搜索很迷，這幾天不知為何，他無論是打開網頁還是微博，老給他推送什么失戀了痛不欲生、買醉酒精中毒住院的新聞，他雖然堅定地覺得自家老板不會，可是吧……以防萬一。

    可意外地是，他看到的諸郁深，情況看上去還挺好？

    王秘書有些驚訝，擔心諸郁深是打腫臉充胖子：“諸總，您沒事吧？”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