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內(nèi)，墨語正生火烤魚。

    看見老人走進來，他揚了揚手中的烤魚。

    “師傅，魚快烤好啦?！?/br>
    老人笑道“手藝不錯啊，小徒弟?！?/br>
    火堆上的烤魚呈金黃色，看起來還抹了不少的調(diào)料，手藝老道，墨語有條不紊地翻動著每條烤魚，陣陣誘人的香味自其中傳出，老人口齒生津。

    老人有些急不可耐，不斷搓著手“小徒弟，還有多久啊……”

    “不要著急嘛，師傅。”墨語看了看烤魚，里面還有些血色，“這就是普通的烤魚，又沒什么特別的?！?/br>
    “這魚可不一樣，它……”老人盯著烤魚，呷呷嘴，下意識說道。

    “它什么？”

    “它是徒弟你親手抓的，又是親手給老夫做的，不一樣嘛?！?/br>
    墨語笑著說道“要是師傅喜歡，以后天天給你做?！?/br>
    老人嘀咕一聲“就怕以后抓不到這些魚咯……”

    墨語疑惑道“師傅你為什么這么說？”

    “再過段時間，老夫也該讓你出去走走了，一直窩在這小鎮(zhèn)，沒什么出息，出去見識見識那些修士，看看是你拳頭更強，還是別人道法更高?！?/br>
    “不是才拜師么，這么快??？我聽說徒弟要出師了才離開師傅的……”

    “小徒弟，知道鷹擊長空，振翅千里么？”

    墨語點點頭。

    “雛鷹要想起飛，不是在鷹的庇護下成長，而起自己羽翼漸成時，從懸崖下一躍而下，不是死，就是飛。你在老夫門下，自然可以一路平坦，但見識不到外面的風光，走不出自己的路，又如何能超過老夫？”

    “超過師傅干什么，師傅這么厲害，我只需要變得和師傅一樣厲害就可以啦?！蹦Z理所應當?shù)馈?/br>
    “碰！”碎石飛濺。

    老人一拳壓在地上，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冷聲道“身為老夫的徒弟，修為可以不高，但志氣一定不能低，不想著超越老夫，那你趁早放棄?！?/br>
    墨語懦懦道“我看鎮(zhèn)子里的那些工坊的老師傅教徒弟的時候，常常留一手，怕的是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我以為……”

    “老夫是那種迂腐之人嗎？還是你覺得老夫和那些凡俗之人的心態(tài)一樣？你將來若是比老夫強，老夫只會為你高興！”老人呵道。

    “哦……”墨語低下頭。

    見墨語神情有些低落，老人稍稍放低了嗓音音，“老夫再錘煉錘煉你的底子，接下來你還有些苦頭。這之后，你就離開這里，天下之大，隨你往哪走，反正就是別回來，若是有心，十年后你再回來看看。知道了沒？”

    “知……道了?！?/br>
    “嗯，好了，吃魚吧，這可是徒弟你親手烤的，老夫要好好嘗嘗你的手藝?！崩先巳嗔巳嗄Z的腦袋，笑了笑。

    墨語破涕為笑，“一定不會讓師傅失望的?！?/br>
    不知怎的，墨語只有在老人和夫子面前，才感覺自己只是個孩子，也許是老人和夫子打心底里認可他，也許是他們的本事都很大，都很高……

    兩只烤魚下腹，老人滿足地咂咂嘴，掏出酒壺，豪飲了一口，隨后長吁了一口氣，一臉滿足。

    墨語吃完了一只烤魚，眼巴巴地看著最后一條。

    “師傅，你吃。”

    “老夫已經(jīng)吃飽了，倒是小徒弟你，正是需要補充rou食的時候，吃飽了，才有力氣挨打?！?/br>
    墨語面容有些糾結(jié)。

    老人瞪了他一眼，“身為一個武人，婆婆mama的，像什么樣子。老夫讓你吃你就吃，徒弟聽師傅的，沒錯?！?/br>
    “好吧?！蹦Z拿過最后一條烤魚，使勁咽了口唾沫，然后才開始吃了起來。

    吃完烤魚，墨語滿足地躺在地上，揉著肚子。

    老人將酒壺拿到墨語面前，“來，喝一口?！?/br>
    聞著其內(nèi)特別的酒香，墨語搖了搖頭，“還是不了，夫子說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陸子衿說小孩子不能喝酒，你現(xiàn)在可不是小孩子了。喝一口，無妨?！?/br>
    墨語猶豫道“夫子……會不高興的?！?/br>
    “怕什么，她又不知道。”老人繼續(xù)慫恿他，“再說，就算被她發(fā)現(xiàn)，你也可以說是老夫讓你喝酒的嘛。”

    墨語接過酒壺，“我覺得……”

    “你覺得什么，你覺得……”老人不等他說完，直接將酒壺拿到他嘴邊，強行灌了一口。

    墨語冷不丁被灌了一大口酒，一臉通紅，使勁咳嗽著。

    老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話嘛，武人不喝酒，怎么走江湖。”

    然后他湊到墨語耳邊，笑瞇瞇地問道，“怎么樣啊，小徒弟。這酒好喝嗎？”

    一口酒下腹，墨語渾身暖洋洋的，“有點……熱……”

    “熱就對了?！崩先斯笮?，“‘魚龍’和‘龍門釀’，絕配！”

    “什么……絕配……”墨語此時酒勁上頭，雙頰通紅，眼神迷離，斷斷續(xù)續(xù)說道。

    “少年和酒，絕配啊。小徒弟，老夫我用心良苦，你可要爭氣呀。”

    “爭……氣……”墨語呢喃一聲，眼睛一翻，徹底睡了過去。

    老人喝了口酒，將墨語提起來，直接扔到半空中。

    無數(shù)罡氣化作絲弦，將墨語固定在空中。隨后老人出拳，拳勁自墨語身體各處綻開，只是力道巧妙，不是淬煉墨語的筋骨，而是為他“點亮”周身xue竅，為他開辟氣府做準備。

    陸子衿親自開口，當然不是單純讓老人帶墨語習武練拳，所謂“入道”，自然入的是煉氣之道，而起初的“停山”，只是為了讓墨語打下基礎，為之后的“開竅”作準備而已。

    墨語曾被別人動了手腳，只要稍微有些道行的修士或武人都能看的出來。

    周身xue竅阻塞，也是其中之一。而要想為墨語打開已經(jīng)阻塞的xue竅，必須得是境界極高的武人才行，若是修士以靈氣強行沖xue，只怕xue竅還未沖開，墨語早整個人炸開了。

    只有武人的精巧勁力，控制在分毫之間，既將xue竅中的污穢之物震出，又不傷其根本，才能一點一滴，將墨語的xue竅打開。

    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武人，天下屈指可數(shù)。

    “煉氣武人……陸子衿，你的膽子可真大啊……”每每想起，老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煉氣修士和武人一向不容水火，二者積怨已久，足以追溯至萬年前的大戰(zhàn)。

    若是讓儒家的那些老古董知道陸子衿有這等想法，大發(fā)雷霆之怒還算輕的，很有可能將她視為大不韙，直接逐出儒家。

    一遍拳式打完，老人面色不變，仔細感受著墨語的變化。

    “確實有些效果……”老人微微點頭，隨后繼續(xù)出手，這次，力道稍微大了些。

    墨語身體各處滲出烏黑的血液，一同隨著烏血的還有腥臭撲鼻的氣味。

    “這種法子，魔道也不過如此吧……小徒弟啊，你以后的日子，還真不好過咯?！?/br>
    而后老人整整用了一個時辰，才將墨語體內(nèi)阻塞的xue竅徹底打通。

    繞是老人拳高天外，也不禁微微有些喘氣，只因為要仔細掌握力道，著實比較耗費心神。

    看著如從臭水溝撈起的墨語，老人滿意的點頭，隨后直接跑了……

    “怎么這廟外面都這么臭啊，可委屈了老夫的鼻子咯……”老人有些無奈，在廟里，他封閉了鼻識還是能聞到那濃烈的臭味。

    “嘿嘿，不知道小徒弟醒了沒，希望不要被自己的氣味熏暈過去?！崩先送敌陕?，往河邊走去。

    ————

    老人還未走到河邊，遠遠就看見了一人站在河岸，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本來還滿臉笑意的老人一瞬間就換了副面孔。

    老人雙手抱著胸，慢悠悠走過去。“怎么，找老夫有事？”

    那人雙手作揖，躬身道“謝前輩出手相助?！?/br>
    老人掏了掏耳朵，左顧右盼，“你說的什么，老夫怎么聽不懂？”

    那人不再言語，只是微笑地看著老人。

    半晌，老人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算了，算老夫怕你了。你們這些煉氣修士活這么久，全把心思都用在了這些彎彎道道的地方，難怪有雷劫加身?！?/br>
    “自然比不上前輩你武道通神。”那人奉承了一句。

    “你來就是為了和老夫說這些？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做幾個包子，讓我小徒弟吃個飽?！崩先肃托σ宦?。

    男子輕聲道“在下只是保證他求道之路坦蕩，并不是揠苗助長?！?/br>
    “呵?！崩先死湫σ宦暎笆裁磿r候大名鼎鼎的獵龍者蘇烈還做起別人的護道人了？”

    男子淡淡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br>
    “忠人？忠于何人？”老人挑眉問道。

    “恕在下不能相告?！?/br>
    “老夫不管你們意欲何為，從現(xiàn)在起，他已經(jīng)是老夫的弟子，你們要在他身上做文章，得先問問老夫同不同意！”

    “有前輩在，我們自然放心?？伞羰乔拜叢辉谀兀俊?/br>
    “老夫雖然年紀不小，但想來還能再活些年頭。”

    男子聳聳肩，“誰知道呢？”

    老人咧了咧嘴，走到男子跟前，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男子，低聲在他耳邊說道“要不是老夫我最近心情不錯，就憑你方才那句話，你早就被老夫我一拳打死了?！?/br>
    說完，老人也不看男子的反應，徑直走了。

    老人走后，男子對著老人離去的方向躬身道“謝前輩的不殺之恩?！?/br>
    良久，男子才起身。

    看著腳下一圈化為齏粉的地面，男子輕噓了口氣，他知道，方才要是再多說一句，老人真的會把他一拳打死，連渣都不剩的那種。然后從此再無“獵龍者”蘇烈，只有“不知天高地厚”蘇烈。

    昔年老人脾氣之大，山上修士都有耳聞?！耙粋€不小心”打得你神魂俱滅還算給了你個痛快，怕的是天天盯著你的子嗣弟子，找到機會，安一個作惡多端的名頭，直接在你面前打殺，那才是比殺了你還嚴重。

    可有些話，他又不得不說。

    蘇烈搖搖頭，輕嘆一聲“兩頭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