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一炷香時間過去,諸中郎舔了舔快要說禿嚕皮的嘴唇,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沖田亞為攤手,“表演結(jié)束,你——看著比吧?!?/br> “早說啊,等的腦袋上冒了一層的油……” 出云“嗖”的竄了出去,后面小粉紅“嘚嘚,嘚嘚……”有條不紊的踏著小步子,背上是一臉生無可戀的諸中郎,正被顛的起勁兒…… 田亞為以絕對優(yōu)勢,連續(xù)拿下第十個馬上弓箭上等的成績之時,文彥舜一拍腦袋終于想起這人是誰了。 “這不是那位武舉初選的頭名田亞為嘛!” 盧伯友扭頭看他,“我們田中郎你認識?” “自然,是個頂厲害的人,建南武舉場上的風云人物,坊間流傳的奪冠大熱門,都說狀元非他莫屬,當時上將軍都贊他箭無虛發(fā)當稱第一‘神射’,哪知后來竟然棄權(quán),沒想到藏這里來了。” “嘿,你小子不賴,也是建南人士?”盧伯友挖到些田亞為的小道消息,很是開心。 “若我說是,您能照顧著讓我進忠軍么?” “這個我不能保證,看你小子怎么個機靈法了?!北R伯友給他擠擠眼睛。 二人比武勝局早就成了定局,田亞為也不謙虛,手底下缺人缺的厲害,誰推辭誰是傻蛋,在新兵群中巡視一圈,挑了幾個身強力壯的,也不都挑完撿些不錯的留給敢軍充充數(shù)。 正要錯過文彥舜之時,被他叫住,“田中郎,小人慕名……” 還沒等文彥舜說完,田亞為揮手打斷他的話,時間不能耽誤太久,敢軍等的急了,以后打起交道更不好說話了,再說校場上不講究自薦。 “小人也是建南人。”文彥舜見他走的匆忙,也不知這話有沒有作用,先吼出一句。 田亞為回頭上下掃視他一番,沖盧伯友點了點頭,算是他過了這一關(guān)。 深夜里,田亞為帳里還點著油燈,因著文彥舜老鄉(xiāng)的身份,直接便被調(diào)來中郎將帳下打個雜,做些輕松的活計。 白天里事務(wù)繁忙,夜里閑下來才想起來多時不與羅敷通信,馬上提筆醞釀著,算算時間羅敷生辰就快到了,自己備下的那份大禮也不知合不合她心意。她十四了,如今應(yīng)當又長了些個子,是到自己肩膀了還是胸口了?他一邊想,一邊站起來拿手比劃著。 “長到了胸口正正好?!碧飦啚樽匝宰哉Z著,心里沒說下半句話,如此一來抱著應(yīng)當是正好的樣子,低頭就能見到她烏黑柔軟的發(fā),這場景想想也令人神清氣爽。 田亞為停留在自己幻想之中半晌,不知不覺嘴角便掛上了笑意,與白天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刻板面孔可不相同。 “進來個人!”田亞為封好了信封,沖帳外大喊一聲。 文彥舜小跑著進來。 “田中郎有吩咐?” “按這紙上提示,將這信寄出去,紙上寫明了傳信人如何聯(lián)系的方式?!彼坪跸氲搅耸裁?,田亞為將捏在指尖的信向回一收,“你可識字?” “認得?!?/br> “行,去辦吧?!?/br> 文彥舜領(lǐng)了東西退出門口,又被田亞為叫住,“名字?”他冷冷的問道。 “永忠義?!蔽膹┧葱牡子行╊潉?。 “名字不錯?!碧飦啚樵u價了句,低頭繼續(xù)辦公去了。 文彥舜悄悄退出來,握著手上那封“寄至建南秦府”的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 羅敷覺得小叔叔這封信似乎比平日自己收到的厚重許多。 簡直像是個小包裹。信上字跡是小叔叔無疑,只是這信封比之前大了許多,鼓鼓囊囊的, 拆了再看,原來還是個套中信。 羅敷念那信上所寫,“誠念小鼎傳遞此信,舜感激不盡?!?/br> “這,這是……”羅敷一瞬便清醒,立刻抱著一堆信件奔去尋找羅孱。 羅敷風風火火的進來,將羅孱拉進屋里,又將小丫頭打發(fā)了出去,才將那書信拿出來,“舜感激不盡,你說還會是誰?” 羅孱看那熟悉的字跡淚水便繃不住,“是是是,是他,快拿來我看看?!?/br> 不過一張紙的內(nèi)容,羅孱看的又哭又笑,“他到了小叔叔那里,小叔叔沒認出他,可他認得叔叔,他過得好,只是這種傳遞消息的方式很是危險,為了不必要的麻煩,短期之內(nèi)不會再寄信回來了?!?/br> “這個文彥舜倒是個精明的,膽子這樣大,若是叫小叔叔當場抓住給軍法處置了,多嚇人吶?!?/br> 羅敷不過就是設(shè)想,且文彥舜也說不會輕易再傳消息,可羅孱今日不知為何的脆弱非常,哭泣不止。 羅敷勸她勸的都快要沒了耐心,往日羅孱可不是這樣嬌弱,耐摔打的很,今日這么多愁善感,多了幾許弱女子的嬌態(tài)。 “小日子快來了么,怎么情緒這樣不好?!绷_敷歪著頭小聲的問,羅孱身體卻是一僵。 “胡說什么呢,我——我這便好了?!绷_孱趕忙收拾起心情,耐著心中波瀾將那信上內(nèi)容來回的看。 羅敷勸好了她,索性就在這里也看起小叔叔寫給自己的信來。 “如今,要喚他田中郎將了,升的這樣快,或以后不定能成為大將軍?!绷_敷笑著給羅孱說道,“小叔叔說他那間小院子里還埋著舊年腌漬的果子,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味道,要我替他去嘗一嘗?!?/br> 羅敷笑著拍打著小幾,“叔叔記性這樣好,這些零星小事兒也記得,那我可不能錯過這難得的佳味?!?/br> 笑著笑著聲音便低了幾度,“羅孱,又發(fā)呆,到時候我們一起,好不好?!?/br> “好呀——”那聲音中不自覺帶上了心不在焉的意味。 第二十五章 羅敷羅孱湊在一起描花樣,一張小幾上叫二人堆的滿滿當當。羅敷脫了鞋襪,半跪在榻上,一筆一劃描的認真。羅孱在這方面比羅敷有天分,花鳥蟲魚信手拈來,個個惟妙惟肖。羅敷見自己又描出了邊去,叼著鼻頭認真的琢磨該怎么給它圓回來。 羅孱見她停下,伸手將她那幅拿過來正要重新描過,正巧羅敷娘滿面春風的走進來,“你爹來了信,要接咱們上臨南去?!?/br> “真的?快給我瞧瞧。”羅敷來不及好好穿起鞋子,趿拉著便湊過去要看。 “爹爹定是在臨南把什么都安排好了,還不足一年的光景,一家人就能團聚了,爹爹果真沒騙人。” 羅敷娘點點她腦袋,“我瞧過幾日便是你生辰,過完了生辰咱們就走,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绷_敷將信放在心口,“這樣看來,許重陽節(jié)便能見著面了?!?/br> 想了想又湊到羅孱旁邊,“可如此,中秋便不能一起過了,說好一起摘葡萄的,真可惜?!?/br> “咱們還有明年后年不是,來得及的。”羅孱很是體貼,將她散下的幾縷碎發(fā)撩到耳后,“好好與二叔團聚,來年許就回來了呢?!?/br> “正好,小叔叔那壇子腌果子咱們還沒嘗過,就這幾日吧,咱們一起去?!绷_敷想著提些新奇的玩意兒,不然自己離開羅孱一定很是孤單,“也或者等我回來,說不準羅孱你都嫁人了?!?/br> 羅敷娘看著兩個小的依依不舍的樣子,笑道,“你大哥當值還得留在建南,咱們又不是再不回來了,羅孱就算嫁人了,難不成還能與秦家斷了聯(lián)系,你們感情這樣好,羅孱也舍不下你的?!?/br> 羅敷要走,“不離珠”那頭自然少不了要打點一番。 不年不節(jié)的,店里客人往來不多,整個店面也是死氣沉沉,羅敷剛一進店里便覺得這氣氛不大尋常?!安浑x珠”上下相處一直很是融洽,紅臉冷面的倒是從未見過,只今日看大家似乎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賬房一見是羅敷來了,趕忙拉住她問詢,“小掌柜可知臨南出什么事兒了?” “出什么事兒?”羅敷搖了搖頭,“幾日里大門不出,并不曾聽說什么?!?/br> “聽說是一場惡戰(zhàn),臨南府兵慘遭血洗,咱們田掌柜不是上臨南投軍了么,有事兒沒有?。俊闭乒褚笄袉栔?,“這幾日都沒睡好覺,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唯恐出事兒?!?/br> “這消息道聽途說吧,前幾日里我還收到了田掌柜寄回的書信……”羅敷說著突然想到這信到自己手里估計一月有余了,若說照此論證沒有事情發(fā)生顯然站不住腳,“您打哪里聽說的,詳細是怎么樣?” “就昨日里,臨南急報,千里加急送回來的消息,昨兒那信使策馬狂奔就在咱們店門前那道上,撞翻不少小買賣攤子,嘴里吼著‘臨南急報,忠軍傷亡過半,中郎將陣亡,大將軍傷重不治……’后面離得太遠了,就沒聽到?!?/br> 賬房見羅敷似乎沒有再聽他說話,“掌柜有在聽么?” 羅敷回過神兒來,一下子雙手便掐上賬房肩膀,“可聽仔細了,確認是‘忠軍傷亡過半,中郎將陣亡’?” “不會錯的,店里幾個伙計都聽到了。”賬房指了指身后幾人,“咱們昨天還一起討論呢?!?/br> “小叔叔——小叔叔,沒了?”羅敷眼睛瞪的老大,“不會,不會的……” 她慌不擇路,跑出店門時還在恍惚,自己該去向哪里,小叔叔在哪里。 心慌到忘記怎樣呼吸,好像不自覺地屏氣凝神,這樣時間便能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對,文彥舜,文彥舜也在忠軍之列?!绷_敷立馬回到馬車之上,催著車夫趕快回府,馬不停蹄的朝家趕去。 羅敷現(xiàn)在的心經(jīng)不起一丁點的刺激,坐在四周密封的馬車里,從來沒感覺到這樣憋悶,眼淚大顆大顆的向下落,那個從小受人排擠的小叔叔,成人后不斷突破自己的小叔叔,終于在軍中闖出一番天地的小叔叔,本想著他從此會平步青云,決想不到他的生命在此戛然而止。 哭到最后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抖起來,下馬車時完全站立不住,整個人都要倚著元和方能勉勉強強的移動。 都說大悲無聲,羅敷一絲絲的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元和從沒見過他這樣子,一時也是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二人相互扶持著進了大門,正萬籟俱寂,突然一聲哭嚎劃破天際,羅敷捂著心口示意元和去看看。 那聲音若是沒聽錯,應(yīng)當是從羅孱屋里頭傳出來的。 屋里大伯母,正情緒激動的坐地大哭,羅孱發(fā)釵散亂,臉上掛著夸張而明顯的一個巴掌印。她不言不語的發(fā)著愣,冷眼看地上撒潑打滾的母親。 “我這是——我這是,養(yǎng)了個什么孽啊,什么孽。”大伯母氣的直捶自己,一會兒又是捶地,一會兒又是蹬腿。 羅敷將元和向外推了推示意她出去,“羅孱……” 羅孱被叫了名字反倒將頭扭向一邊,有些倔強的模樣。 “你說,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做下這樣的事兒,讓我以后這臉往哪里擱?”大伯母狠狠在自己臉上扇了兩巴掌,聞訊而來的羅敷娘連忙攔著,將她扶去一旁的椅子上坐著。 大伯母也是被羅孱氣的狠了,路過她身邊還不忘狠狠推她一把,“你走,秦家養(yǎng)不下你這樣厚臉皮的閨女,快走,走遠遠地?!?/br> 這幾句話的意思雖然含糊,羅敷母女也猜到了大概。羅敷將周圍丫頭都遠遠打發(fā)走了,見大伯母猶在罵罵咧咧的要上手,趕忙將羅孱先拉走。 臨南那邊一頭亂,羅孱這里若是出了那樁事情…… “羅敷,你幫我想辦法告訴他,跟他說一聲好不好……”剛剛還倔強模樣的羅孱此刻才算卸下防備,“我太害怕了,我有了?!?/br> 終于,怕什么來什么。 “多久的事兒了?”羅敷強迫自己鎮(zhèn)靜,知道小叔叔死訊時自己可以軟弱,可如今只自己與羅孱知道文彥舜的下落,羅孱又是這樣的狀況,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給羅孱依靠。 “他走那天?!?/br> “快要三個月了?!绷_敷在地心團團轉(zhuǎn),如今直接送信回去,小叔叔已經(jīng)不在了不說,就算是人還在,那一來一回兩月有余,羅孱這邊可等不了那么久,肚子可就要大起來了。 “大伯母怎么說?”羅敷此刻心里也沒主意,先打聽看大伯母的打算。 “逼問我他的下落?!?/br> “你說了?”羅敷趕忙問。 羅孱果斷的搖了搖頭,“自然不敢說?!?/br> 羅敷思來想去,似乎只有一人或能幫得上自己的忙,“我上銳王那里討個辦法,他與文彥舜那樣親厚,親侄子的孩子,他必定不會不管?!?/br> 羅敷這邊剛回府便急匆匆又出門,一進一出心情已是大不相同,也顧不得再悲傷小叔叔死訊。 只是沒想到,“知不足齋”跟銳王府上居然都沒能找到銳王身影。銳王府上管家客客氣氣將羅敷迎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