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硯奇怪的看了溫梅芷一眼?！拔覀円业氖菚阗~的，去找太學那些張口孔子，閉口孟子，勵志經(jīng)世治國的人做什么？”

    說完，寧硯覺得這樣說好像有點不合適的地方，怕又惹惱了溫梅芷，又接著道：“俗話說術(shù)業(yè)有專攻，田賦司負責的是天下地稅，如何算出一家應交的賦稅是征收的前提，而這些都需要掌握算學知識。”

    “在這方面，廣業(yè)堂的學子比崇志堂的人占優(yōu)勢。到時候咱們教授累進的算數(shù)方法也會容易很多?！?/br>
    溫梅芷微微蹙眉道：“俗話說？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聽過術(shù)業(yè)有專攻這句話？”

    “呃……”寧硯一時怔住了?！靶g(shù)業(yè)有專攻”這句話在這里好像真沒有，這是出自唐代大文豪韓愈的《師說》。在這邊的歷史上還沒有唐朝呢，更別說韓愈了。

    但為什么溫梅芷抓重點的思路就跟別人不一樣呢。他的重點明明在算學上好吧。

    “這是我們那里的一句俗話，你在上元府可能沒有聽過。”

    “嗯?！?/br>
    溫梅芷只是說了這一個字就沒了下文。弄得寧硯還以為她不信自己的話，偷偷打量了好幾眼才確定沒有什么異常。

    “凡算之法，先識其位，一縱十橫，百立千僵，千十相望，萬百相當，這是《孫子算經(jīng)》中的一句話……”

    在廣業(yè)堂外，寧硯聽到了里面授課的聲音。三人站到門外的時候，授業(yè)的博士注意當后，當即停了下來，朝門外走來。

    “卑職參見祭酒大人?！敝笥窒?qū)幊巸扇艘姸Y。“見過這位大人。”

    至于溫梅芷并沒有官服，象征身份的銀魚袋也沒有帶，這位算學博士只當她是侍女之類的人。

    “梁博士，這位是田賦司的大司卿寧大人，這位是田賦司的少司卿溫大人?！?/br>
    國子監(jiān)是天下英才匯聚之地，平日里不乏聚在一起議論朝政之事，當然知道最近新設立的田賦司，以及被欽點為司卿的寧硯和溫梅芷二人。

    經(jīng)徐文黎這么一說，連忙向溫梅芷請罪。“溫大人，下官方才不識大人，還請大人贖罪?！?/br>
    “無妨。”溫梅芷淡淡說到。

    “他二人今日來此，是得圣上授意，為田賦司選拔主事。寧大人特意指定了廣業(yè)堂的學子?！?/br>
    梁博士一聽，有些激動的問道：“不知下官有沒有機會參與選拔？”

    他在國子監(jiān)當博士，只是從九品，基本沒有晉升的機會。如果他有機會能進入田賦司，即使依舊是從九品的官吏，前途也絕對比繼續(xù)留在國子監(jiān)強。

    “當然可以。”寧硯回到。

    梁博士大喜?！岸嘀x大人！多謝大人！”

    當徐文黎進入教舍時，廣業(yè)堂全體學子起立行禮?！皩W生見過祭酒大人?！?/br>
    徐文黎示意所有人免禮之后，揚聲道：“田賦司新設，特派大司卿寧大人來此選拔主事，無需科舉，可授正八品田賦司主事。愿意參加選拔之人暫留，其余人自行離去?！?/br>
    徐文黎的話落下后，下面盡是私語之聲。一番交頭接耳之后，有數(shù)人選擇了離開。

    寧硯對此并不意外，雖然由國子監(jiān)學子直接成為正八品的小官吸引力很大，但有一點不足之處，就是無進士出身。

    以后若是想入內(nèi)閣，或者是成為六部尚書，一寺之長，無進士出身這一點將會成為致命的缺陷。所以即使是正八品的官位也吸引不了一些心很大的人。

    等廣業(yè)堂沒有人再離開時，徐文黎朝寧硯道：“寧大人，溫大人，接下怎么選拔就交給你們了。”

    “多謝大人。”

    寧硯正準備走向徐文黎剛才所在的位置時，溫梅芷塞給了他一張紙，寧硯打開一看，只見紙上面寫著三道題。

    寧硯大致掃了兩眼：莆日生三尺，莞日生一尺，莆日生自半，莞日生自倍，問幾何日莆莞等長。

    今有圓材，埋在壁中，不知大小以鋸鋸之，深一寸，鋸道長一尺，間徑幾何。

    ……

    看完后，寧硯就將紙條收了起來。

    一是因為他覺得這些題與累進稅收的關系不大。二是因為他算學不好，溫梅芷又沒給寫上答案，怕一會兒別人回答他連對錯都不知道。

    來到屬于博士的書案后站立，寧硯對所有人說到：“考核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一道題目，先得出答案者入選，我只說一遍，你們聽清楚了?！?/br>
    “今有五百人，第一人應交稅銅錢一貫，第二人應交稅銅錢兩貫，第三人應交銅錢三貫，以此類推，第五百人應交銅錢五百貫。問五百人賦稅共幾何？”

    寧硯出了一道很簡單的題。累進征稅只涉及到加減乘除法，他覺得就考察這幾樣才是最重要的，而這道題無疑很合適。

    若想做的快，要么數(shù)學思維靈敏，意識到首尾相加，以乘數(shù)計算，要么加法計算能力突出，這兩種人都可以招進田賦司。

    每個廣業(yè)堂學子桌案上都放著一副算籌，一根根細長光滑的竹棍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

    寧硯出題之后，大部分人擺開算籌開始計算起來。然后寧硯驚奇的發(fā)現(xiàn)溫梅芷居然也隨身帶了一副算籌，在他身前的書案上算了起來，還不時的提筆記下幾個數(shù)字。

    寧硯看溫梅芷有橫有縱的擺弄著那些小竹棍，一下來了興趣，湊近壓低聲音說到：“我告訴你怎么算簡單，你給我教教這算籌？”

    溫梅芷抬起眼簾看了寧硯一眼，微微點頭?！昂??！?/br>
    “這題你看，第五百個人和第一個人合計五百零一貫，而四百九十九人和第二個人合計為五百零一貫，以此類推，共有二百五十個五百零一?！?/br>
    寧硯說到這里就停了，因為溫梅芷已經(jīng)明白過來開始擺算籌了。沒一會兒，溫梅芷給他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

    “合計十二萬五千二百五十？”

    “對?！?/br>
    其實這就是一個最簡單的等差數(shù)列的題，以寧硯的數(shù)學水平，也就算算這種題還比較拿手了。

    溫梅芷又琢磨了一下這個方法，眼中也亮起了神采，勾起唇角說到：“你這個辦法很有意思?！?/br>
    寧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袄锩孢€有更意思的，以后咱們同一官署共事，再慢慢教你?，F(xiàn)在你該給我講講算籌了?！?/br>
    溫梅芷從一把算籌抽出幾根，有縱有橫擺列。

    “個位用縱式，十位用橫式，百位用縱式，千位用橫式，依此類推，遇零則置空……”

    等溫梅芷大致給寧硯講了一番，寧硯似懂非懂的抬頭之時，他的身前已經(jīng)有就六七個人排成一列站好了，那位梁博士也在其中。

    見寧硯看來，排在第一位的人雙手呈上了折疊好的紙?！按笕耍@是學生的答案?！?/br>
    寧硯接過，看后，和溫梅芷對視一眼，然后將紙放在了右手的位置。讓這人在一旁等待后，又收下第二個人的答案。

    正確在右，錯誤在左。

    當右手旁的答案夠三十六份的時候，寧硯對其余滿頭大汗還在計算的人道：“我要選的人已經(jīng)甄選罷。我右手放的這些答卷的主人就是這次選拔的人。”

    大涼三十六州府，今天甄選的田賦司三十六主事將會按照遠近在未來的一到三個月派往大涼各地，為六月份的夏稅做準備。

    而在這期間，各州府會配合朝廷重新丈量土地，登記在冊，成為征稅多少的依據(jù)。

    ※※※※※※※※※※※※※※※※※※※※

    注：溫梅芷的那幾道題出自《九章算術(shù)》

    斷更兩天，我罪孽深重……發(fā)現(xiàn)我立flag第一天立，第二天就倒，我自己都看透自己了。這兩天拜年，送禮，吃席，打牌，玩的忘乎所以了……

    第43章

    “這天真熱?！?/br>
    田賦司官署內(nèi), 寧硯挽著袖子, 手里捏著一把蒲扇, 一下下的扇著風。五月末，酷暑的天氣已經(jīng)到來。

    而且今年的比往年都來的熱。以前還比較耐熱的寧硯也有些受不住了。

    寧硯已經(jīng)盡量將衣服減少了, 但里面貼身的羅衫和外面的官服是不能少的。長衣長褲外罩長袍，更是熱上加熱。

    若是在家里，寧硯就只穿里面一身薄薄的羅衫。但在官署里, 再熱他也得忍著。

    “大人，小的給您扇扇子吧？”一名隨侍的小吏跑過來熱切的說到。

    “不用?！睂幊幘芙^道?！澳忝δ愕娜?，不用管我?！?/br>
    這時, 溫梅芷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寧硯見她平靜如水，不由問道：“梅芷, 你都不熱嗎？”

    一起共事三個多月的時間, 已經(jīng)足夠讓溫梅芷看清楚寧硯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一開始的防備與書疏離也在朝夕相對間淡去。

    兩人現(xiàn)在正處在從“朋友”向“知己”的過度之中。期間，溫梅芷也許動過心，但她很理智, 她知道自己該求什么，不該求什么。

    她出身將門，母親更是能跟父親上戰(zhàn)場的巾幗英雄。耳濡目染之下，她從來沒覺得女人比男人差, 更是立志要在官場中走出一條屬于女人的路。

    她父親曾笑言：“吾家梅芷定不輸那錚錚男兒也！”

    在家中親人盡數(shù)為國捐軀, 血染疆場之后, 她就絕了相夫教子, 老死后院的念頭。

    遇到寧硯之后，這個念頭也曾產(chǎn)生過動搖，但在知道對方已經(jīng)妻室之后，她將那一份萌動深深的埋葬了起來。

    沒有太多的失落，也沒什么傷感，她很釋然的接受了這個結(jié)局。

    知己，就挺好。她要走的路注定不需要太多的兒女情長。

    溫梅芷將食盒放在寧硯身旁的桌子上后回到：“心靜自然涼?！?/br>
    “話是這么說，可我就是涼不下來。”

    溫梅芷沒搭話，而是將食盒給打開了。在打開的一瞬間，一股涼起升起，飄到了寧硯的臉上，讓他舒服的喟嘆了一聲。

    湊過來一看，一食盒的冰上面，兩串紫色的葡萄如同一顆顆寶石一般，煞是好看。

    “冰塊？”寧硯驚奇道?！斑@大夏天的你從哪兒弄來了這些冰塊？”

    “太后賜給我的，我不喜涼食，就帶來給你嘗嘗?！?/br>
    寧硯這才想起來皇宮是有冰窖的，每年冬天取冰貯藏，夏季取用。但因為數(shù)量有限，各宮都有一定的限額。

    孔太后給溫梅芷的肯定就是從自己的份額里劃的。由此可見溫梅芷在孔太后那里的受寵程度。

    寧硯揪了一顆葡萄塞進嘴里，冰涼又甘甜，咽下去時，燥熱的暑氣似乎都跟著退去了不少。寧硯忍不住又揪了兩顆。

    溫梅芷在一旁坐下，然后緩緩說道：“全國土地的重新丈量已經(jīng)結(jié)束，光是上元府被查出來的隱瞞土地就有上千畝?！?/br>
    “如此，再按照新的地稅進行夏稅的征收，想必國庫要有一筆巨額資金入賬。田賦司的告示已經(jīng)張貼出去，司內(nèi)各戶應繳納稅額昨日也已經(jīng)清算完畢。”

    “三日后就是征收的時間，田賦司的主事都已經(jīng)陸續(xù)派往各州府，到時候會由戶部派人協(xié)助田賦司進行田賦的征收?！?/br>
    寧硯聽后，點了點頭。“各州府清算之后的名冊也在陸續(xù)送來，到時候就知道一共是多少了?！?/br>
    這幾個月，除了將那些主事教出師，最繁雜的工作就是上元府各戶應交稅額的計算。

    寧硯和溫梅芷協(xié)同上元府田賦司主事，還有數(shù)名小吏，足足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計算之后，又整理成冊。

    “對了，關于新地稅，上元府境內(nèi)反對的聲音強烈嗎？”寧硯問道。

    “普通人家自然與異議，坐擁巨量田地的商賈有反對，但你又幫著他們降低了商稅，反對的聲音也就弱了一些。還有些商人已經(jīng)低價售出土地了，土地兼并的情況得到了很大費改善?！?/br>
    一方面富商地稅增加，另一方面商稅又減少。打一棒再給一個甜棗，說的就是寧硯的這種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