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臨點頭：“瑞士著名的葡萄產(chǎn)地和葡萄酒釀造基地?！彼€是學(xué)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去參觀過幾次了。

    謝靈境不知道這些，聽他那樣說，只覺得這人也還算是有點常識的，于是點頭：“艾瑪?shù)囊粋€叔叔，在那邊有點地，她邀請我們這周末過去那邊?！?/br>
    顯而易見，“我們”，并不包括他宋君臨。

    “你和你jiejie？”他問。

    “她叫蘇蔚。”謝靈境終于說出了口，天知道她其實壓根就不喜歡“jiejie”這個稱呼，甚至可以說，是反感。

    “趁著她還能玩得動，想帶她多走走，多去看看?！彼龔谋由弦崎_了臉，轉(zhuǎn)而去看向一側(cè)的小池塘，藍色睡蓮朵朵綻放，好似用湛藍天空剪紙而成。

    “昨晚的事……”宋君臨知道，清官也難斷家務(wù)事，可當對方是謝靈境時，他就不得不開口。

    “我會處理好的。”謝靈境搶在了他前頭，仿佛事不關(guān)己一般，輕松地笑，“夜晚就是容易使人多愁善感，凡事睡一覺就好了，你看我現(xiàn)在還像是在煩惱的樣子嗎？”她伸展了雙手，示意給他看。

    宋君臨欲言又止。他不是十七八歲的愣頭青了，真話假話，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幾年，他早已學(xué)會辨別。只是……

    “這周末不能陪你，為表歉意，等下下去，到我們學(xué)校門口，我請你吃冰?！彼紶栃Φ煤r上原本艷麗的一張臉，莫名有點可愛。

    “不過，”她齜牙，“就是小車上的冰?！辈坏人尉R有所反應(yīng)，她就先急急忙忙地維護了，“你也別瞧不起這種流動小攤，味道可好著呢。”

    要不好，艾瑪能每天都雷打不動地，去吃上一支？

    她這明目張膽地轉(zhuǎn)移話題，宋君臨一目了然。修長的手指蜷縮，關(guān)節(jié)處扣了桌面，因為有層薄薄的亞麻面料鋪著，只發(fā)出了悶悶的聲音。

    “我只一句話，凡事不要拖。”他這樣說。

    第18章

    自從那天在咖啡廳里，蘇蔚跟謝靈境提了菲菲的事情，卻被時髦女士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給打斷了。

    那之后，再見面，她們誰都沒有先提起那件事。就好像，那天下午蘇蔚的貿(mào)然請求，壓根就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她們都在等。

    蘇蔚等謝靈境最終的一個答復(fù)；而謝靈境，在等一個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很確信，總會有那么一個時刻，她會知道該怎么辦。

    她對此毫無疑問。

    周末很快就到了。艾瑪開了車，和謝靈境輪流，每隔一個小時就交替著開，這樣就不至于疲勞駕駛。

    朱莉也跟著她們一起，依舊帶上了她奶奶的手作姜餅，又做了一壺檸檬冰茶，充當路上的干糧。

    艾瑪興致很高，她打開了車載音響，放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拇蠼中∠锝鹎何鞒悄泻?，艾薇兒，黃老板，霉霉，也有像the piano guys這樣的獨特音樂組合。她們也不挑，開了車窗，跟著大聲唱，任由夏日疾風(fēng)吹亂她們的頭發(fā)，胡亂撲散在臉上。

    謝靈境是第一次去拉沃。沿途風(fēng)景很美，美到她都不想跟艾瑪去交換開車，于是有很長的一段路，都是朱莉來替她開。她就坐去了后座，陪著蘇蔚。

    每發(fā)現(xiàn)一處風(fēng)景獨特的地方，比如橫看成嶺側(cè)成峰的阿爾卑斯山脈，青綠草場上云朵般悠閑的羔羊，謝靈境都會興奮地指給蘇蔚看，同時掏出手機來拍照。

    這種時候，她們都會不約而同地覺得，念書時那種春游秋游的感覺，就又回來了。

    車子拐過一道彎，便是豁然開朗，已能遠遠望見大片的葡萄梯田，綠瑩瑩的映滿了眼簾。

    艾瑪開著車，騰出手來，指了一個方向：“看，那就是我叔叔家的葡萄梯田?！?/br>
    謝靈境在后座上，雙手扶了前座椅背，伸長了脖子去看，不禁咂舌，那是艾瑪口中的“一點地”？

    有車從后面超了上來，卻在與他們并行的時候，放慢了車速。

    正開著車的艾瑪，只瞧了一眼，正要罵出口的臟話，變成了脫口而出的：“喲，靈境，那不是美味先生嗎？”

    自從吃了宋君臨那天打包給她們的巧克力覆盆子慕斯蛋糕，“美味先生”，就成了艾瑪對他的專屬稱呼了。

    謝靈境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車窗外，對方車窗降下，正好露出宋君臨那似笑非笑的一張臉。

    謝靈境腦子里就只一個念頭：陰魂不散。

    艾瑪?shù)氖迨宸评眨莻€中年發(fā)福的啤酒肚大叔，紅撲撲的面龐，毛茸茸的絡(luò)腮胡，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從動畫里走出來的憨厚卡通人物。他從白墻紅瓦的房子里走了出來，熱烈地擁抱她們每一個人，招呼她們進房子里去歇息。

    進屋之前，謝靈境在門廊上稍稍站停，她的視線追尋了那輛黑色suv，看它繼續(xù)往前。還好，她心下稍安，還好宋君臨不是菲利普的客人，否則的話，她真要懷疑，這個世界，是有多小了。

    三間客房，原定給蘇蔚謝靈境和朱莉，艾瑪住她還在英國上學(xué)的堂兄房間。但在聽說還有間閣樓，晚上能躺著看見星星，謝靈境就果斷放棄了客房。

    閣樓理所當然矮矮的，本來就高的謝靈境，彎腰縮頭，踩著木梯上來瞧了眼：斜斜的一面房頂，開了一扇透明玻璃窗，陽光從窗戶外投射進來，在木地板上畫出個方形，光影填充。顯眼的白金光柱里，隱約能瞧得見細小微塵，晃晃悠悠地飄浮著。

    “瞧好了沒？就這一塊小地方了，憋屈得很，你確定要住這里？”艾瑪跟著她上樓，往當中一張單人床上一坐，床鋪吱呀一聲響。

    謝靈境點頭：“我就住這里了?！?/br>
    艾瑪嘖了一聲：“真是個怪人，有大房間不住?！?/br>
    謝靈境坐去她身邊，伸手撈了個枕頭過來，又見床頭幾只公仔，于是問：“這里以前也有人住啊？”

    艾瑪看著她笑了：“那當然，這世上又不止你一個怪人?！碧Я烁觳矒跸掠骘w來的枕頭，她笑得不能自已，“我堂姐，去美國之前，就住的這里?！鳖D了頓，又補充道，“人現(xiàn)在可是加州理工的博士了?！?/br>
    謝靈境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

    艾瑪拍了枕頭，扔回去床上：“說不定你住了這間閣樓，也就成了下一個doctor呢。”

    謝靈境豪氣：“我住不住，也都會是個doctor?！?/br>
    蘇蔚狀態(tài)不是很好，晚飯過后，只在院子里坐了坐，就被朱莉勸回去休息了。

    謝靈境和艾瑪商量著，要出去沿著湖邊散散步，消消食——別看菲利普膀闊腰圓，可做起飯來，卻是比一般的家庭主婦還要細致，他烤的草莓派，謝靈境一個人就能吃下一整盤——她大概是能猜到了，年輕時候還英俊清瘦的菲利普，究竟是怎么就長成了如今這副體重的。

    才趿了涼拖鞋要出門，矮灌木瘋長的門前，就探出一個人頭來。

    “謝靈境，”這個人干巴巴地像是在背稿子一樣，“有沒有空，我請你去喝一杯啊？”她明顯不大適應(yīng)這樣的對話，有些局促，“就當，就當是上回你幫我的謝禮了?！?/br>
    “幫你？”艾瑪一臉霧水，去看謝靈境，“你什么時候這么好心，還會去幫你討厭的人了？”

    被討厭了的羅思瀾，差點一句臟話就罵出了口，但一想自己今天是來主動示好的，還是千辛萬苦忍了下來：“怎么樣，有空嗎？”她再度問道。

    本來想說沒空，但謝靈境一看自己和艾瑪這通身的打扮，t恤牛仔短褲再加涼拖，活脫脫無所事事的閑散模樣。再想想宋君臨的話……

    “有空啊，走吧。”她點頭。

    一旁的艾瑪，下巴就好似脫了臼，合不起來了。

    雖說是羅思瀾要以酒致謝，可顯然也是頭一回來的她，在順利邀請到謝靈境后，就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里走了……

    最后還是在一面搖頭說著“不誠心”，一面領(lǐng)著她們七繞八繞的艾瑪?shù)膸ьI(lǐng)下，成功抵達附近一間靠近湖邊的小酒館。

    羅思瀾對艾瑪無言以對，她的確心虛。

    可謝靈境卻很清楚，向來都是旁人為她這位大小姐提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可今天卻讓她自己孤身一人前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不用猜，這絕對是宋君臨的主意。

    小酒館自釀的白葡萄酒，不貴，她們?nèi)齻€一人點了一杯。羅思瀾四下里看著，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一問，原來是在找下酒菜。

    “要什么下酒菜？”艾瑪嘲笑，招了手，“來點巧克力。”

    這回輪到羅思瀾的下巴合不上了：“我沒聽錯吧，葡萄酒配巧克力，你是想要胖死我嗎？”

    艾瑪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裸嫌棄：“就你這小身板，還不夠胖幾兩胸?！?/br>
    這人大約就是她命定的克星，羅思瀾吐血想。

    夜幕已下，小酒館昏黃的燈亮起，籠罩著一屋零零散散坐著的酒客。

    幾杯酒下肚，一開始三人的對坐無言，借著漸漸上來的酒勁，也慢慢有話聊了。然后謝靈境和艾瑪就發(fā)現(xiàn)，這個羅思瀾，貌似酒量不怎么樣。

    “謝靈境，”她指了謝靈境，努力讓渙散的視線集中到她身上去，“你這名字太繞口了，我能不能叫你小謝？”不等謝靈境有所反應(yīng)，她就擅自做了主，“好了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就叫你小謝了。”

    “……”

    “小謝，”她盯了謝靈境，就跟怕她跑了似的，認真道，“其實我從見你的第一面起，就不喜歡你?！彼晕铱隙ǖ攸c頭，“你說你這人吧，也太較真了點，我都那么退讓了，你還不肯放過我，還說什么要去報警。你知道我平時在家都是個什么地位嗎？還報警……”她翻了白眼，抓起玻璃酒杯，灌下一大口，謝靈境壓根就來不及阻止。

    “老板，再來一輪！”她舉了光光的酒杯，沖吧臺方向喊道，完全不知道謝靈境和艾瑪正在她身后，一個勁兒地跟吧臺后面的老板使眼色擺手。

    老板是個聰明人，一見這架勢，就知道該怎么做了。他光打雷不下雨，口頭應(yīng)和了這位醉酒的女士一聲。

    得到了想要的回應(yīng)，羅思瀾這才滿意了，繼續(xù)轉(zhuǎn)向謝靈境：“你說你跟我對著干，能有什么好處呢？我又不是霸道總裁，你圖什么呢？”

    也就是在這時候，她混沌一片的腦海中，難得地，靈光一現(xiàn)。

    “哦我知道了，”她一拍桌子，“雖然我不是霸道總裁，可宋君臨是啊，你看你現(xiàn)在這不就圖到了他？厲害，果然厲害，”她拍著掌，頻頻點頭，“這套路一般人可做不來。”

    就算她現(xiàn)在是醉了的狀態(tài)，也絲毫不妨礙謝靈境想要暴打她一頓的沖動。

    “你是不是傻？”謝靈境好笑，“我見到你的時候，可不知道宋君臨就在你身后，也不知道，他原來就是傳說中的霸道總裁?！?/br>
    羅思瀾本就不夠用的腦容量，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顯然就更不夠用了。她努力回想了一回，懵懂點頭：“哦，好像也是哦。那你到底圖什么呢？”她迷惑。

    知道像她這樣醉酒便話多的人，逮著了一個問題，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往往都是不會罷休的，所以謝靈境就給了她一個答案：“大概就是不蒸饅頭爭口氣吧。”她說。

    這個答案，羅思瀾貌似是滿意了，她毫不在意地一揮手：“哎呀，反正都已經(jīng)過去了，就不提了吧。不過在這里呢，我還是要感謝你在咖啡廳里不計前嫌地幫了我一回——雖然你下手很重，但我還是要感謝你?！?/br>
    她說著舉了酒杯，想要跟謝靈境碰杯：“咦，我的杯子怎么空了？”她盯著空空如也的酒杯發(fā)愣。

    看來已經(jīng)醉到斷片了。謝靈境和艾瑪，無奈相視一笑，她們還是在菲利普家喝過酒來的。

    喝醉了的羅思瀾，謝靈境和艾瑪，自然是弄不回去的，只好打電話叫了外援來。而就在等外援的那十分鐘里，她們閑著無聊，干脆又喝了一輪……

    第19章

    十分鐘后，一輛眼熟的黑色suv停在了小酒館的門口。宋君臨下了車，同他一起下來的，還有兩個陌生的女孩子，她們進來小酒館，一左一右，架起了早已爛醉趴去桌上昏睡的羅思瀾，回去車上。沒等宋君臨上車，司機就先發(fā)動了車子，一騎絕塵而去。

    朝了車子離開的方向，謝靈境抬了下巴：“不跟著回去？”她笑問。

    “不了，”他說，“想跟你一起走走?！?/br>
    艾瑪心領(lǐng)神會：“那我就先回去啦。”她沿了來時的路，往回走。

    走了沒兩步，艾瑪又轉(zhuǎn)頭壞笑：“需要我晚上給你留門嗎？”她俏皮一眨眼。

    “走你的吧?！敝x靈境笑罵。

    艾瑪笑著走遠。

    見她離開，謝靈境朝宋君臨一伸手：“給我?！?/br>
    宋君臨莫名其妙：“給你什么？”

    “卡啊?！敝x靈境不耐煩，“你剛才也看到她那個樣子了，醉得不成個人樣，你覺得她還能付酒錢嗎？”她振振有詞，繼續(xù)抬了手，往他面前伸近，“反正我沒錢，有也不付?！彼桓睙o賴樣子。

    宋君臨卻笑了，他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原來只是要他去付酒錢，那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