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不知是誰起的頭,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黑暗里,宋傾城察覺旁邊有人坐下,周圍頓時顯得逼仄,隨即聞到一股熟悉的煙草味。 掌聲消下去后,她聽見顧政深在跟郁庭川說話,音量有刻意壓低:“聽說羅明的女兒也在這個樂團里,今晚第一次上臺,門口那兩排的花籃都是他訂的,一點也瞧不出平日里是個一毛不拔的主?!?/br> 宋傾城的眼尾余光里,是男人交疊的長腿,西褲筆挺,還有锃亮的皮鞋。 郁庭川成熟的嗓音仿佛貼著她耳跟響起:“他對這個女兒,向來舍得花錢。” 顧政深又道:“為了進這個樂團,恐怕也沒少花。” 這次,郁庭川沒有接話。 舞臺上,指揮朝觀眾席鞠躬后,然后轉身,朝著各就各位的樂團成員揚起指揮棒,當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悠遠綿長的蘇格蘭風笛聲響起,頃刻間,縈繞在整個演奏廳上方,可能為了迎合聽眾,開場的不是管弦樂名曲,而是一首《my/heart/will/go/on(我心永恒)》。 演奏進行到三分之一,郁菁跟宋傾城耳語:“看,顧嘉芝在那兒?!?/br> 郁菁沒用手指,宋傾城望向臺上,仍然很快捕捉到了顧嘉芝的身影,明明那里有一大群人,顧嘉芝依舊是很顯眼的存在,一襲黑色長裙,柔順的黑發(fā)披在肩上,五官秀麗端莊,身上隱隱散發(fā)出一種高貴優(yōu)雅的魅力。 “突然覺得,她跟我二叔還是蠻配的?!庇糨己苄÷暤牡馈?/br> 宋傾城聽著音樂,沒有應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感覺已經(jīng)過半場的時候,宋傾城的膝蓋被輕輕撞到,涼涼的西褲面料掃過她光裸的小腿。 視線瞥見,是郁庭川換了個坐姿。 宋傾城默默往郁菁這側挪了挪雙腿,除此再無其它反應。 音樂會快結束前,宋傾城去上了趟廁所。 起身后,她稍有猶豫,最后還是選擇走郁菁那一邊的過道。 等她離開洗手間,演奏廳出口已經(jīng)陸續(xù)有聽眾出來,混在人群里的郁菁踮著腳張望,發(fā)現(xiàn)宋傾城后立刻高興地過來。 “現(xiàn)在走么?”宋傾城問。 郁菁挽上她的手臂:“我二叔說他會送我們,不過要等顧嘉芝一塊?!?/br> 說著,拉上宋傾城往后臺那兒走去。 “顧叔叔有事先走了,要不然送顧嘉芝的差事肯定不歸我二叔?!?/br>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jīng)走到休息室附近。 郁庭川正站在過道上抽煙。 “二叔!”郁菁熱情地喊了一聲。 宋傾城下意識放慢腳步,故意落后了幾步,看著郁菁蹦跶到郁庭川的面前。 郁菁往休息室門口瞅一眼:“嘉芝阿姨還沒好?” “應該快了。”郁庭川說完,視線像是不經(jīng)意那樣,投向郁菁身后不遠處的宋傾城。 宋傾城有所感應,轉頭假裝很認真地在欣賞墻上一幅油畫。 顧嘉芝在這時拎著包從休息室出來,郁庭川收回目光,問顧嘉芝:“都好了?” 顧嘉芝已經(jīng)換下那身累贅的長裙,穿著海藍色豎條的襯衫裙,系著一條精致的腰帶,整個人看上去窈窕淑女,她微微一笑,將包背在肩上:“妝回家再卸?!?/br> 一行人從歌劇院出來,郁庭川去停車場取車。 顧嘉芝站在臺階旁,笑著問兩個小女孩:“第一次聽這種音樂會,感覺怎么樣?” 郁菁差不多睡了后半場,這會兒打著哈哈:“挺好的,傾城你說是不是?” 宋傾城淺笑,算附和她的說辭。 沒多久,一輛黑色路虎緩緩停在門口。 顧嘉芝很自然的打開副駕駛車門,宋傾城跟郁菁則坐到了后面。 路上,顧嘉芝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郁庭川聊著,聊天的話題很多樣化,有工作上的也有生活里的,盡管郁庭川的話比較少,顧嘉芝也沒讓氣氛冷下來。 以往多話的郁菁倒是跟宋傾城縮在后面。 一輛轎車,前排跟后排之間好像有道無形的墻,劃分出了大人和小孩的界限。 顧嘉芝突然回頭,看著宋傾城道:“已經(jīng)見過兩次,上回倒是忘了問你的名字。” “傾城,她叫宋傾城?!庇糨荚谂赃呎f。 “一顧傾人城的傾城么?” 郁菁點頭:“對?!?/br> 顧嘉芝笑起來:“很好聽的名字?!?/br> 宋傾城也回了顧嘉芝一個微笑。 二十幾分鐘后,路虎停在紫苑的大門口。 郁菁下車后,車內(nèi)出現(xiàn)片刻的安靜,不過顧嘉芝很快又說起自己上回在維也納的經(jīng)歷。 轎車在路口轉彎,顧嘉芝發(fā)現(xiàn)是去顧家的路,倒是有些訝異。 郁庭川說:“先送你回去?!?/br> 剛才宋傾城也報過家庭住址,是在三環(huán)外,的確還是郁家跟顧家順路,但是顧嘉芝本來以為郁庭川會先送宋傾城的,即便心里有些失望,她也沒表現(xiàn)在臉上,反而露出淡雅得體的笑容:“那你一個人開車注意安全?!?/br> 等到顧嘉芝下車,車內(nèi)只剩下兩個人。 第051章 以退為進 黑色路虎行駛在路上,遠離繁華地帶,路兩旁的香樟樹在微風中婆娑作響。 大概半小時后,宋傾城遠遠就瞧見了所租的小區(qū)。 “停在站牌那就行,不用再開上去。”光線昏暗的車內(nèi),后排傳來女孩清柔的嗓音。 車子沒停,只是放緩了速度。 郁庭川看到前方道路兩旁都有小區(qū),開口:“是哪個小區(qū)?” 他的語速輕慢,偏偏又讓人覺得是不容商量的。 宋傾城沒再找推辭說不用,報了小區(qū)的名字,又告訴郁庭川具體往哪兒開,快到小區(qū)門口時,她又道:“就是這里。” 沒有讓郁庭川送到公寓樓下的意思。 轎車在路邊緩緩停下。 宋傾城適時的說:“今晚謝謝叔叔,我先進去了,您小心開車。” 這是她第一次喊郁庭川叔叔。 禮貌,客套,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端正,讓人糾不出錯來。 前塵往事,仿佛當真已經(jīng)隨風而去。 郁庭川淡淡地應了一聲。 宋傾城推門下了車,將小方包斜跨在身上,然后朝小區(qū)里走去。 郁庭川坐在車里,看著那抹纖瘦的身影越行越遠,降下駕駛車窗,任由外面的熱氣徐徐灌進來,他低頭,點了根香煙,還沒抽上一口,先發(fā)現(xiàn)宋傾城走了回來,當她繞到駕駛車門前,郁庭川抬起那雙深邃的眼看出去。 女孩扎著半丸子頭,發(fā)際線處碎發(fā)很自然地修飾了臉型,又平添幾分隨性的甜美。 宋傾城從包里拿出一張現(xiàn)金支票,遞到車窗邊緣:“我是來還東西的?!?/br> 郁庭川的目光落在支票上,認出正是上回自己簽下的一百萬,女孩柔柔的聲音傳來:“那次去公司本來要還的,不過后來忘了?!彼f到這里,稍有停頓,過了幾秒才繼續(xù)說:“您跟我說的話,我有很認真去反思,覺得您說的很有道理?!?/br> 仲夏的夜晚,空氣里的燥熱絲毫未見。 宋傾城稍稍彎下腰,一陣淡淡的清香散開在風中,聲音很輕:“過去就當我年少無知,以后我不會再對您做有失分寸的事,至于我以前那些不得當?shù)男袨?,希望您別放在心上?!?/br> 郁庭川沒有接這句話。 宋傾城又道:“要是我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可以指出來。您是郁菁的叔叔,也能算我的長輩?!?/br> “……” 習習晚風拂過頰邊的發(fā)絲,被她輕輕撥至耳后。 “夜間開車的視野不好,您路上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去了。” …… 回到住處,宋傾城脫掉腳上涼鞋,拿起桌上那瓶礦泉水喝了兩口,然后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游太虛。 心里還想著郁庭川剛才的態(tài)度。 不知這樣坐了多久,包里傳來手機嗡嗡的震動。 是沈徹的電話。 “明天下午記得早點過去皇庭,開始幾天玲姐會帶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問題,你盡管問她就是了。” 宋傾城輕聲應下,稍作思忖后問沈徹:“你家里是不是有親戚在第一人民醫(yī)院工作?” “有個表嫂是骨傷科的護士長?!鄙驈胤磫枺骸霸趺戳??” 宋傾城想說外婆的事,但話到嘴邊,卻突然失去了傾訴的欲望,她就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沒什么,在想要不要做個全身檢查,不是都說醫(yī)院有人好辦事么?!?/br> 沈徹道:“那你到時候告訴我,我跟我表嫂說一聲。” “嗯?!?/br> 掛了電話,宋傾城拿上睡衣去洗澡。 站在盥洗臺前的時候,她不禁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曾經(jīng)熟悉的五官,在這一刻看來卻寡淡無奇。 腦海里,浮現(xiàn)出顧嘉芝在舞臺上拉大提琴的那一幕。 還有顧嘉芝從休息室出來,和郁庭川并肩站在一起的登對畫面。 成熟多金的男人應該都欣賞顧嘉芝這種優(yōu)雅知性的名媛,宋傾城想起幾次跟顧嘉芝的相處,氣質(zhì)出眾,性格也好,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也會拜倒在顧嘉芝的石榴裙下。 至于自己的長相—— 宋傾城首先想到了葛文娟的那一句狐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