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世

    許瑤嚇得手中剛拿起的筷子又掉回碗里，連帶著湯汁濺到了手背。

    “許素兒，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跟我jiejie平起平坐的？”一道不屑的聲音由遠而近。

    一位身著湖綠色繡花齊腰裙，鬢間別著一支銀蝶步搖，垂下的流蘇隨著主人走動而搖曳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許瑤看清來人后，面色一沉：“玲兒，怎么說話的？”

    許玲一把抓住許素兒的胳膊：“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

    許玲長得與盧氏有七分相似，連帶著脾氣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經(jīng)常跟著盧氏一同欺負著許素兒。

    許素兒偏過頭，看著許玲道：“四jiejie?！?/br>
    許玲厭惡地別開頭：“別喊我jiejie，我與你這個賤骨頭可不是姐妹。”

    “玲兒！”許瑤不悅地喊道，“怎么同素兒說話的？”

    許玲有些怕自家jiejie，可又不想當(dāng)著許素兒的面被落了面子，回嘴道：“本來就是，我可沒有這么粗鄙的meimei，天生伺候人的賤命，跟她在一塊別白白掉了我的身價，jiejie你也離她遠些?！?/br>
    許素兒置若未聞，自顧自地吃著碗里的面，身價？她許素兒今后可是你高攀不起的！

    “夠了！”許瑤倏然起身，瞪著許玲，“以后再讓我聽見你這般說素兒，休怪我不顧姐妹情分！”

    許玲嚇了一跳，松開了拽著許素兒的手，忍不住往后退了幾步：“jiejie？”

    “這些年來你吃的用的那些東西都是素兒大老遠走來親自送的，你口口聲聲說素兒賤命，同出一宗，那你又比她好得到哪去？”許瑤冷聲道。

    “jiejie，我……”許玲嚇得話都說不順，又暗自瞪著許素兒，都怪她！

    同出一宗？許素兒挑了挑眉，還真不是。

    一碗牛rou面見了底，許素兒吃的很是痛快，轉(zhuǎn)身看見站在身后的許玲，彎眸道：“四jiejie，這面很不錯的，要不要來一碗？”

    “不要！”許玲沒好氣道，抬眸看著自家jiejie依舊是一副兇巴巴的模樣，轉(zhuǎn)身便想走，剛抬起腳就被許瑤給拽住了。

    “隨我回家一趟?！痹S瑤道。

    許玲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臉上的不耐之色漸顯，指著許素兒道：“是不是你又同jiejie說了什么阿娘對你不好之類的？你可拉倒吧，總是趁著阿娘聽不見在jiejie面前說她壞話，信不信我回去告訴阿娘，讓她好好罰你！”

    許素兒搖搖頭：“不是的，是……”

    “阿娘手?jǐn)嗔耍屛覀兓厝ヒ惶??！痹S瑤打斷了許素兒的話。

    “手?jǐn)嗔耍俊痹S玲驚訝地叫出聲，“好好的怎么會把手給弄斷了？”

    “回去再說。”許瑤擰眉道，“先去跟主繡娘請個假，然后再去私塾尋兩個哥兒一同回去。”

    許瑤替自己跟許玲請了一天的假，三人一同去了私塾，奈何私塾今日正在考試，旁人不得入內(nèi)，許瑤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依舊被守門的門童給拒絕了。

    最終許家兩個哥兒沒能回去。

    三姐妹打了輛便宜的牛車回了村，抵達村口的時候便聽見自家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門口便聚集了一大群人。

    “你個丑八怪，趕緊起來！”盧氏的尖叫聲響徹云霄。

    許瑤一聽連忙走上前撥開人群沖了進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懵了。

    盧氏正與楊氏扭打在一塊，頭發(fā)被扯得亂糟糟的，二人面紅耳赤。

    “阿娘！”許瑤出聲喊道。

    聽見許瑤這聲音，二人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上的動作，齊齊看著她。

    盧氏一見自己的大女兒，眼淚立馬掉了出來，哭訴道：“瑤兒，娘的心肝吶，你要是再晚點來就看不見娘了，這個丑八怪她想殺了我啊?！?/br>
    楊氏眉毛一橫，吼道：“你個老寡婦胡說八道，我明明是好心來看你的！”

    “放屁！”盧氏回罵道，“我手就是你弄斷的，你會好心來看我？你巴不得我這手好不了?！?/br>
    “你！”楊氏話一噎，一時沒想到怎么反駁，她確實巴不得盧氏的手好不了。

    許瑤上前把盧氏拉開，然后又扶起楊氏，對她鞠了個躬：“李嬸，我替我阿娘向賠個不是?！?/br>
    許瑤素來懂事得很，楊氏也不欲與她為難，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熱鬧看罷，聚在門口的人也漸漸散去，許素兒與許玲這才邁進院子里。

    許玲飛快地跑到盧氏身邊，瞬間紅了眼眶：“阿娘，前幾日你還好好的，今兒怎么成這模樣了？”

    “我的兒！”盧氏一把摟住許玲，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訴，聽起來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你那兩個哥哥怎么沒回來？”

    “私塾正考試，見不著人，只能等日后了。阿娘，先進屋吧?！痹S瑤上前一步扶著盧氏。

    盧氏松開了許玲，抬手指著許素兒，咬牙切齒道：“都是許素兒這個賤丫頭！要不是她，我怎么會淪落至此！”

    “阿娘，你剛剛還說是李嬸把你手弄斷的?！痹S瑤提醒道。

    “可許素兒這個賤丫頭也有份！”盧氏紅著臉道，“玲兒，把她給我綁起來丟到水塘里去！”

    水塘就在村口，每年都會淹死一兩個小孩，是村里人比較忌諱的地方，說是怨氣重，平日里經(jīng)過那里都是繞著走。

    許素兒面色慘白，眼里泛起淚光：“阿娘，我不要?！?/br>
    “玲兒，趕緊去！”盧氏推了把許玲。

    許玲幸災(zāi)樂禍地看了眼許素兒，然后跑去屋里尋了麻繩來。

    “阿娘，你叫我們回來就是為了幫你懲罰素兒的么？”許瑤失望地看著盧氏，“再怎么說她也是您的女兒啊?！?/br>
    “啊呸！”盧氏淬了口唾沫，目光陰鷙地看著許素兒，“我才生不出她這樣的賤骨頭！”

    “阿娘！”許瑤不自覺拔高聲音，“素兒到底做錯了什么？”

    “阿娘，繩子拿來了?！痹S玲抱著繩子跑了過來。

    許瑤見狀立馬搶過繩子扔得遠遠的，一把將許素兒過來，將她擋在身后，擲地有聲道：“今天我在這里，誰也不能動素兒，誰也不能動我meimei，阿娘也不行！”

    許素兒垂下頭，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地面，動了動被許瑤緊緊握住的手，這真的是她在許家最珍貴的溫暖了。

    “瑤兒！”盧氏氣得身子發(fā)抖。

    “jiejie！”許玲跟著喊道，“別因為許素兒跟阿娘置氣。”

    許瑤一臉堅決道：“若阿娘執(zhí)意要罰素兒，今日我便帶著素兒走，再也不回來。”

    “你敢！”盧氏狠聲道，“你敢為了一個沒人要的賤種離開試試！”

    還不待許瑤說話就聽盧氏繼續(xù)說道：“她許素兒只不過是別人不要的賤種罷了，我好心好意把她撿回來養(yǎng)到大，她不知感恩還敢頂撞我，我罰她怎么了？若沒有我她早就死透了！她許素兒根本就不是你meimei，你要為了一個外人來氣我嗎？”

    “什么？！”許玲難以置信道，“許素兒她是撿來的？”

    許瑤也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了，訥訥地轉(zhuǎn)過頭，眼中迷茫與疑惑交織著。

    許素兒對上許瑤的目光，心揪得厲害，她沒想到盧氏這么快就把她的身世給說了出來。雖然這給了她光明正大離開許家的機會，可看見現(xiàn)在的許瑤，心里過意不去。

    盧氏趁機對許玲使了個眼色，許玲會意，撿起地上的木棍，悄悄繞到許素兒身后，手起棍落，動作迅猛，許素兒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

    許瑤回過神后已經(jīng)被盧氏給單手拽回了屋里，并且把門給鎖上。

    “阿娘！”許瑤瘋狂地捶著門，“不可以的，你們這是殺人??！她會死的！阿娘，放我出去！素兒！快醒醒啊！”

    任憑許瑤如何叫喊，盧氏也不為所動：“殺人償命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放心，我只是想讓這個賤丫頭知道些教訓(xùn)罷了?！?/br>
    許玲迅速地把許素兒像捆粽子一樣牢牢捆住，抬袖擦了擦額間的汗，一臉躍躍欲試：“阿娘，我們現(xiàn)在就把她丟到水塘里嗎？”

    盧氏看了看天色，想了想，道：“等天再暗些?！?/br>
    約莫等了兩炷香時間，天色已經(jīng)黑得可與墨媲美。

    盧氏站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后沖許玲做了個手勢。

    許玲拖著許素兒跟著盧氏往村口方向走去。

    走近水塘邊，許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腳也有些發(fā)軟：“阿娘，要不就把她丟這里嚇嚇?biāo)托辛?。?/br>
    “不行！”盧氏果斷拒絕，這些事都是從張家那事開始，都是拜許素兒所賜，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難消心頭之恨。

    許玲沒辦法，深吸一口氣，把許素兒拖到岸邊，猛地一推，撲通一聲，許素兒掉了下去。

    許玲牽著繩子的一端，問道：“阿娘，這個系在哪里？”

    盧氏看了看四周，一棵樹也沒有，耳畔傳來腳步聲，心下一凜，也來不及多想，直接拉起許玲就跑。

    冰涼的感覺充斥著全身，整個人好似浮在云端一般，怎么也站不住腳，呼吸越來越困難。

    “還不醒？”好聽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說好的答謝都還沒開始呢，可莫要食言了?！?/br>
    許素兒迷迷糊糊的，手無意識地亂抓，無意間抓到了一個溫暖的東西，隨即整個身子一輕，溫暖的感覺逐漸遍布全身。

    第10章 準(zhǔn)備

    盧氏母女二人慌慌張張回了家，連忙把大門關(guān)上，身子靠著門連大氣都不敢喘。

    屋內(nèi)的許瑤聽見動靜，立馬喊道：“阿娘，素兒呢？”

    盧氏現(xiàn)在心里正煩躁得很，害怕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被人發(fā)現(xiàn)，但此刻又不敢去水塘邊，萬一有人在那里就慘了。

    “你還管她死活作甚？”盧氏回了一句，然后趴在門上，借著門縫打量著外面的情形。

    屋內(nèi)的許瑤沉默了。

    許玲還未徹底回過神來，手牢牢攥著盧氏的衣袖，神色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阿娘，許素兒那個賤丫頭會不會死了？萬一她真死了，我們是不是就成殺人兇手了？”

    “胡說八道！”盧氏瞪了她一眼，“若真是死了，也只能怪她命不好，她早就該死了，我們讓她多活了這么些年，她應(yīng)該感激才是?！?/br>
    許玲心如擂鼓，七上八下的，張了張嘴說道：“阿娘，我們還是去水塘看看吧，把她撈起來，換個法子懲罰她?！?/br>
    盧氏心里也怕許素兒就這么死了，可到底面子上下不去，好在許玲給了個臺階便順勢而下：“那行，去看看吧?！?/br>
    許玲三步做兩步走，神色匆匆趕往水塘邊，借著月光尋找方才掉在地上的繩子，繞著水塘走了一圈也沒能找到，眼睛逐漸瞪大，嘴唇微微發(fā)顫：“阿娘，沒有，沒找到。”

    盧氏從別人家院子外拖了根長竹竿來遞到許玲手中：“用這個在水里撥一下?！?/br>
    許玲如夢初醒，接過竹竿連忙在水里攪動起來，平靜的水面被攪起圈圈漣漪，水流聲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

    許玲的心漸漸下沉，手上的力氣愈發(fā)不穩(wěn)：“阿娘，沒有，她會不會是已經(jīng)沉到水底了？”

    盧氏聞言慌了神，湊到水塘邊，單手接過許玲手里的竹竿，奮力在水中攪了幾圈，弄得水面歘歘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