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目光微閃，看了看梅氏。

    “瞧我作甚？”梅氏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道，“你只需把你在外頭說的再說一遍，孰是孰非，自是會(huì)有人替你做主的。你不畏強(qiáng)權(quán)，你的家人若知曉，定是會(huì)為你驕傲的?！?/br>
    丫鬟聞言，眸里劃過一絲決絕之色，目光逐漸清明，朝魏無燁磕了個(gè)頭，道：“回老爺?shù)脑挘久麊厩汕?，是廚房里的丫鬟。前幾日老太太吩咐廚房燉燕窩，此前都是由廚房里的大婆子送來，今日大婆子不慎在廚房里跌了一跤，把手給摔斷了。所以今日便由奴婢來送燕窩，怎知一時(shí)迷了路，遇上了郡主?？ぶ鞑挥煞终f，便讓她身邊的丫鬟搶過奴婢手中的燕窩，說是要親自送給老太太?！?/br>
    “奴婢礙于郡主的身份，也不敢多言，便直接把燕窩交給了郡主。奴婢只好回了廚房，沒過多久，就聽見了老太太與陳姨娘出事的消息?！鼻汕梢贿呎f一邊擦著眼淚，“奴婢敢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絕不是奴婢下的藥，這燕窩只經(jīng)了奴婢與郡主之手，再無第三人。奴婢自知單憑奴婢一人之言無法說服大家，是以奴婢只能以死自證清白！”

    說完，還不待眾人反應(yīng)，便一頭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當(dāng)即頭破血流。

    巧巧臨死前看向許素兒，眸光晦澀難懂，薄唇翕動(dòng)，似在極力說著什么。

    許素兒看懂了巧巧的唇形，她在說對(duì)不起。

    可惜了，好好的一條性命，在梅氏的以她家人的威逼下就這么沒了。許素兒不由得搖頭嘆息。

    “你還有什么可說的？”魏無燁語氣冷到極致。

    還不待許素兒開口，就聽見外面一陣高呼。

    “什么人？”梅氏不悅地皺起眉頭。

    “回夫人，是廚房的大婆子?！睏顙邒叻鏖_簾子，從外走進(jìn)來，“說是來替巧巧作證的?！?/br>
    “讓她進(jìn)來?！蔽簾o燁搶先開口道。

    緊接著，一道肥胖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jìn)來，右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

    許素兒心中冷笑不已，這位廚房的管事婆子正是管家萬慶年的妻子牛氏。

    現(xiàn)下情況已經(jīng)清楚了，無論再怎么審下去，這個(gè)毒害魏老太太與陳姨娘的罪名都會(huì)扣在自己頭上了。

    這萬慶年因著兒子萬嗣的婚事，如今已經(jīng)是徹徹底底站到了梅氏的陣營。

    牛氏進(jìn)門后，先是看見了巧巧的尸體，嚇得魂飛魄散，正準(zhǔn)備大叫起來，想到魏無燁在這，立馬捂住嘴，怯生生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你說你要替她作證？”魏無燁冷哼一聲。

    牛氏回過神，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點(diǎn)點(diǎn)頭：“是，是的?！?/br>
    “之前都是老奴燉好燕窩后給老太太送來。誰知今日不小心，燉好燕窩后去拿碗，不小心摔倒了，把這胳膊給弄折了，就讓巧巧去送?！迸Ｊ闲挠杏嗉碌溃扒汕伤貋砹胬?，在廚房里干了三年，心性純良，絕不會(huì)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的。”

    牛氏話剛說完，恰好張大夫也從里間走了出來。

    “怎么樣，人沒事吧？”魏無燁連忙起身問道。

    張大夫捋了捋胡須，長長嘆了口氣：此毒太過古怪，老夫也不曾見聞。陳姨娘中毒尚淺，老夫已把她體內(nèi)的毒血逼出，暫無性命之憂。只是這肚子里的孩子，沒能保住?！?/br>
    “什么？！”魏無燁錯(cuò)愕不已，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難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幾步。

    “至于老太太，年紀(jì)大了，承受不住如此霸道的毒?！睆埓蠓驀@道，“估摸著也就這幾日光景了。”

    魏無燁接連受到打擊，渾渾噩噩地坐下，半晌方才回過神：“魏延，去，拿上我的帖子去宮里請(qǐng)?zhí)t(yī)來！”

    若說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對(duì)魏無燁是心靈上的打擊，那魏老太太則是心靈與身體上的雙重打擊。

    他好不容易才重回朝堂，若是魏老太太就此離世，按照大宣律法，他得停職回家守孝一年。

    一年內(nèi)可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每天都有新人入仕。保不準(zhǔn)一年后他還能得到陛下器重。

    魏無燁心急如焚，橫了眼一旁的許素兒，滿腔的怒火好似一瞬間找到了發(fā)泄口：“來人，把許素兒押到刑部衙門！告訴刑部的人，許素兒心狠手辣，謀害祖母，自此以后不再是我魏家人，請(qǐng)刑部無需看在我的面上寬恕她，請(qǐng)他們依法辦理?！?/br>
    “郡主！”秋雁眸里泛起淚光，緊緊抓住許素兒的袖子。

    魏無燁說了這么多話，唯一這句在許素兒聽來尤為美妙。

    總算是等到這一句了。許素兒心里松了口氣，這陣子努力也算沒白費(fèi)。只是可惜了魏老太太與陳憐肚子里的孩子，梅氏真是狠起來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別怕。”許素兒摸了摸秋雁的腦袋，一個(gè)充滿安撫的動(dòng)作卻是讓一旁站著的楊嬤嬤瞪大了眼。

    楊嬤嬤死死盯著許素兒手腕上的一截紅繩，紅繩末端掉了漆的紅珠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還沒等楊嬤嬤多看幾眼，許素兒便被人給帶了下去。

    楊嬤嬤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素，郡主。”楊嬤嬤大步跟上許素兒。

    許素兒回過頭看了眼楊嬤嬤，燦然一笑：“嬤嬤不必?fù)?dān)心，任何事都有定數(shù)，我沒做過的事，誰也不能扣在我頭上。什么事親眼見到才是真，您說是不是？如今要做的，便是隨著心走，不要猶豫。我們都好好的，總有一天會(huì)再見的，您得好好保重身體?！闭f著，又晃了晃手腕上的紅繩。

    許素兒的話聽得楊嬤嬤熱淚盈眶，連連點(diǎn)頭：“是，郡主說的是，奴婢謝謝郡主。”

    第74章 探監(jiān)

    許素兒因毒害祖母被魏無燁親自派人送往刑部大牢一事在京城炸開了鍋。

    上至街邊七旬賣油條的老叟，下至三歲玩鬧的幼童都知曉此事。

    有人感慨許素兒心狠手辣，有人嘆魏無燁大義滅親，實(shí)為君子。

    外頭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許素兒都聽不見。自個(gè)兒在牢里躲個(gè)清靜。

    許素兒坐在地上鋪的一層薄薄的干草上，驚訝地看著對(duì)面站著的劉啟武。

    “素兒，我相信你，你不會(huì)做這種事的?！眲⑽涫址鲋鴻跅U，眸里滿是擔(dān)憂之色，“陛下也已經(jīng)在派人徹查此事，定會(huì)還你清白。獄卒這里我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了，結(jié)果沒有正式下來之前，他們是不敢對(duì)你輕舉妄動(dòng)的?！?/br>
    “多謝將軍?！痹S素兒感激地看著劉啟武。

    劉啟武苦澀地笑了笑：“你同我竟這般陌生？”

    “今時(shí)不同往日?！痹S素兒垂眸道。

    “素兒?！眲⑽溲壑械那橐鉂M到幾乎要溢出來，憐惜地看著許素兒，“要不我去同陛下求情？這牢里太過潮濕，待著對(duì)身子不好?！?/br>
    說罷，劉啟武好似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懸著的心有了著落，想著趕快進(jìn)宮面圣，剛轉(zhuǎn)過身就被許素兒制止住了：“將軍且慢?！?/br>
    劉啟武停下腳步，回過頭道：“怎么了？”

    “此事你莫要參與進(jìn)來?！痹S素兒沉聲道。

    “為什么？”劉啟武不解。

    “且不說別的，如今我身上壓了兩條人命，即便尚未正式定罪，可在外人看來我這罪名的洗脫不了的。我就是心狠手辣之人，親生父親都已經(jīng)講將我逐出家門。你是鎮(zhèn)北將軍，是朝中新貴，是百姓們心目中的大英雄，你有大好前程。你若進(jìn)宮替我求情，百姓們?nèi)绾慰茨?？你的父母如何看你？”許素兒冷靜分析道。

    “你不必為了我而毀了自己的聲譽(yù)，賠上自己的前途，不值得?！?/br>
    “不值得？”劉啟武自嘲地笑了笑，“我若當(dāng)初勇敢些，你也不會(huì)是現(xiàn)在這般。”

    “素兒meimei，這次，我不會(huì)退縮了?！眲⑽涮痤^，微笑地看著許素兒，“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若連你都護(hù)不了，還談什么保家衛(wèi)國。世人愿說便說，反正我也不喜歡聽?！闭f完，毅然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劉啟武遠(yuǎn)去的身影，許素兒無奈嘆了口氣，這家伙的性子與以前真是截然相反了，跟牛似的，勸都勸不住。

    “郡主?！眽翘巶鱽砬镅闳跞醯穆曇?。

    許素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秋雁這小妮子也在呢。

    許素兒循聲望去，只見秋雁雙手抱膝蹲在墻角，面上泛起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許素兒。

    “聽見便聽見了。”許素兒云淡風(fēng)輕道，“不過我得提醒你一下?！?/br>
    秋雁以為許素兒會(huì)要她不要把此事宣揚(yáng)出去，正準(zhǔn)備起誓，就聽見許素兒指著自己的褲腳邊繼續(xù)說道：“傻丫頭，老鼠咬你褲腳也沒發(fā)現(xiàn)？”

    “啊？”秋雁愣了一下，低頭看著一直灰不溜秋的老鼠正歡騰地咬著自己的褲腳。

    老鼠見秋雁低頭看了自己，也隨之愣了一下，嘴里發(fā)出吱吱的聲音，好似在同秋雁打著招呼。

    “?。。?！”秋雁徹底回過神，立馬彈跳起來，連踩帶踢地想要把老鼠給趕走。

    老鼠沒嚇著，倒是把外頭的獄卒給嚇了一跳，不悅地走進(jìn)來吼了一句：“瞎吵吵什么呢！”

    秋雁眼睛里泛起恐懼的淚光，連忙用手堵住嘴，小心翼翼地往許素兒身邊挪去，聲音沙啞道：“郡主，其實(shí)我不怕老鼠的，就是它咬我褲腳，瘆得慌?？ぶ鲃e怕，秋雁來給您趕老鼠?！?/br>
    秋雁明明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樣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使得許素兒看了忍俊不禁：“沒事，我也不怕老鼠。”

    大牢內(nèi)燈光晦暗，灰蒙蒙的。唯一一個(gè)窗戶開得也只有人半個(gè)身子那般大，離得位置又高，外面的光線很難滲透進(jìn)來。

    是以外頭究竟是明是暗，是早是晚，根本不從得知。

    秋雁到底膽子小，之前又在魏家經(jīng)歷了那一出，已經(jīng)身心疲憊，眼皮直打架。

    許素兒看著秋雁那小雞啄米狀卻又一直不肯低下的腦袋，干脆直接伸手扶著她躺下，柔聲道：“累了就睡吧，有我在，不用擔(dān)心?！?/br>
    許素兒這話猶如三月的春風(fēng)般瞬間撫平了心中的所有不安。秋雁終于放下倔強(qiáng)的眼皮，安心地睡了過去。

    “本以為你會(huì)寢食難安，想不到這這般鎮(zhèn)定自若。這樣的你，叫本皇子如何舍得放下呢？”伴隨著鐵門的移動(dòng)聲，一道男聲響了起來。

    許素兒正無聊地?cái)?shù)著地上的干草，聽見這聲音，手頓了一下。抬眸看著任永元裹著一身黑色的狐裘，手中提著燈籠，猶如閑庭信步般慢慢悠悠地走了進(jìn)來。

    “三皇子殿下?！彼南聼o人，自己又是階下囚，許素兒干脆懶得起身向任永元行禮。

    任永元也沒計(jì)較這事，將燈籠掛在墻上，雙手環(huán)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許素兒，嘖了一聲：“你倒是好魄力，敢毒害祖母?！?/br>
    “殿下，此事可不能亂說?！痹S素兒一臉惶恐道，“案子還在審核中，臣女也不能亂背了這鍋。”

    “你父親魏侍郎今日特意到衙門告知說已將你從族譜上劃去，你已不再是魏家人。要求刑部好好審理此案，還他魏家一個(gè)公道?！比斡涝吐曊f道，“最好是能以命抵命?！?/br>
    任永元眸里閃爍著殺意，魏老太太沒能救過來，魏無燁好不容易回到朝堂又得要回家守孝一年。

    魏無燁又豈是能安心待在府中之人？再者，若真如此，他好不容易拉攏的魏無燁又成了廢棋。一年內(nèi)也不能保證魏無燁不會(huì)被削職，吏部侍郎的位置也不可能空一年在那。

    最重要的是，當(dāng)下任鴻曦越逼越緊，已經(jīng)容不得他在安安心心等上一年了。

    他也不想等了，太子離世多年，父皇遲遲不肯立儲(chǔ)君，他分明是諸多皇子中最為優(yōu)秀的一個(gè)，可父皇眼中從來沒有自己。這次巡視南營如此好的機(jī)會(huì)，卻交給了老五與老六。那兩個(gè)半斤八兩的廢物連馬都不敢騎能有什么本事。

    與其等著父皇來看他，還不如自己先發(fā)制人。孰是孰非，勝者說了算。

    許素兒自是沒能錯(cuò)過任永元眼中的殺意，好歹前生同他也當(dāng)過一年夫妻，他的習(xí)性自己還是摸得清的。

    眼下魏老太太的死掣肘了魏無燁，無疑是破壞了他的計(jì)劃。

    “殿下來此便是同臣女說這個(gè)的么？”許素兒眨了眨眼，“若是如此，殿下還是請(qǐng)回吧，牢內(nèi)濕氣重，怕是會(huì)擾了殿下貴體?！?/br>
    “本皇子倒是很欣賞你這副冷靜的樣子?！比斡涝澷p地看了眼許素兒，“你是不是覺得劉將軍進(jìn)宮給你求情去了，你就一定能出去，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不過可惜了，劉將軍在宮門口被王叔給攔下了。他甚至不惜與王叔動(dòng)起手來，最后卻是敗了，灰頭土臉的被抬回了將軍府?！比斡涝贿呎f著一邊打量著許素兒的神情。

    許素兒眸里路掠過一絲驚訝與無奈，這任鴻曦當(dāng)真是無所顧忌。

    見許素兒沒有說話，任永元只當(dāng)她是傷心，眉宇間不由得染上幾絲得意之色。

    “為今之計(jì)，只有本皇子能救你。”任永元輕咳一聲，“本皇子以自己的身份保你安然無恙的出去，只不過唯有一個(gè)要求?！?/br>
    “什么要求？”許素兒挑了挑眉。